穿越秦岭“鳌太线”的绝命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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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秦岭“鳌太线”的绝命之旅
作者:暂无
来源:《读报参考》 2017年第17期
穿越秦岭“鳌太线”的绝命之旅
5月 9日下午4点,在海拔 3500米的秦岭太白山上,本被积雪覆盖的杨黎平遗体露了出来。
这天距离杨黎平进入太白山徒步穿越开始,过去了 12天,她也是“5窑4穿越鳌太线驴友遇难事件”中,最后被找到的失踪者。
一场预期中无惊无险,顺顺利利的穿越行动,最后变成
了 3死 1伤的惨剧。
而实际上,17年来鳌太线已确定的共遇难 21人,失踪 8人。
冷酷的数
据为何依然抵挡不住盲目冒险者的冲动热情呢?
网约“鳌太”,独自上山
杨黎平,47岁,昆明市人,出租车公司文员,之前有两年短途户外经验。
杨黎平、和学英、木文胜、贾辉、董丽珍等 8人组成的“云南队”,因为 3死 1伤成为这次 5窑4事件里的主角。
和学英告诉记者,她和木文胜是夫妻,8个人里年龄最大的 50岁,最小的 20多岁,有的
做文员,有的做生意,也有人在私企上班,大家平时不甘平淡,爱好爬山,昆明周围的山都爬
遍了。
4个月前,他们通过网约,决定在小长假里徒步鳌太线。
户外圈子里所谓的网约是指无领队,无跟团费,全 AA制的徒步方式。
网约还有约定俗成
的“三不问”原则:不问姓名、不问职业、不问隐私。
和学英说,他们之所以选择鳌太线,是因为这条线这几年太出名了!鳌太线,是驴友们的
称谓,即纵贯秦岭鳌山与太白山之间的一条主脉线路。
太白山的主峰拔仙台是中国大陆东半壁
的最高峰,海拔 3767.2米,第二大高峰是鳌山(也被称为西太白)标志塔海拔 3476米,鳌山——太白,两个秦岭主峰的高点被连在了一起。
鳌山以爬升难、坡度陡,沿途没有补给点著称,太白山则以路线绵延、景色绝妙著称。
从
鳌山穿越到太白山直线距离 80公里,实际距离超过170公里的鳌太线,成为中国五大最艰难
的徒步线路之一。
除了杨黎平,队里其他人都走过长线。
和学英在群里发了攻略,这其实是特意给杨黎平看的,还跟她讲了很多遍,“我不担心她会有什么问题,平时爬山看杨黎平身体很强壮,性格开朗、做事麻利”。
事实上,这个 8人的云南团队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意识到此行的凶险。
杨黎平的丈夫李燕昆
回忆妻子出发前的乐观:“她之前说是和驴友一起去穿越太白山无人区,我以为无人区就是没
有人住的地方,和以前一样没多想。
”
李燕昆说,妻子自从接触了登山就跟着了魔一样,每逢周末,她就和驴友们相约出去登山,拦也拦不住,只好默许。
一个细节是,杨黎平出发的时候登山包里的食品只背了 6个苹果、饼干还有一些小零食。
李燕昆给包称重,“15公斤,多了她背不动”。
4月 28日,杨黎平等人乘飞机抵达西安。
当晚 8人住在太白县咀头镇塘口村。
太白县以境内的太白山得名。
自 2001年鳌太线穿越开始火热,近十几年来,每年前来的
驴友络绎不绝。
塘口村海拔 1700米,从村里到达登山口还有 3公里。
晚上十点半,杨黎平给丈夫李燕昆发了微信,告诉他自己已住在山脚下了,准备睡觉,明
天上山。
4月 29日早 7点,杨黎平等 8人到达登山口。
8人团队并没有到太白县教体局登记备案,“私人登山,没必要登记,因为谁也没想过会出事。
”和学英说,他们也没有找向导,而是独
自上了山,虽然塘口村内就有多位经验丰富的村民向导。
太白县招商局局长、生态办主任陈军岐说,鳌太线刚热起来的时候,太白县就建立了向导库,90多个有经验的村民向导被纳入其中,当时建向导库的目的是为了加强管理提供服务,向
导不仅体能好,登山经验丰富,对气候,道路等都非常熟悉,在遇到突发天气时能够随机应变,带领驴友脱离险境。
云南籍驴友之所以没有找向导,陈军岐分析说,一是他们认为网上攻略足够详细,觉得能
够独立穿越成功曰二是一个向导一天收取的费用在 400元-500元,花费不小曰三是有向导带领,没法满足探险的心理需求。
4月 29日、30日,5月 1日,连续三天,太白山上天气晴朗。
和学英等 8人团队白天行走,晚上扎营。
路上,他们遇到了来自深圳、义乌、常熟、上海等地的驴友队伍,后来 3个山
西和 1个上海的驴友也在 5月 2日天气骤变以后跟他们走到了一起,云南团队变成了 12人。
没有人会想到危险已临近。
杨黎平的妹夫于维佳说,杨黎平上山后还发回过一张照片,照
片里她穿着紫红色外衣,戴着遮阳帽,背着红色登山包,动作表情看上去很舒展。
按照既定的
5天行程,再走 2天,他们就可以完成穿越鳌太线的“壮举”。
杨黎平告诉过李燕昆,5月 7
日能回到家。
风云突变,拒不下撤
5月 1日晚,太白山开始起风。
5月 2日凌晨,下起暴风雪,还伴有大雾。
塘口村向导郭小军 4月 30日带领 35人上山捡垃圾,看到天气骤变,他决定立即拔营下
撤到黄柏塬镇核桃坪村,并力劝遇到的其他队伍下撤。
5·4事件后,有驴友在网上贴出了 4月 30日、5月 1日的卫星云图,可以很容易判断
出 5月 2日陕西境内的恶劣天气。
太白县每年会根据气候的不同,发布禁止登山的时间,通常是每年的十月到第二年的五月,而登山最稳定的季节是每年端午节过后到十月之间。
郭小军说,可能是因为今年有闰 6月,天气确实要冷一些。
往年太白山积雪在五一都会化了,而今年北坡到现在还被 2米深的雪覆盖。
采药人也不会这时候进山。
彼时,来自云南、深圳、青海、义乌、常熟、上海的队伍,加起来约有两三百人徒步的鳌
太线开始乱了,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走鳌太线。
情况变得复杂,这里面有人听到劝阻马上
下撤,有人扎营挨了一天后决定下撤,还有不少人自始至终坚持不下撤。
“很多驴友根本没有识别天气的能力。
”郭小军说。
这种天气转换不像是洪水来了,看到
水变浑浊了,知道还有 1分钟逃生的时间,这种转换往往是你没注意的时候以为来了一朵云,
实际上来的是一个小型寒流,而具备这种识别能力的,是住在山里的原住民。
云南团的驴友没有选择下撤,大家决定继续走。
和学英回忆当时的情景:“大家都觉得,
路费都花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谁愿意无功而返?至于天气,可能等等就好了。
”
彼时,12人的队伍正走在太白山海拔 3300米以上的地带,这里是鳌山到太白山山脊加南
北延伸的峰岭构成的太白山主梁,是秦岭的“脊骨”,也是太白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
5月 2日,天气越来越恶劣,由于体力不同, 12人渐渐分成了两组,和学英、木文胜夫妇,杨黎平等在后面 6人组里,这时候和学英发现木文胜和杨黎平还有一位山西的驴友,脸和
嘴唇发紫,牙齿打颤有失温状态,于是找了背风的地方扎营,烧了热水给他们喝。
缓过来以后
他们又继续往前走,到达东塬的时候,赶上了前面 6人,扎帐会合。
5月 3日早晨,没有雾,雪小了些,和学英和木文胜本来想继续留在营地休整,但因为昨天下了一天的大雪把所有人的衣服睡袋都打湿了,除了和学英和木文胜,其余的人一心想趁着
还有体力,赶紧到达大爷海营地,那里有房间也有床铺,暖和得多。
害怕落单,和学英和木文胜没再坚持,跟着大伙一起上路了。
队伍行进至鳌太穿越的高难度地带之一——万仙阵,这里乱石遍布,第四纪冰川地貌冰形
态清晰。
有些地方雪深到了膝盖,越来越冷,为了赶路,众人包都没有打开,不吃不喝,一直
在走。
下午 5点到达雷公庙,所有人已经浑身结冰。
在庙里只停留了几分钟,和学英等人看了一下路线示意图,觉得还有体力就出了庙。
正是
这一决定,让和学英等人事后追悔莫及。
为了逃命,继续往前出了雷公庙,这时候一下子风大到人站不稳,有些人趴在地上,有些
人侧着身子往前。
没有料到的是,此时又突然起了浓雾,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能见度就下降到
只有一两米。
和学英与杨黎平落在队伍末尾,为了保护两名女性,木文胜选择殿后。
和学英趴在地上往前,眼睛就像得了白内障,什么都看不清楚。
当时自己感觉只过了两三
分钟,之后她回头发现只有杨黎平在后面,木文胜不见了。
和学英急忙返回去寻找丈夫,她使劲呼喊丈夫的名字,除了呼呼风声听不到回答也见不到人。
熟悉太白山气候的当地一位村民说,在太白山上,大风来的时候往往会起大雾,有时会伴
随雨,山里人管这叫白毛风、风雨雾,这种天气两人相隔即使只有 1米也听不到互相之间的喊话。
因为气温极低,许多人的手机出现失灵、关机,和学英回忆:“其他人都走到前面去了,
我就跑去喊他们,那个时候个个都为了逃命,我们只有两部手机有电了,他们就往前面跑,上
海那人跪在地上,我就把他拉住说一定帮我找老公,我说你们要等我,反正我不走,你们要等我,他也哭了,他说他体力没有,命也要没有了,一个个都往前走。
”和学英说,她知道没有
指望了,那一时刻,决定往前走,“到大爷海有信号,能求救”。
当时,就剩杨黎平和她在后面,在木文胜失踪 40多分钟后,和学英发现,杨黎平不见了。
“我喊她的名字,回去找,可什么都没有”。
走在和学英前面的 49岁的贾辉,不知道什么时
候也失踪了。
夜里到达大爷海,这是太白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接待站,站内人员迅速搬出炉子,烤了
一个多小时他们的嘴才能张开说话。
和学英在绝望和期待里度过了一个晚上。
5月 4日 6点,
她在大爷海对面的山梁上用微弱的手机信号报了警。
5月 4日,太白山驴友救.全面展开。
曙光救.队太白山支队安排就近队员陈开稳带领 4
名队员形成搜救第一梯队展开搜寻。
太白山支队段建军支队长称,整个搜救过程,曙光救.队总共调动了四个梯队 59人。
由于鳌太线 80%在太白县境内,太白县由生态办牵头,县公安局、教体局配合,组织县户
外救.队、背工、向导、公安干警等救.力量 50余人,组成 3个救.小分队,于 5月 4日下午,分别登山进行搜救,3个医疗小分队也同步守候。
5月 5日下午 1点,木文胜的遗体被发现,他的背包没有打开,人和背包距离 5米。
木
文胜趴在地上,一条腿骨折,脸扣在石头缝里,像是躲避狂暴的风雪。
5月 5日下午 5点半,贾辉的遗体在雷公庙以东两公里处梁上被找到,他靠在石头上坐着,登山包还在背上,他的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没有戴手套。
直到 5月 9日太白山才晴朗起来,积雪开始快速融化。
下午 4点 10分,在雷公庙以东
梁上南坡 30米左右的一堆石窝里,本被积雪覆盖的杨黎平遗体露了出来。
她侧身躺着,空荡
荡的登山包在脚边,身体半裹在睡袋里,双手乌青,身后帐篷已经打开但没有支撑起来,2米
外是打开的腰包和手杖。
一位参与救.的队员分析,如果一个人在 10分钟之内做不到搭帐篷、固定帐篷(抗风 6-8级)、戴手套、取睡袋等一系列动作,大风一刮气温最少骤降 10益-15益,失温基本上是首位致死原因。
团队人员走丢或者彼此之间连接中断,没有有经验的领队带领大家,都是致命元素。
登记备案,必不可少
塘口村登山口处,新立起了一块太白县人民政府禁止所有户外运动爱好者随意组织和发起
登山活动的公告牌。
公告称:执意开展户外登山活动的组织及个人,应提前五日将活动时间、地点、路线、人
员名单、保障措施、应急方案等向县教体局备案,违反以上规定的,对组织者处五百元以上五
千元以下罚款曰情节严重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五千元以上二万元以下罚款。
公告设立日期为 5
月 5日。
对于这次鳌太线 3名驴友遇难事件,太白县招商局局长、生态办主任陈军岐告诉记者,他
们心力交瘁,却又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陈军岐说,鳌太线已经是国内死亡率最高的徒步线路,
但它的凶险远不如它的荣耀广为人知。
陈军岐提供的数据显示,从 2001年到 2017年5·4事件,鳌太线已确定的共遇难 21人,失踪 8人,包括没报案的,总共有 30多人。
每年接到驴友报警遇险 7到 8次,平均每个小长假都会接到至少 1次报警。
而据陕西曙光应急救.协会统计,2010年到 2016年底,曙光救.队共在秦岭地区搜救 102次,帮助 412人脱离险境。
陈军岐说,从 2001年到现在,太白县已在搜救上投入了五六十万元,这还只是初步的概算。
越来越多的驴友是通过网约自发组织登山的,他们啥时候去的,他们从哪里上去的,我们都不知道。
他们在山上生命遇到危险,才报警,有的报我们的 110,有的报宝鸡的 119,通过报警我们才知道山上有这么多人。
陈军岐说,他对此也颇感无奈,没有一条法律规定,你不准上山,你无法限制人身自由。
反而,越是难以攀登,越是刺激驴友挑战的心理。
而对政府来说,接到报案后,当地政府必须承担有关职责,并从人道主义精神出发处理事情,但这个过程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
塘口村有村民认为,因为大量驴友的涌入,太白山已经成了太白县的负担。
一位熟悉户外运动的业内人士认为,从政府管理的角度看,登记备案是最人性化、最稳妥的安全保障。
“从 2014年我到现在单位上班,没看到一个驴友来备案。
2014年以前,据我了解,备案的也寥寥无几。
”陈军岐告诉记者,即使如此,他们仍将坚持备案登记制度,同时发动村民自发组成平安志愿者团队,在农闲的时候,劝阻不通过登记备案进山的驴友。
陕西曙光应急救.协会副理事长罗裕春认为,鳌太线并不是一条开发成熟的徒步线路,更确切地说,是一条“路子。
除了依靠领队和向导,团队里每个人都要有很强的独立穿越的能力以及团队意识,驴友们主动涉险寻刺激的心理是不可取的。
一位熟悉户外运动的业内人士也认为,户外徒步要有敬畏心,现在驴友圈攀比之风非常严重,以走过多少艰难路线为傲,可自己到底行不行却不知道,很容易出事,千万要量力而行,不要盲目。
5月 10日下午 1点,杨黎平的遗物由曙光救.队队员交给了她的亲属,里面有身份证、医保卡、相机,还有已经开封的一包压缩饼干、一把帐篷钉、一个烧坏了的炉头和几个吃空了的包装袋。
最后包裹过杨黎平的睡袋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摘自《新京报》刘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