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角天空

青石砖堆砌的小巷蜿蜒曲折，一米见宽，两侧传统的土坯房略显倾斜，紧密相连，就像昆虫搭建的巢穴。

这条巷子里住的大多是老人，从额头上皱纹的深浅可以大致辨别他们的年纪。

老人驼着背，拄着拐杖，身后总是跟着一个几岁的小孩儿，像是仙骨道人和童子从画里走出来似的，黄发垂髫相与栖居，晨曦与黄昏的光芒完美地交融。

压抑在大山深处的西林村凭借大自然的恩赐，繁衍生息。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子里的老人都是顶好的木匠。

夹杂着泥土气息的空气像长了爪子，紧紧地依附在人们狭小的鼻腔中，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阴沉与明媚以不同的妆容镶嵌在姑娘的脸上，演绎着一次完整的降雨过程。

人们期盼着甘霖的滋润，同样享受着沉闷的前奏。

闷雷不时响起，拖着一条瘸腿的老木匠急匆匆地往家赶，他身后的小孙子连着跌了好几个跟头，驴打滚样地在后面跑。

“爷爷，慢点，慢点，爷爷…”小孙子奶声奶气的腔调里流露出些许不满。

“你听，天上的雷多响，你奶奶自己在家该害怕了！”老木匠加快了速度，几乎是单腿蹦回家的。

小孙子坐在台阶上喘着粗气，“哈哧哈哧”的声响像是从即将沸腾的水壶喷出来的。

他抬头望望天空，乌云重叠成厚厚的棉被压在院子的上方，和四面的围墙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这里的天空真小啊，只有四四方方的一小块，”小孙子自己在心里念叨着，“如果有一天，我能走出这里该有多好！”他知道这不是白日做梦，只要再长大一点，就能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去城里打工了，他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边用余光扫了一眼在屋里的爷爷，老木匠正小心翼翼地把点燃的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烟霭之间可以看到一张发黄的相片。

“老婆子，你怕雷声，我一直都记得。

”二十年前，老木匠亲自打造了棺木，送妻子入殓。

“爷爷，我能走出这个小院子吗？”小孙子瞅着屋里的爷爷，高声问道。

“可以，走出这个院子，是一条窄窄的巷子”老木匠有些害怕了，他意识到小孙子已经开始萌生离开乡土的念头了。

“那我能走出巷子吗？”小孙子继续追问，他急于得到答案。

“走出巷子，是环抱村子的大山。

”老木匠用布满斧砍刀削样皱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照片。

“爷爷，我一定要走出大山。

”初生的牛犊越是挣扎着冲出泥沼，越是陷得深，最终，也不知道失去了什么。

“我教你雕刻木头，好不好？”老人的心忐忑不安，难道自己钻研多年的雕木技艺要伴随自己长埋地下？
小孙子的头像拨浪鼓似地摇着，小抓髻砰砰作响，一声声打在老人的心头。

他不理解爷爷为什么每天都对着一张旧照片唠家常，他也不明白爷爷为什么每天抱着一块破木头反复雕琢？他要去外面看看，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像爷爷一样傻。

一切尽如人意，十年之后的某一天，小孙子在埋葬了老木匠之后，伴随着一场瓢泼大雨踏上了行程。

（东北石油大学人文科学学院）
四角天空
王翠玲
丹牡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