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论《山本》中的矛盾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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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评论 2019年第6期 总第43期
《山本》是贾平凹最近的长篇力作,在这部四十五万字的长篇巨著中,他用宏大的历史篇幅、丰富的人物形象、芜杂的地方史料、多元的文化思想试图在作品中打造一个气象恢宏而气韵生动的秦岭世界。
贾平凹的勤奋好学与写作才华早已得到学界公认,他一直有超越前作、再创辉煌的雄心壮志,要摆脱创作中的小家子气和农民眼光,努力用超越性视角来写一部秦岭志。
他用自己熟悉的配方创造了一个混沌模糊、难以言传的小说世界,“就像一头牛,长出了龙角,长出了狮尾,长出了豹纹,这四不像的是中国的兽,称之为麒麟。
”①在《山本》中,可以看到他一如既往的对农村生活不厌其烦的絮絮而谈,对于人性复杂而
多变的细腻书写,以及展示中国历史进程的宏大野心。
在这些熟悉的“贾氏标签”的背后,可以看到贾平凹创作过程中的某些根深蒂固的顽疾依然如影随形地存在着。
一、包罗万象的宏大框架与生活碎片的
无序展览
贾平凹非常善于读书学习,他读的书相当庞杂,既有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也有文学之外的不同种类的书籍。
他强调,“读书万万不能狭窄。
文学书要读,政治书要读,哲学,历史,美学,天文,地理,医药,建筑,美术,乐理……凡能找到的书,
内容提要:贾平凹在创作中一直求新求变,作品在花样迭出的创新中却难以摆脱内在的痼疾。
作者在新作《山本》中呈现了一个包罗万象、混沌难言的驳杂世界,旁逸斜出的细节和无聊多余的赘笔使得作品成为一堆生活碎片的罗列拼盘。
作品中陆菊人的形象堪称完美的典范,而女性形象的完美难以掩饰作者意识深处的菲勒斯中心情结。
此外,小说中“一泡屎”、尘根、鸟鱼互变等多次重复的细节显示了作者创作中习焉不察的油滑与惯性,还出现了本应避免的情节硬伤。
关键词:《山本》 现实主义 女性形象 重复 硬伤
在理想与现实之间
——论《山本》中的矛盾之处
程娟娟
117作家作品论
都要读读。
若读书面窄,借鉴就不多,思路就不广,触一而不能通三。
”②在《山本》中,可以看到作者要海纳百川、涓流入海的宏伟构架,里面包含了生态、文化、历史、民间、爱情等诸多驳杂内容,似乎从何种角度都可以切入分析,难以尽言。
从生态学的角度看,作品里面有丰富奇特的物种。
写作《山本》时,作者本意要写一部秦岭的草木记或动物记,后来搜集到了很多传奇故事,改变了创作的初衷,不过在《山本》中还是描写了形形色色的珍禽异兽、奇花异草。
有研究者进行了总结,动物类84种,植物类共180种,其中树木类共54种,花类共20种,草、灌木、藤蔓类及其他植物共38种,药类植物68种。
③秦岭是个天然博大的自然宝库,作品中出现的植物动物种类繁多,而且有的十分怪异。
如人面蜘蛛,人脸猫头鹰,如婴儿般叫声的山溪斑等。
大量秦岭自然风物的描写具有现代生态学的价值意义。
从人物动机来看,作品强调了欲望化叙事的特点。
在《山本》中,人物的行动都是在欲望的支配下进行的,特别是突出了性欲对人的支配作用。
土匪孙公胜蛊惑红十五军团的士兵加入逛山,说:“当红军当逛山,还是他蒋介石的兵冯玉祥的兵,谁不是为了吃饭?!跟了我当逛山,管你吃香的喝辣的,还想不想玩女人?”④在这里,没有什么党派立场、阶级观点,只要能够满足人的本能欲望就好。
从叙事特色来看,作品突出了神秘主义文化书写。
贾平凹的故乡商洛位于秦头楚尾,具有浓郁的巫风传统。
《山本》中出现了形形色色的神鬼信仰和民间习俗,显示了对于生命和生命的敬畏。
小说中,白起昧下了井宗秀的三个大洋,井宗秀父亲的鬼魂附在了白起的身上。
井宗丞死后魂魄附在一只大公鸡身上,陆菊人在祭奠时,杨钟的亡灵附在了一只人面蜘蛛上。
在这里,世间的生物都有灵性,万物之间是息息相通的。
从历史书写的角度来看,作者不是写正统意义上的革命史,而是从民间的角度来书写历史。
作品中的历史演进不是进化论中的“今胜于昔”,也不是历史悲观论的“今不如昔”,作者无意于为这段波谲云诡的民国历史做出简单的价值判断,而是从民间视角为读者呈现了涡流镇上游击队、逛山、保安队等盘根错节的政治势力发生的永无休止的权力争斗。
从文化的角度来看,作品里面包含着儒、释、道的传统文化思想。
麻县长的济世安民的儒家情怀,陆菊人胸怀宽广的悲悯意识,宽展师父吹尺八普度众生的慈悲心肠,盲医陈郎中豁达从容的人生态度,这些都为作品增加了人文内涵,为乱世中漂泊无依的灵魂提供了精神家园。
这样,从表面上看,《山本》是一个“混沌”的所在,它就像一个盛满东西的大篮子,每个人可以各取所需。
贾平凹自《秦腔》开始,尝试“密实的流年式的叙写”,“写的是一堆鸡零狗碎的泼烦日子。
”⑤《山本》的叙事密度虽然有所下降,依然是众多人生碎片的连缀成篇。
在小说中,有太多的细节枝蔓丛生,芜杂无序,让读者如在秦岭密林深处,见到了勃勃生长、纠缠在一起的各色生物,却看不到心目中设想的壮丽景色。
贾平凹搜集了大量的素材,如何加工整理这些素材就成了一个难题。
“面对庞杂混乱的素材,我不知怎样处理。
首先是它的内容,和我在课本里学的,在影视上见的,是那样不同,这里就有了太多的疑惑和忌讳。
再就是,这些素材如何进入小说,历史又怎样成为文学?我想我那时就像一头狮子在追捕兔子,兔子钻进偌大的荆棘藤蔓里,狮子没了办法,又不忍离开,就趴在那里,气喘吁吁,鼻脸上尽落些苍蝇。
”⑥最后作者究竟是找到这只灵动的兔子,还是仅仅收获了几只苍蝇?从小说的表现来看,作者无力进行素材的选择裁剪,也舍不得丢弃多余的材料,只能采取最简单的方式,即将各种素材兼容并包一起呈上,这样,荆棘藤蔓与狮子苍蝇杂陈其上,罗列成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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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拼盘,让读者与评论者各取所需。
(一)不响的“枪”
契诃夫说过,如果在第一幕中展示了一把枪,那它必须开火。
而在阅读《山本》的过程中,会发现前面预先埋下的线索,以为会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到小说后面却消失不见,让读者感到虎头蛇尾,结构上不够精致。
井宗秀的父亲临死时留下了五百银元,这五百银元下落不明。
井宗秀费了很大功夫也没有找到,在睡梦中梦见有个人叹息说自己姓银,要到齐门生家去。
而齐门生指的是下文中在门槛上生孩子的陆菊人。
关于这五百银元做了这么多铺垫,按照书中的暗示,五百银元应该是到了陆菊人家。
如果是指后来陆菊人经营茶行为井宗秀挣了五百银元,这种说法似乎不妥,因为陆菊人的经营盈利远不止五百银元。
作品后面再也没有提到这五百银元的事情,读者脑海中应该响的枪终究没有响。
贾平凹对于主角井宗秀的塑造也是如此,反复强调井宗秀的非凡才能。
麻县长让井宗秀说三个动物,井宗秀说的是龙、狐、鳖,暴露出了井宗秀要成为乱世枭雄的野心。
周一山做的老虎赶羊的梦暗示了井宗秀是老虎托生的,而井宗秀正好又是属虎的。
井宗秀率领的预备团驻扎在城隍院,大家开始传言井宗秀是城隍转世。
韩掌柜的高头大马只有井宗秀才能驾驭,在井宗秀死后,那匹马好几天不吃不喝,还在流眼泪。
而杜鲁成说:你吃些料,还要给井旅长报仇哩!马果然就站起来了。
作品既然赋予了井宗秀如此多的神秘光环,俨然是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读者肯定认为井宗秀是不同凡响的英雄,一定会创造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而在小说中,井宗秀被刺客暗杀,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了,读者的期待就会突然落空,这也与前面大肆渲染人物的传奇命运形成了内在的矛盾。
(二)过犹不及
作者不遗余力地为作品中的人物进行层层点染,使人物形象变得立体多面。
特别是采用神秘主义的手法,为作品增添了传奇色彩。
在对女主角陆菊人的塑造上,一方面,小说中一再强调陆菊人是金蟾的化身。
陆菊人喜欢蟾蜍,因经营有道,被视为聚财的金蟾转世。
周一山听到河畔的老鹳朝陆菊人叫金蟾金蟾。
在茶行众掌柜聚会时,众人评价陆菊人身长腿短是福相,与金蟾相似。
陆菊人遇到胡辣汤店掌柜媳妇,她说陆菊人穿黄色的更好,因为她是金蟾托生的。
另一方面,则突出了陆菊人的奇特异象。
麻县长说慈禧年轻时让人算过命,她双手撑在膝盖上要站起来时,眉头皱了一下,算命先生说,此人不是万人之妻就是万人之母。
而陆菊人刚才也是如此,这正是奇人异象。
作者试图用含糊而暧昧的语言烘托出陆菊人的完美形象,只不过太多的铺陈和繁冗的细节让读者感到厌倦,造成“过犹不及”的现象。
作者强调陆菊人是金蟾转世,似乎她命中注定就是成功的商人,就会让读者忽视她在经营茶行时付出的心血,要不是她精明能干,心思细密,又怎能在纷繁乱世中管理好这么多茶行分店,获得众掌柜伙计们的一致认可?至于,“不是万人之妻就是万人之母”的论断更是无稽之谈,这种带着神秘光环的乡野之论并没有多少可信度,与小说前后也没有什么关联,实在是无用的冗笔。
《山本》中大量动植物的描写使作品获得“博物志”的美誉,其中,水晶兰(又称“冥花”)的描写与井宗丞的死亡密切相关,其短暂而璀璨的花朵盛开过程成为井宗丞流星般逝去的生命的隐喻,这是难得的点睛之笔,不过,大量动植物的名称只是罗列其上,对于情节演进和人物刻画没有太大的帮助。
麻县长在笔记本上记录了蕺菜、大叶碎米荠、诸葛菜、甘露子、白三七、六道木、接骨木、胡颓子等植物,详细记录了其子房、雄蕊、种子等生长特征,这些无关紧要的“闲笔”大量充斥在作品中,增加作品容量的同时减弱了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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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力度。
(三)移花接木
贾平凹善于在生活中收集各种素材,运用到小说的写作之中。
不过,某些现代生活的材料运用到讲述民国历史的《山本》中,似乎并不妥当。
在《说孩子》中,贾平凹提到,“曾经流行过一种测验法,即让你随口说出三个动物来,每个动物又以最少三个词来比喻,第一个动物的比喻词便是你的自我感觉,第二个动物的比喻词是别人对你的看法,第三个动物的比喻词是原本的你,我测过百余人,发觉自我感觉,不管如何变化,总超不出两类,一是良好,如龙,是飞腾的龙,威严的龙,美丽的龙;一是喋喋抱怨,如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一生辛勤的牛,为人耕作的牛。
”⑦很显然,这是现代生活的一个趣味心理测验,作者对此十分感兴趣,还测验了一百多次,于是将这个细节“穿越”到了《山本》之中。
当时井宗秀回答的是龙、狐、鳖,杜鲁成回答的是驴、牛、狗。
作者还故意留下埋伏,等到小说后面才郑重其事地向读者解释这三种动物的寓意。
小说中的历史书写刻意采用了模糊化的处理。
根据相关史料,1920年,教育部规定将“国文”改为“国语”,国民学校开始采用白话文教学。
从时间上大体推算,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国,地处偏远的平川县这么快就开始了推广白话文的工作,连小学毕业多年的井宗秀都懂得形容词的意思,舞文弄墨的麻县长居然会用现代人的心理测验。
这些不符合历史常识的细节,削弱了小说中大量生活细节描写精心营造的真实感,失去了历史书写的距离感。
“故事当然是中国故事。
如果中国就是CHINA(瓷器),那么,作者要讲的故事也是一地破碎的瓷片,既有飞禽奔兽,也有魑魅魍魉,前者是自然,后者是人事,都依托了秦岭这个大背景,絮絮叨叨地显现本相。
”⑧这些碎片展览是作者面对庞大而驳杂的原始素材,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之举。
这一地碎片需要读者像小说中的接骨神医莫先生一样,拼出一个完整的花瓶。
这无数碎片究竟能否正好拼出一个完整的图案,读者有没有拼图的能力,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种毫无章法的“唠叨”,无论是将其称为“法自然的现实主义”,还是称为“小人物日常的生活流”,“马赛克式的拼贴样态”,⑨都掩饰不了这种自然主义书写的致命缺陷,即过多的情节支流分散了叙事的动力,冲淡了人物形象的塑造,特别是井宗秀的形象。
关于井宗秀的过去,我们所知甚少,井宗秀的妻子出轨让他感觉到难以忍受的耻辱,以至于动了杀机,这时的井宗秀却表现得十分平静,没有多少心理描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毛茸茸”的现实主义书写湮灭生活与虚构的界线,打破小说与现实的边界,再现了生活的琐碎与无序,而最终依然难以达到生活真相的描述,更难以超越这些“生活流”的细节而上升到作者孜孜以求的“大虚”境界。
小说创作者应该懂得一个基本的道理,艺术真实高于生活真实。
高尔基认为:“我们的艺术应该站得比现实更高,并且在不使人脱离现实的条件下,把它提升到现实以上。
”⑩艺术不应该被现实的真实所束缚,应该从无数飞旋运动着的生活碎片中提炼精华,营造出一个感觉上无比真实又要比现实生活更为高远的艺术世界。
二、女性形象的完美与男性意识的顽固
贾平凹善于塑造光彩照人、外柔内刚的女子,从《黑氏》中的黑氏、《天狗》中的师娘、《浮躁》中的小水、《秦腔》中的白雪、《带灯》中的带灯、《土门》中的梅梅,再到《山本》中的陆菊人,可以看出作者在不断地书写自己理想中的女性。
而陆菊人的形象可谓是贾平凹作品中女性形象的集大成者,作者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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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菊人是一个女菩萨式的人物,她具有传统女性坚韧顽强的性格特点,优雅大度,举止得体,将里里外外打点得十分妥帖。
陆菊人面临着公公被柏树压死、丈夫中枪而死、儿子剩剩瘸腿的艰难境遇,她坚韧地在乱世中生存下来,将茶行经营得风生水起,将花生视同亲妹妹,将其调教好之后风风光光地嫁给井宗秀。
与以往女性形象不同的是,作者又增加了人物性格中的神性。
井宗秀见到陆菊人时,正好太阳照在她的身上,“她身上一圈光晕,由白到黄,由黄到红,”“像庙里地藏菩萨的背光。
”(104页)在陆菊人、花生与宽展师父结伴去桑木县打探井宗丞消息时,她们在夜里睡不着,一起读《地藏菩萨本愿经》。
地藏菩萨庙里刻着对联:“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安忍不动,静虑思密”。
传说中,地藏菩萨具有大慈大悲的神通法力,点拨处于迷惘痛苦中的芸芸众生,帮助误入歧途的人们走上正道。
陆菊人心胸宽广,博爱众生,她被几个姓阮的妇女无理取闹,围住撕扯,这时头发蓬乱,衣服破烂,躺在泥水地上,浑身疼得起不来。
周一山将手枪对准其中一个妇女时,陆菊人还主动帮对方说话,说这个妇女不是内应,还十分体谅她们是因为家里人被阮天保做了人质,她们才急的。
在陆菊人的身上,既有传统儒家以德报怨的仁者风范,又有佛家普度众生的慈悲心肠。
在乱世中,生灵涂炭,人的生命如同草芥,变得如此脆弱。
涡镇经历了多次杀戮,保安队、预备团、土匪、游击队等各色势力为了争权夺利互相争斗,斗的你死我活。
人们在一次次战争中已经失去了正常的人性,变得凶狠残酷,堕落为禽兽,以虐杀为乐,活埋、剥皮、凌迟等酷刑在不断地登峰造极。
陆菊人悲悯这些不幸逝去的人们,让宽展师父为他们制作了往生牌位。
这些逝者不仅包括涡镇上认识的人们,还包括那些无名无姓的小人物,如死了的土匪和保安,被压在城墙里的两个人,被土匪撕票的女人等等。
她尽自己的全力帮助别人,在得知井宗秀要杀掉十七个阮氏族人时,她不顾流言蜚语,亲自去城隍院找井宗秀求情,井宗秀拂袖而去后,她又锲而不舍地去找麻县长。
在听说要活剥三猫的人皮时,陆菊人无力改变这件事情,就跪在地藏菩萨像面前,祈祷菩萨让三猫下一世托生个好人,或者托生个树,变个石头,不要去怨恨井宗秀。
陆菊人是传统文化的守卫者,不管世事流转,她始终坚守着人性道德的底线。
她如同一面铜镜,照出了井宗秀在权力蛊惑下人性的蜕变。
她就像一支燃烧的蜡烛,在人性的黑暗深渊中烛照出人性的温暖和光明。
她散发着神性圣洁的光环,在魑魅魍魉横行无忌的乱世中,她以地母般博大的胸襟,包容世间的丑恶和苦难。
在女性圣洁光环的背后,可以看到这是作家男权意识投射下的完美镜像,作者依然无法摆脱根深蒂固的男权意识。
“妇女中的某个类型或某个边缘阶层必须成为时代的替罪羊,以缓解人们向现代过渡这一过程中产生的普遍焦虑。
”社会按照既定的道德规范不断地对女性进行规训,女性在权力的挤压和命运的拨弄下,失去了自我意识,在男性主导的世界中处于附属的地位。
首先,女性在不知不觉中被男权意识所驯化,成为男权文化的代言人。
陆菊人才干过人,但她处处以寡妇自居,难以摆脱男权文化状态下的自卑心理。
她经常把“寡妇”挂在嘴边,说自己是贱命,女人确实办不了大事。
她对井宗秀饱含情意,又退避三舍,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作为寡妇的自卑,认为自己不配嫁给井宗秀。
而她对花生的教导固然有姐妹情谊的因素,其中也不乏生活智慧的闪光,更多的还是男权文化的灌输。
陆菊人告诉花生如何更好地侍候好井宗秀的生活起居,如何做一个传统观念中的贤妻良母。
陆菊人有意将花生培养为自己的化身,嫁给井宗秀,从而以替代的方式在想象中满足了自己对井宗秀
121作家作品论
的爱欲。
陆菊人对花生的教导基本是从男权的视角来进行的,如何以丈夫为中心来安排生活,女性自身的生命体验与人生需求被完全忽视。
陆菊人对花生说:“男人能有不花心的?不花心的是他没能力去花心。
姐给你说,有本事的男人就像是筷子,见啥都想尝,就像是牛,见一块地都想犁。
”(339页)在陆菊人看来,男人的本性就是花心,男人会以不花心为耻,而妻子就要理解丈夫到处拈花惹草、不断尝新的举动,甚至还要以此为荣,因为这证明了丈夫是有本事的男人。
其次,女性成为男性泄欲和生育的工具,是处于“第二性”的附属角色。
传统的男权意识特别注重女性的贞洁,用既定的道德规范全方位地来规训女性的言行举止,既要求女性安分守己做贤妻良母,又希望妻子能够理解自己,成为生命中的知己。
男性对于处于附属地位的女性不断地吹毛求疵,结婚时要求妻子是处女,婚后希望妻子成为传统的贤妻良母,一旦女性不符合这些标准,他们立刻采用舆论批评甚至家庭暴力等种种手段来惩罚女性的不轨行为。
小说中,一位无聊的路人在墙外窃听女人上厕所的声音,还点评李家的小女儿尿声发粗发散,没了哨音。
(103页)刘锁子仅仅因为媳妇抱怨说一朵花插在牛粪上,就对媳妇大打出手,周围一堆人大呼小叫地围着看热闹。
(50页)
小说中,井宗秀心心念念的是陆菊人,两人相守相望的感情弥足珍贵,令人唏嘘。
但他对自己的妻子孟氏却漠不关心。
土匪五雷送给孟氏一双玉镯子,井宗秀立刻嫌弃妻子不配带这种玉镯子。
井宗秀在知道妻子与五雷勾搭一处后,不动声色地找来陈皮匠做证人,设计淹死了妻子,事后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假惺惺地流下眼泪。
而作恶多端的五雷倒像是个情种,在孟氏淹死的井里扔了几件首饰和三套衣服表示哀悼之情。
井宗秀为除掉五雷,利用小姨子的美色行使美人计,丝毫不管她的死活。
他在失去了性能力后,依然答应迎娶花生,使得花生在婚后过着无性的痛苦生活,想做贤妻良母而不能,只是作为“旅长太太”的花瓶而已。
最后,既然女性只是器物化的存在,男性与女性没有丝毫的平等可言,对于女性只有漠视、侮辱、虐待,甚至杀害。
男性普遍存在着对于女性生命体验和生育痛苦的漠视。
男性将妻子视为传宗接代的工具,将生儿子视为女性的天职,对于女性在现实生活中所受的痛苦视若不见。
杨钟身材瘦小,脑袋上脱发成了斑秃,都当上父亲了还有尿炕的毛病,他还到处闲逛,不务正业,对家庭不管不问。
陆菊人是童养媳,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婚姻,也管不了自己的丈夫,无奈中只能认命。
杨钟对贤惠的妻子不以为然,还叫嚣着:“我只是没她大,没她高,可她再大再高还不在我身底下?!”陆菊人生孩子遭遇难产,在痛苦中不断挣扎,好不容易度过鬼门关,生下孩子。
杨钟还笑言:“快得像拉泡屎!”(21页)男性只会以生儿子为骄傲,无视女性在生存中所遭遇的巨大痛苦,生孩子这么痛苦而又凶险的事情,在他们的眼中,不过就像是拉泡屎而已。
比漠视变本加厉的是对女性的形形色色的语言侮辱与身体虐待。
在小说中,男性用充满欲望的眼光来看待女性,以对女性的占有来获取男性的虚荣心,以对女性的凌辱来获得生命中的成就感。
性欲成为男性行动的推动力,仿佛他们生活的目的就是要满足自己的欲望。
性成为不同政治势力收买人心的工具,预备旅的士兵在被俘后抱怨长这么大了连个女人的×都没见过,在四个人轮奸了一个痴傻女子后,他们就被策反当了叛徒。
而27名红十五军团的战士在入伙逛山后,很快就轮奸了两名妇女,其中一名妇女当场丧命。
女性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变成了没有思想与情感的空洞性能指。
井宗秀的小姨子先后被五雷、王魁、史三海所占有,最后被冉双全失手掐死。
小说中没有任何关于她内心世界的描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