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克思恩格斯的艺术本质观

论马克思恩格斯的艺术本质观
关于艺术的本质，马克思恩格斯在不同的范围、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次，联系不同的参照系作过不同的论述。

这些论述不管存在怎样的外在的差异，其内在的精神实质却是统一的，它们构成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艺术本质问题认识的完整的观念系统。

（一）艺术掌握：人与世界的特殊关系
马克思恩格斯对艺术本质在宏观上作出考察并用明晰的语言加以表述是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

他说：“整体，当它在头脑中作为被思维的整体而出现时，是思维着的头脑的产物，这个头脑用它所专有的方式掌握世界，而这种方式是不同于对世界的艺术的、宗教的、实践-精神的掌握的。

实在主体仍然是在头脑之外保持着它的独立性，这个头脑还仅仅是思辨地理论地活动着。

”1在这里他把艺术的同理论思维的、宗教的、实践-精神的掌握世界的方式并列起来了，看成是人类掌握世界的一种特殊方式。

艺术地掌握世界，如何掌握？过去绝大多数人认为这便是反映，将掌握与反映等同起来了。

也有人将它和生产论等同，以为艺术掌握也就是艺术生产。

这是否符合马克思恩格斯的原意呢？我们只要考察一下马克思恩格斯著作中对掌握这一概念的具体运用就可以看出其与反映、生产的根本差异。

反映的本义是指主体对于外在客体的认识，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一种活动，在这一活动中主体作为一种形式，而客体作为内容相互求得统一，力求显现出客体的真——即特性、规律，要力求排除主体的主观因素。

生产作为人类与世界的基本关系之一，它包括了精神生产和物质生产两个方面，艺术生产属于精神生产的范畴。

而艺术生产概念的提出，正是马克思在与物质生产相对的意义上，以物质生产为参照系得出的。

它直接概括的是艺术创作中的主客体关系，也即艺术创作基本规律。

掌握按马克思的本义则不仅指反映这种人类掌握世界的方式，也不仅指生产中所包括的创作中的主客体关系，它还包括人对世界的了解、体验、感悟、控制、征服，即意识精神的和动作、行为的，肉体的和灵魂的诸多方式的关系。

马克思就承认人可以通过意识精神把握对象，使对象人化，成为自己本质力量的一种象征和确证。

因此，绝不能简单地将掌握等同于反映或生产。

同时，我们也必须重视马克思艺术掌握思想得以产生的德国古典哲学和美学的理论传统与背景。

因为脱离开了这一理论传统和背景就不可能真正理解马克思恩格斯的艺术掌握思想。

德国古典美学从康德开始就企图调和经验派的感性和理性派的理性之间的矛盾，在感性与理性、人与自然的关系中来研究审美和艺术的本质问题。

他们既不同意传统经验派美学家把美仅仅归结于感性、自然、形式，也不同意传统理性派美学家仅仅把美归之于理性、观念、内容，而是把美看作感性与理性的和谐统一的一种自由。

不同的是康德倾向于主观唯心主义，黑格尔倾向于客观唯心主义，而席勒则是他们的中介环节，其理论倾向介于他们两人中间。

康德特别强调和重视审美情感判断的作用，认为这是由感性、知性到理性的过渡桥梁，他认为审美情感判断的普遍有效性的根源不是别的，而是基于人类先天的共通感。

席勒则更强调理性见之于感性的主观能动性，他认为美是活的形象，也即人赋予感性自然以理性形式，由康德的主观唯心主义开始向客观唯心主义过渡转变。

黑格尔最为基本的美学命题是“理念的感性显现”，他把美看成是绝对理念自我发展、自我认识的初级阶段；理念由艺术经由宗教达到哲学，粉碎了艺术和宗教的感性形式，以普遍的绝对精神自身的形式来认识精神自身，是认识的最高阶段。

他把美和艺术的本质问题放在感性和理性之间来解决，认为他们不仅包括自然的方面，而且包括人的社会的方面；不仅包括感性的方面，而且包括理性的方面，是二者和谐自由的关系。

这比以往一切美学思想无疑是一大进步，它包含着更多的合理内核。

马克思恩格斯正是从德国古典哲学和美学的传统与背景中，在对人与世界、感性与理性的关系的特殊的认识中，从一个特殊角度理解人对世界的掌握的，把人对世界的一切能动关
系都看作是人对世界的掌握。

所以，马克思恩格斯对人类活动的解释就是对世界的掌握这一思想的最基本的内涵。

人类活动的基本特性是什么呢？自由自觉。

人对世界的掌握的实质内容就是人在现实的实践活动中通过对客观规律的自觉认识实现主观意志的自由追求。

即人对世界的掌握的实质就是人的活动的自觉性和自由性的统一。

人以世界为对象，在对象的制约和规定下，通过自己的主动、积极的活动影响、改造、控制、征服世界，实现自己的意志。

这就是人对世界的掌握，而具体的掌握方式又包括物质的和精神的两种。

艺术的掌握即属于精神的掌握。

艺术的掌握世界的特殊性在什么地方呢？第一，它不实际地改变外在的世界，而是精神地、心灵地加工、改变世界，使之成为主体的本质力量的确证；第二，它以主体的情感、思想、意志、理想为内容，具有突出的表现性特征；第三，它以情感作为动力，以想象作为思维的基本形式，通过想象来实现自我本质的对象化和自然的人化；第四，它以形象作为最终的物质性成果，艺术最终都总是创造出形、意结合的具象物——艺术形象、典型或意境。

总之，艺术掌握正如马克思所说的是“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把自己的全面的本质据为己有。

人同世界的任何一种属人的关系——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思维、直观、感觉、愿望、活动、爱——总之，他的个体的一切官能，正象那些在形式上直接作为社会的器官而存在的器官一样，是通过自己的对象性的关系，亦即通过自己同对象的关系，而对对象的占有。

对属人的现实的占有，属人的现实同对象的关系，是属人的现实的实际上的实现；是人的能动和人的受动，因为按人的含义来理解的受动，是人的一种自我享受”2。

艺术掌握从根本上说，是人对自然、世界的一种把握，更是人对自我本质的全面占有。

（二）艺术生产：艺术创作的根本特性
马克思恩格斯一生的主要理论兴趣是在经济学方面，对艺术他们也主要是从经济学的角度加以论证的。

关于艺术创作的特性、规律等，他们就是从与其他一切生产的普遍性的角度加以认识的。

有些人认为马克思恩格斯的创作论就是反映论，这其实是不符合实际的。

马克思恩格斯固然也从认识论的角度提出过艺术等上层建筑是受经济基础的决定的，上层建筑中的意识形态是经济基础的反映。

但马克思恩格斯并未明确提出过艺术创作就是主体对客体的一种反映认识，更何况文艺是否应当属于意识形态还有争议。

即使无争议，那反映也不能概括创作的全部，因为把艺术创作看成是一种反映，只是解决了其根源问题，而并未解决过程问题，因为过程就是它本身。

而且反映论根本不能科学地说明创作问题。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说：“宗教、家庭、法、道德、科学、艺术等等，都不过是生产的一些特殊的方式，并且受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

”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又明确提出了“艺术生产”的概念。

艺术是一种特殊的生产或生产的特殊方式的思想是马克思一惯的思想。

这也是马克思恩格斯在艺术理论上的一个发明和贡献。

马克思恩格斯之所以提出“艺术生产”这一命题，是由于马克思恩格斯在研究经济学过程中将一切人类物质、精神现象都纳入了其中，并以物质的生产作为参照系的缘故。

同时也与马克思恩格斯对生产的一般特性及其艺术的特性的认识分不开。

关于生产的一般本性马克思认为“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3。

“一切生产都是个人在一定社会形式中并借这种社会形式而进行的对自然的占有”4。

艺术生产当然也不例外，它同样是人类以自身的活动引起、调整和控制人与自然之间变换过程的一种方式，当然这种变换过程不是物质的，而是精神的。

但毫无疑问，艺术生产的本质仍然在于调整、
2《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马克思著，刘丕坤译，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77页。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01--202页。

控制人与自然、社会、人、自身的关系。

因此，艺术生产也就存在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问题，存在着产品的质量问题，存在着生产中的方式、方法、工艺水平问题，存在着生产效益、价值问题等等。

这一切都是与物质生产进行比照中提出的。

但只能提出问题，并通过比较看出其异同点，而不能进行粗俗、肤浅的简单类比，甚至将前者的特性、规律移植到后者上来。

从艺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角度来看，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一样，也需要生产资料、劳动者、劳动工具，即艺术的传统，艺术家的能力、技巧、经验，艺术物质材料如语言、颜料、雕刻材料等等，艺术生产中的生产关系问题马克思没有直接论及，但客观存在也提出艺术要面向无产阶级，要培养自己的创作队伍等，这其实便是其艺术生产中的生产关系的思想。

当然这一切都是以审美作为总的机制才统一起来的。

艺术生产和消费的关系问题，必须将其放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加以观察。

就其抽象一般特性来说，和物质生产与消费相比照，艺术不具有消费的特征。

1．艺术消费与艺术生产的非同一性
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曾经论述了生产与消费的直接同一性：“生产直接是消费，消费直接是生产。

”5许多美学、艺术研究者据此断定艺术的生产和消费也是同一的。

其实，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主要是研究物质生产及消费问题的。

这个论断是在《生产、消费、分配、交换（流通）》一节中提出的，而在这一节的开头，开宗明义，他明确地提出：“面前的对象，首先是物质生产。

”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尽管在本源的意义上有着不可忽视的联系，但是在研究工作中绝不能将物质生产和消费者的一般原理作为现成的公式、结论，简单地过继给艺术生产和消费，而必须根据艺术生产和消费的特殊性作出合乎实际的科学的理论概括。

众所周知，艺术活动（包括生产和消费）作为人类特殊的精神活动，它的生产、过程、结果都有着与人类其他一切活动不同的规律和特点。

同时，作为精神活动，它又受到特定历史时期社会经济活动的制约。

因此，考察艺术活动就既要从纵向历时的角度探究其恒定的本质规定，又要从横向共时的角度探究其受制约的变易的特性。

在这种纵横交叉的坐标中，我们就会发现艺术生产与消费的关系比之物质生产与消费的关系要复杂得多。

从现象的角度，从历史发展中既定的现实存在来看，由于阶级的出现，社会分工的结果，使得一部分人成为精神的贵族，文化的占有者；而另一部分人（这部分人多是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创造者）却成为精神文化的乞丐。

一些人成为艺术家，生产艺术品；而绝大部分人的这一部分本质力量被阉割，成为艺术产品的消费者。

这两部分人都不是全面发展的真正意义上的人，都不具有人的全面的本质历量——自由自觉。

“由于分工，艺术天才完全集中在个别人身上，因而广大群众的艺术天才受到压抑”6。

消费者与生产者的对立，方始导致了生产对于消费的创造，生产者对于消费者的创造。

所以马克思才在论述异化、私有制等问题时提出：“对于不辨音律的耳朵说来，最美的音乐也毫无意义，音乐对它来说不是对象，因为我的对象只能是我的本质力量之一的确证。

”“如果你想得到艺术的享受，你本身就必须是一个有艺术修养的人。

”马克思显然是在承认分工、私有制、异化合理性前提下来谈这一切的。

只是由于社会分工、阶级对立、劳动异化从而人的本质的异化，才使得人的本质力量一部分丧失，从而需要在社会实践过程中去追求——修养、教育等等。

马克思说：“对象不是一般的对象，而是一定的对象，是必须用一定的而又是由生产本身所媒介的方式来消费的。

饥饿总是饥饿，但是用刀叉吃熟肉来解除的饥饿不同于用手、指甲和牙齿啃生肉来解除的饥饿。

因此，不仅消费的对象，而且消费的方式，不仅客体方面，而且主体方面，都是生产所生产的，所以，生产创造消费者。

”“艺术对象创造出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5页。

懂得艺术和能够欣赏美的大众。

”7立足于历史，从既定的现实存在看，马克思的这一观点同样适合于文学艺术。

文学艺术作为人类一种特殊的精神现象，的确具有自身的特点、规律，懂不懂艺术的特点和规律，就会形成对艺术作品完全不同的观点，就会用完全不同的方法和眼光去看待艺术作品。

也正基于社会分工对人造成的这种局限性，才可以说“生产创造消费者”。

但是，这一切都是从“生产”这一角度看问题的，假如忽视了这一特殊的角度，就必然会出现对生产与消费关系的曲解。

因为马克思还说过；“消费生产出生产者的素质，因为它在生产者身上引起追求一定目的的需要。

”8“钢琴演奏家刺激了生产，一方面是由于能使我们成为更其精神旺盛、生气勃勃的人，一方面也是由于（人们一般总是这样认为）唤醒了人们的一种新的欲望，为了满足这种欲望，需要在物质生产上投入更大的努力。

”9人们常常忽视了马克思讲这些话的前提——生产与消费的同一性。

一般地说来，马克思所揭示的这些事实似乎是普遍适用于艺术的，但我们一旦将其置于生产与消费同一性这一前提之下时，马克思所揭示的这些事实就并不适用于艺术了。

因为艺术生产不是非要消费的刺激不可，艺术家素质的提高也并非绝对由于自己的作品拥有众多的消费者，相反，艺术家的素质却更主要地是在自我克服和磨练中、自我修养的过程中得到提高。

马克思称其为一种“天性”，而绝不是由消费刺激的被动的结果。

而且艺术生产就不像物质生产那样以生产商品为手段追求产品以外的目的，相反在马克思看来，作品就是目的本身，艺术家并不追求作品以外的什么东西。

如果说艺术消费对生产有刺激的话，那恰巧在于：一部作品无人问津时，可能刺激作家去完善自身。

马克思在论述艺术生产中生产劳动者和非生产劳动者的区别时说得更为明白，“在非物质生产中，甚至当这种生产纯粹为交换而进行，因而纯粹生产商品的时候”，也可能有这种情况：“生产的结果是商品，是使用价值，它们具有离开生产者和消费者而独立的形式，因而能在生产和消费之间的一段时间内存在，并能在这段时间内作为可以出卖的商品而流通，如书、画以及一切脱离艺术家活动而单独存在的艺术品……”10显然马克思也是承认生产与消费的非同一性的，哪怕是纯粹为了交换而进行的生产，纯粹生产商品的时候，也是如此，更何况马克思反复强调真正的艺术创作既不是为了交换，更不是作为商品。

由此可见，生产与消费的同一性是具体的、有限范围内的事，并非适合于任何时期、任何种类、任何形态的生产与消费。

艺术消费与艺术生产的同一性和非同一性，表面上看来存在着矛盾，甚至似乎是艺术本质的一种分裂，但只要我们运用历史的观点看问题，就不难看出，这种表面上的分裂，其实更深刻地显现着艺术的本质。

同一性显示了艺术的内在的、终极的价值意义和本质，而非同一性则显示着艺术的现实存在状况。

这二者存在的内在根据则在于人的本质的全面占有与人的本质的异化状态。

正由于人的本质的异化，人的本质力量的部分丧失，才使得艺术这一人的生命的完整表现形式分裂了，才有了所谓生产者和消费者的分别。

分离的存在赋予了人类消灭分离和追求同一性这一终极价值意义的使命，在马克思那里，这一点正是在消灭了分工、异化和私有制之后，人的本质为人所全面占有、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里得到实现的。

２．艺术消费的非消费特征
将艺术接受——鉴赏、批评活动称为艺术消费，这已经成为一种约定俗成。

但严格地说来，“消费”是一个经济学的概念，它所标识的是这样一种人类现象：主体占有别人的物质产品，甚至消灭掉其物质形式，通过占有、消灭这一物质形式使自身的生命活动得以展开、延续。

马克思说：“私有财产使我们变得如此愚蠢而片面，以致任何一个对象，只有当我们拥有它时，也就是说，当它对我们说来作为资本而存在时，或者当我们直接享有它，吃它，
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95-96页。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95页。

9引自《马克思和世界文学》[英]柏拉威尔著，三联书店1980年版，第393页。

喝它，穿戴它，住它等等时，总之，当我们消费它时，它才是我们的。

”11而这种对他人产品的占有却反过来刺激了他人的生产，从而消费是生产，生产是消费。

产品之为产品只有在当他人占有它本身甚至消灭它本身的时候，才最后得到显现和完成。

在这个过程中，生产始终处于主动地位，消费的性质、方式、对象，都取决于生产。

“生产是实际的起点，因而也是居于支配地位的要素。

消费，作为必需，作为需要，本身就是生产活动的一个内在要素”12。

物质消费的这些特征对艺术消费来讲并不符合，而且“艺术消费”这个概念本身就不能准确科学地说明审美主体与对象之间的关系。

审美对象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不同于物质消费的特殊的人类精神创造活动，它从根本上与“消费”的特征是不相容的。

第一，在一般、可能及其艺术作品的终极价值实现上，作品作为一种社会性的存在物的确需要“消费”。

“消费”最终完成了作品，因为一部作品之所以被认为是优秀的或低劣的，就是由于社会“消费”的结果，任何一部作品都难免要受到后代人们的“消费“——鉴赏和批评。

但是在个别、特殊、现实存在上，作品又不必然需要消费，许多伟大的艺术品在自己的时代得不到人们的肯定、认同，没有人“消费”，但其价值并不因此减低。

中国古代文人有所谓“藏之名山”的韬晦，尽管论者往往认为这只是一种手段，但我们从“消费”的观点去看问题，不是又正好说明了艺术作品价值的特殊存在方式吗？这关键在于艺术产品与物质产品的价值存在方式不同，前者的价值是内在的、含蕴性的，它就是目的本身。

对于现实生活来讲由于艺术的超前反映特性，使得其价值实现具有一种滞后特性。

后者的价值是外在的、显现性的，它自身只是为了实现某种目的而采取的手段而已。

艺术价值实现中的这种滞后特性，表现为一种非消费性，因为消费意味着其对象的即时性，即生产者生产并不是为了积累它供后世人们消费，相反，他生产就是为了立即被消费，立即带来利润、效益，而艺术生产者却不必顾及这些。

第二，艺术消费与物质消费的方式也不同。

物质“消费完成生产行为，只是在消费使产品最后完成其为产品的时候，在消费把它消灭，把它的独立的物体形式毁掉的时候”13。

而在艺术消费中，产品——作品却既不能为消费者所独占，也不被消灭，其“物体形式”并不被毁掉。

艺术消费中主体只是借助对象实现自我的本质力量，确证自我的本质力量。

在物质消费中，消费者消灭产品有时只是为单纯地满足某种实际的需要、欲望或简单的“拥有感”。

正如马克思所说：“囿于粗陋的实际需要的感觉只具有有限的意义。

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说来并不存在着食物的属人的形式，而只存在着它作为食物的抽象存在，同样地，食物可能具有最粗糙的形式，并且不能说，这种饮食与动物的摄食有什么不同。

”在这里，在这里并没有表现出人的本质力量，人之为人的特性，而“只有当物以合乎人的本性的方式跟人发生关系时，我才能在实践上以合乎人的本性的态度对待物”。

这种关系只有在废除了私有财产之后才有可能，在存在私有财产的社会中，这种关系就不可能实现。

第三，“消费”对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的价值也不相同。

对物质生产来说，新的生产的需要，生产的动力、目的都是由消费生产出来的，离开了消费，新的需要就不会产生，生产就会失去动力和目的，因而就会丧失自身。

对于艺术生产来说，“消费”的价值远没有这样重大。

真正的艺术生产的新的生产需要、动力和目的都不是外在的，而是来自创作主体生命深处的强烈律动，当然这种生命的律动不能脱离开历史、社会、自然，但这些都不是以直接的物质的形式作用于生产（创作）过程。

它们被主体所感受、体验、领悟，化为主体内在的一种情感形式存在着、作用着。

如果在这个意义上讲需要——主体内在的需要的话，可以说，没有需要就没有生产。

但马克思在论述这一问题时所讲的需要却是外在直接的社会需要。

因此，就不应简单地将它挪用到艺术生产——消费中来。

也许这里会产生一种疑问：艺术的新
11《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马克思著，刘丕坤译，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77页。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9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