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杜诗校勘史上的“以意改字”现象——以宋代杜诗校勘学为中心

一
、
杜诗校勘史上 “ 以意改字’ ’ 的具体表现 形式
（ 一） 异 文众 多 ， 归于一是
王安石 是宋 代较 早对 杜诗 异文 进行 辨析 之
人， 《 苕溪渔隐丛话》 前集卷九引《 蔡宽夫诗话》
云： “ 今 世 所 传 子美 集 ， 本 王翰林原叔所校 定 ， 辞有 两 出者 ， 多 并存 于注 ， 不敢 彻去 。至王荆 公
③ 按： 王安石《 唐 百家诗选》 中并未选杜诗 ， 而据 《 直斋 书录解题》 著录 ， 王安石另选有《 四家诗选》 ， 专选杜 、 韩、 欧、 李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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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微 ， 王新 芳 ： 论杜诗校勘 史上 的“ 以意改 字” 现 象—— 以宋代 杜诗校勘 学为 中心
‘ 阙’ 字 与下 旬语 不类 ； ‘ 隅 目青荧 夹镜 悬 ， 肉骏 碾 碣连 钱 动 ’ ， ‘ 肉骏 ’ 于 理 若 不 通 。 乃 直 改
典， 而 浅 人 难 识 。倘 若 真 改 为 “ 芜地” ， 反 而 会
降低杜诗的艺术水准 ， 应该说王安石这则校例
是 相 当高 明 和精 彩 的。有 论 者 指 出 ， 唐 诗 异 文 中用非 典故 异文 替 换 典 故异 文 是 一 种 “ 集 体 无 意识 ” 的文化 减 负 活 动 ⑦。而我 们 看 到在 杜 诗 校 勘 学 中 的情 况 往往 正 好 相 反 ， 这 是 由于宋 人 秉持 “ 杜 诗无 一字 无 来历 ” 的观念 ， 在校 勘 杜 诗 时 往往 肯 定 那 些 有典 故 含 量 的异 文 ， 而抛 弃 那 些 没有 出处 的异 文 ， 这恰 恰 体 现 了宋代 杜 诗 校
王安 石 将 “ 二 王 本 ”中并 存 未 删 的 异 文 通
过辨析后定归一辞 ， 本无 可厚非。不过而在异 文酌 定 的过程 中 ， 他并 未仅 仅 限于择 善归 一 ， 有 时甚至进行没有任何文献版本依据的臆改 ， 可
谓 开 杜诗 校勘 史上 以意改字 的先河 。如 上述 校
碑） 》 ： “ 飞阁逶迤 ， 下临无地。 ” 作 为“ 精熟文选 理” 的 杜甫 ， 这 里 显 然是 用 《 头 陀寺 碑 》中 的语
北 保定 ０ ７ １ ０ ０ ２ ）
由于历史 的原因， 杜诗在流传过程中出现 了数量 庞大 的异 文 ①。而宋代 的杜 诗注 家们 在
注释 杜 诗 的时 候 往 往 要 选择 其 中的 一种 作 为 底 本 正文 ， 因此 辨别 杜诗 字句 的异 文 ， 就 越来 越 受 到 注家 的重视 。不 过众 多注 家对 杜诗 异 文一 般还 是 采 取两 存 的办 法 ， 让 读者 自行 比较判 断
无地 ’ ， 岂为无义 乎？ ”⑥ 《 革 阁》 诗 首句有 “ 芜 地” 和“ 无地” 两种异文 ， 因其 中“ 无地” 难解 ， 于 是有人 主 张删 去这 条 异文 而 独 取 “ 芜地” ， 王安 石指 出， “ 无 地 ”出 自《 文 选 ・王 巾 （ 头 陀寺
‘ 阙’ 作‘ 阅’ ， 改‘ 骏’ 作‘ 鬃’ ， 以为本误耳 。 ” ①
摘
要： 宋代 以后 的杜诗校勘 中出现 了以意改 字的现 象， 这是 迥异 于摹写 、 翻刻 、 避讳 等 因素 导致
的杜诗异 丈。校勘 者或 有对杜诗 众 多异文归于一是者 ， 或有通过更改难释 之字句 以求诗意 通畅者 ， 甚或 有径 改文本 以蒙骗世俗 、 炫耀 才华 者， 这些现 象既反映 了杜诗传播 过程 中的复 杂性 ， 又体现 了宋代 特殊 的文化 背景 ， 并对其后杜诗校勘 学的发展 产生 了正 负两方面的深远影响。 关键词 ： 杜诗 学史； 以意改字 ； 杜诗校勘 ； 宋代 中图分类 号 ： Ｉ ２ ２ 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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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标识码 ： Ａ
文章编号 ： １ ０ ０ １ — ５ ０ １ ９ （ ２ ０ １ ３ ） ０ ３—０ ０ ３ ４— ０ ８
基金项 目： 河北省社 科基金 项 目（ ＨＢ ２ ０ １ １ Ｑ Ｒ ３ ７） ； 教 育部 人 文 社 科 研 究规 划 基 金 青 年 项 目 作者简 介 ： 孙微 ， 河北大学文学院教授 ， 文学博士 ； 王 新芳 ， 河北 大学文 学院副教授 、 博 士研 究生（ 河
勘 学 的独特性 。
例 中《 骢马行》 的“ 肉骏” ， 王安石觉得 “ 于理若 不通” ， 便径改为“ 肉鬃” ， 然宋本《 杜工部集》 实 作“ 肉骚” ， 杜 田《 补遗 》 称 吐蕃有 马 ， 名“ 肉鹱 马” ， 则“ 肉骏 ” 或为“ 肉鼹 ” 讹 写所 致 ， 可见 王安 石 的径改是没有 道理 的。又如《 秋雨 叹三首》 其二“ 阑风 长雨秋 纷纷” ， “ 长” 字下 ， 《 钱注 杜 诗》卷 一 注 云： “ 去 声， 一作 ‘ 伏’ ， 荆 公 作
为 杜诗校 勘史 上极 为独 特 的一种 现象 。本 文 即
为《 百家诗选》⑨， 始参考择其善者， 定归一辞。 如‘ 先 生 有才过 屈宋 ’ ， 注： ‘ 一 云先 生 所谈 或 屈
宋’ ， 则舍 正 而 从 注 。 ‘ 且如今年冬 ， 未休 关 西 卒’ ， 注： ‘ 一 云如今 纵得 归 ， 休 为关 西 卒 ’ ， 则 刊 注而 从 正本 。若 此 之 类 ， 不 可 概 举 。其 采 择 之 当， 亦 固可见 矣。惟 ‘ 天 阙象纬逼 ， 云卧衣裳冷 ’ ，
校勘者或有对杜诗众多异文归于一是者或有通过更改难释之字句以求诗意通畅者甚或有径改文本以蒙骗世俗炫耀才华者这些现象既反映了杜诗传播过程中的复杂性又体现了宋代特殊的文化背景并对其后杜诗校勘学的发展产生了正受两方面的深远影响
论杜诗校勘史上 的“ 以意 改 字 ” 现 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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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宋代杜诗校勘学为 中心
孙 微， 王新 芳
拟 对这 种 诗 学 现象 进 行 阐 释分 析 ， 并 试 图总结 其产 生 的原 因与文 化背 景 。
① 据 郭在贻《 杜诗异文释例 》 （ 《 草堂》 １ ９ ８ ２ 年 第２期） 统计， 杜诗异 文多达 ３ ５ ０ ０余条。
② 张元济 ： 《 续古逸丛书 ・ 宋本杜工部 集》 ， 南京 ： 江苏古籍 出版社 ， ２ ０ ０ １ 年， 第３ ４ ４页。
其优劣 ， 如王琪《 杜工部集后记》 日： “ 义有兼通 者， 亦存而不敢削 ， 阅之者 固有深 浅也。 ”② 这
无 疑是 尊 重 杜诗 文 本 、 避 免 主 观臆 断 的 妥 善方 法 。但是 也有 很 多 注 家 在辨 别 异 文 真 伪 、 衡 量 优劣 的过 程 中 ， 开始 出现 以意改 字 的倾 向 ， 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