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集(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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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故事集(122)
鳖瞅蛋
老谋子善捉鳖。
猫有猫路,狗有狗路,蟹有蟹路,一只螺蛳一条路,鳖也有鳖路。
老谋子识鳖路,顺着鳖路捉鳖,一逮一个准。
早些年鳖不金贵,村子里的河塘渠坝、水田旱地里多得很,不说脚踢都是,但略一用心就能捉个半筐。
王八上不了席,不被待见,村里人也不喜欢吃,嫌有腥气,而且黑乎乎地看着也难受,嘴眼鼻都拒绝。
鳖长得也猥琐,缩头缩脑的,一句骂人的话——“王八日的”,似乎就代表了一切。
村子里也是有人吃鳖的,吃鳖的多是“寡汉条”,使牛打耙碰上了,捉住了,拴在牛鞭梢上,悠悠地往家里拖。
村里人用此教育后代:“不好好干,长大了娶不上媳妇,就天天吃王八吧。
”
村里人嫌鳖不好吃,其实是因作料没用足,火功没到家。
城里人却好这一口。
在城里自由市场,鳖价格不菲,且买卖兴隆。
尤其是马蹄鳖,或红烧或炖汤或下卤锅,嫩细鲜美,特别受欢迎。
老谋子脑子够使,就看上了这一点,捉了鳖进城卖,换个油盐酱醋,让家里多点儿味道。
老谋子捉鳖的方法多。
试、踩、叉是他拿手的绝活儿。
“试”是花力气的活儿。
他看准了鳖路,在鳖的必经处,挖上内壁陡峭的深坑,夜里鳖一头扎进去,早晨他就有收获了。
一坑多日用,老谋子颇为得意。
“踩”是沿着鳖路,赤脚下水踩,踩中了,伸手捉起。
“叉”多在冬天,老谋子看准了鳖的歇息点儿,一叉下去,百发百中。
“叉”老谋子用得少,因受伤的鳖不好卖,价也要减半。
不过,有一种鳖老谋子是不捉的——瞅蛋的鳖。
鳖卵生,下了蛋,就躲在隐蔽处,眼睁得溜圆地盯着,直至盯得眼流血,小鳖破壳而出。
“鳖瞅蛋”给捉鳖提供了好机会,发现了鳖的蛋场,就一定能找到一公一母一对老鳖,准得很。
老谋子坚决不逮瞅蛋鳖,连鳖蛋也不收,怕毁了鳖一家。
实际上他还佩服瞅蛋的鳖,为保护后代,不吃不喝,连眼都盯到出血。
老谋子三十多岁成亲,老婆好不容易开了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有一天老谋子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瞅蛋鳖,整天盯着老婆的肚子看。
这一点老婆也发现了,她恨恨地说:“能看出花呀!有空捉几只鳖,整日里鳖瞅蛋样。
”
这一瞅就上瘾了。
老婆生了儿子,肚子瘪了,老谋的瞅从老婆的肚子,转向了儿子。
老谋一副恶馋样,似乎目光离开儿子片刻就不得活了。
老谋子的瞅有套路,先是把儿子从上到下瞅一遍,连肚脐和屁眼儿也不放过,然后仔细地瞅五官。
鳖瞅蛋艰辛,老谋子瞅儿子也不松泛。
吃喝拉撒瞅,头痛脑热瞅,言行举止瞅,别说还真瞅出些明堂,纠正了儿子一些不合老谋子心愿的事。
儿子调皮,不怕皮肉疼,就怕老谋子瞅。
老谋子目光带刺,刺得儿子周身不舒坦。
老谋子仍捉鳖,儿子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招数全学会了,单独行动,也有收获。
但儿子有一样和老谋子不同——瞅蛋鳖也想捉。
可每在这时,老谋子的鳖瞅蛋功夫就上来了,逼得儿子把瞅蛋鳖放弃了。
老谋子把儿子鳖瞅蛋一样瞅大了。
儿子也争气,读书、工作,在单位还做了不大不小的官,小有权力。
儿子回村子少,每次回来,老谋子都要去村外转一圈,捉来一两只鳖,让老婆按城里的套路烧了、炖了给儿子吃。
剩下的时间老谋子就把目光安在儿子身上,瞅得儿子心惊肉跳的,浑身不自在。
老婆不高兴了,说:“又鳖瞅蛋了。
”老谋子回话:“还没滴血。
”
儿子时间久了不回村子,老谋子就撵进城去,鳖是必带的。
吃了喝了,老谋子就把儿子拉到对面,一顿猛瞅,瞅得儿子全身发热,目光还不敢有片刻游离。
儿子目光不躲闪,老谋子舒了口气,眼睛里的刺变成了花。
村外的鳖越来越少,老谋子转悠半天找不到鳖路,就倚在村口老榆树下,向城里的方向瞅,路过的人就开玩笑:“老谋子又鳖瞅蛋呀!”老谋子支支吾吾:“鳖都没了,还有蛋?”事实上心里在说:“瞅儿子呢。
”
八十岁时老谋子死了,村里少了个捉鳖的人。
村外也无鳖可捉了。
老谋子的儿子把母亲接进了城,反而比过去回村更多了。
一回,儿子就奔老谋子的坟地,说是让父亲瞅,专心得很。
老谋子的儿子告诉四野的风:“有一双眼睛瞅着真好,真好。
”
风没听明白,他又反复地说。
三月花开
三月花开,春意拂面,桂花回家,去看爹娘。
爹被狗咬,娘被气伤,桂花心里,急如火扬。
先乘汽车,再迈脚板,一刻不歇,村庄在望。
一路走来一路想:可恶的王大麻子,怎就不看好自家的狗,惹出这祸事一场?
走进家门,就见爹带伤在床。
娘见桂花,几欲泪淌。
拉了桂花手,将事情说端详:你爹去村头买肉,肉香引来了王大麻子的狗。
王大麻子的狗跟着你爹走,突然张口就咬住了你爹买的肉。
你爹将肉紧抓在手,王大麻子的狗却死不松口。
这时你爹见周家门口有一根棍子,就抄起棍子想吓唬吓唬王大麻子的狗,谁知那畜生转身就咬了你爹一口。
你爹一急,就打瘸了王大麻子的狗。
王大麻子的狗简直是疯狗,瘸着腿又咬了你爹一口,还将你爹扑进水沟。
闪伤了你爹的腰,跌坏了你爹的腿,一斤二两肉也被全部抢走。
你爹要王大麻子赔钱看病,可王
大麻子只肯赔咱一斤二两肉,说你爹也打伤了他的狗。
你说这是什么混账话!这王大麻子,还不就是欺咱现在家里没人!你哥在广东,不好大老远把他叫回来,这才托人叫你回来……
爹去打狂犬疫苗没有?桂花打断了娘的话。
打什么疫苗!王大麻子一分钱也不给,要是你爹自己去打了,王大麻子还不就更不给钱啦。
你回来就好,下午我们就去王大麻子的家,让他把钱掏出来!桂花娘气愤地说。
妈,你们也真是,现在油菜正开花呢,万一王大麻子的狗真有狂犬病毒咋办?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先去打疫苗嘛。
桂花说。
找你回来是说这个的?打不打我们不知道?桂花娘放下桂花的手,在床沿坐下来,望着桂花爹,接着说,你看你爹现在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他王大麻子要撒手不管,休想。
桂花也走过来坐下,桂花娘就又拉了桂花的手,问,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去。
吃了饭,桂花和桂花娘就迈步去王大麻子的家。
王大麻子的家离桂花家只隔着几块田,过了油菜田,再过小麦田,跨过小水沟,穿过小竹林,母女二人就来到了王大麻子家。
只见门闭户掩,但闻笑声不断,原来王大麻子正在家里请客吃饭。
桂花娘站在门外,大喊了好几声,王大麻子才叼着一支烟慢悠悠地走出来。
门一打开,就传出一阵犬吠,吓得桂花和桂花娘都往后退。
王大麻子哈哈大笑,母女俩这才看清,狗被一条链子拴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上呢。
院子里摆了两桌酒席,有人喝酒有人夹肉,有人往大门这边瞅了瞅,然后起身往大门走。
你的狗把我爹咬伤了,还把我爹扑进水沟里,摔伤了我爹的腿,扭伤了我爹的腰,我爹的治疗费,应该由你来出。
桂花对王大麻子说。
又不是我把你爹弄伤的。
王大麻子对着桂花吐了一口浓烟。
再说,你爹还把我的狗打瘸了呢。
狗是你家的狗,你不看好,咬了人,就是你的责任。
法律上也是这样讲的。
我爹打你的狗,是受到伤害时的正当防卫,又不是主动攻击,不应该负责任,这也是法律有规定的。
桂花用手扇开王大麻子吐过来的烟雾,对王大麻子说。
哟嗬,刘桂花,看不出来你喝了几天城里的水,吃了几天城里的
饭,也会跟着放城里的屁了。
告诉你,你会放城里的屁我王大麻子也不怕。
北京人的屁我都闻过,我还怕你的屁不成?
你当过兵,就更应该知道讲道理。
桂花说。
我知道讲道理,但我跟你讲个屁道理。
你以为你会放城里的屁就是讲道理了?也不看看你这模样,你在城里做什么,我们又不是不知晓。
王大麻子叼着烟说着回头看看身后的人,身后的人一阵哄笑。
王大麻子,你乱说话要烂你的嘴!我家桂花在城里做的可是正正经经的服务员,你去城里问问,福满堂酒楼,都是有身份的人去的,谁不知道?桂花娘说。
我说大嫂子,你莫说我烂了嘴,我看是你瞎了眼。
你睁眼看看你闺女,又涂脂来又抹粉,和早些年村头被改造的婊子秦二姐有什么两样?你再看看那头发,黑不黑来红不红,公鸡尾巴似的,就是当年的秦二姐,也没这般骚过!还来跟我讲道理?讲啥屁道理?王大麻子说着,又吐出一口浓烟。
身后的人又一阵哄笑。
王大麻子,你要烂了你子孙八代的嘴!桂花娘说。
我烂子孙八代的嘴,你家就卖子孙八代的×!王大麻子说。
王大麻子,你个畜生都不如的杂种!桂花娘气冲脑顶,花白头发狂舞不止哧哧作响,对着王大麻子挥手就是一记耳光。
王大麻子气急败坏,举手要打桂花娘,身后众人忙拦住,说,莫动怒,你看她这病模样,闹出人命为哪桩?
桂花娘不解恨,还要往前扑,桂花赶忙将娘拉住;王大麻子也不解恨,也要往外扑,但双手被众人死死攥住,只好破口大骂。
道理是没法往下讲了,桂花担心娘有闪失,死命拉了娘往家走。
好不容易回到家,桂花对娘说,你也真是,我们是去讲道理让王大麻子负担治疗费的,你去发火打人干啥?弄得道理也不好讲了。
他王大麻子乱说,只会显得他没见识没文化,你去跟他发什么火?气伤了身子,还不是自己吃亏。
桂花娘不搭话,理了理自己的花白头发,瞪着桂花说,你好好一个人弄成这样是干啥?桂花娘心里又气又懊丧。
桂花回来时,她只顾将事发缘由说个端详,却没注意自家的闺女变了模样。
你看你,衣服
穿得像捆绑,裤子紧得像腊肠,你就不会买件布料多点的吗?
妈,你懂个啥?这叫紧身衣紧身裤,现在就流行这个,有线条。
桂花说。
呸,不害臊,这样紧绷绷的有啥好?别人一眼就看出你奶子有多大屁股有多翘,你不脸红我还心跳。
还有这头发,弄得像钟馗,你说你是人还是鬼?你赶紧给我去洗了。
桂花娘说。
妈,这是染发,哪能说洗就洗掉的?说洗就洗掉了,还算什么染发。
你看你这火,染个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城里人都染发的。
你去城里看看,都是这样的。
桂花说。
桂花爹躺在床上,看着母女说话,一脸茫然。
好不容易瞅住个空儿,赶忙问,那王大麻子,同意付医药费啦?
同意个屁!桂花娘气咻咻地冲着桂花说,原本指望着你回家来为你爹说话,不成想你反倒回来将脸丢光。
妈,你这是啥话啊?是王大麻子蛮不讲理,你怎么反倒怪我呢?要不咱们去找找书记和村主任,这件事他们应该来管的。
桂花说。
你还嫌没把脸丢够?还要到书记面前去丢脸?还要到村主任面前去丢脸?现在你就给我回城里去,别在村里晃来晃去丢人现眼。
下次回来,你先给我收拾得像个人模样了再往家走。
你爹的事,让你哥来管。
我这就给你哥打电话,看他王大麻子能赖几天!桂花娘说着,出门就奔李家的杂货店打电话。
三月春来,菜花飘香,桂花出门,满腹惆怅。
回家一趟,让人迷惘。
村庄渐远,城市在望。
一路走来一路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事情变得这般荒唐?(作者石鸣)
今天吃点儿好的
村民阿光没有手艺,也不种地,靠出大力打短工谋生。
有时候活
儿多,忙不过来,有时候一个月两个月没有活儿,日子过得饥一顿饱一顿。
年轻的时候他有机会参军,由于当时的村干部陈大财作梗,兵没当成。
陈大财的侄子当了兵,复员转业后进了国企。
这一天阿光又没有啥活儿,一大早起来晃荡,趿拉着板鞋,背着手,溜达到路边,看同村的老王杀牛。
老王是屠牛老手,干卖牛肉赚钱的行当已有二十余年。
但见老王一铁锤把牛砸晕,然后手持利刃,三下五除二,就把牛头卸了下来。
老王一边忙乎一边和阿光打招呼:“你小子今天又没揽着活儿?”阿光说:“可不是,闹心吧唧。
”
老王说:“我看,你不如跟我学杀牛算了。
跟我干,亏不了你。
”阿光说:“杀牛?不干,伤天害理的事。
”老王有点儿不悦,说:“老子杀牛二十余年,什么天什么理,谁还能把我怎么着?再说,你个兔崽子不也吃牛肉?没有杀牛的你从活牛身上直接啃肉?人啊,要是被逼急眼了,别说牛,人你都敢杀!”
阿光笑笑说:“牛肉太贵,今天我没钱赚,吃不起啊!”
“这个大牛头便宜点儿卖给你,有四十多斤,只收你三百块,怎么样?”老王用有点儿不屑的眼神看着阿光。
阿光说:“三百?那倒是真不贵,不过我真没钱。
”
老王说:“没钱可以赊账嘛,我都不怕瞎钱,你怕啥?”
“赊账?”阿光眼睛一亮,继而又说,“还是算了吧,少吃一口肉也不会馋死。
”
老王不再搭理阿光,熟练地把一块块牛肉剔下来,抛在肉案上。
阿光正要离开,手机响了,接听,是邻村老主顾张顺打来的电话,找阿光去扛水泥,明天开工,估计能干一个月……
接完电话,阿光兴奋地一跺脚,指着地上的牛头对老王说:“个老鳖犊子,牛头俺要了,赊账!”
阿光把四十多斤重的大牛头扛回家,用火把牛毛燎干净,用斧头从中间破开,放进大铁锅里焯水,捞出洗净。
大铁锅擦干,灶下点柴火,锅里放油,油烧到快冒烟了,放入姜片、大蒜、干红辣椒,爆出香味,倒入半瓶料酒,再加一勺大酱搅开,放入生抽和老抽,再放入八角、花椒与桂皮,然后放入两半牛头,加清水没过牛头,盖上锅
盖……
牛头没有几个小时出不了锅,大火把锅烧开,再文火咕嘟。
阿光不急,好饭不怕晚嘛。
阿光到自家菜地里又弄回来一些黄瓜、生菜、辣椒,只吃肉不行,得荤素搭配。
用电饭锅蒸上大米饭,放一把豇豆,再到村头小卖部买一瓶五块钱的白酒……忙乎得差不多了,阿光给在村办服装厂上班的媳妇打电话。
服装厂效益不好,已经几个月没开工资了。
阿光说:“你中午回家吃饭吧,不要吃食堂了,我烀了一个牛头,牛头脸肉,绝了。
”
媳妇在电话那头很诧异,说:“不年不节的,吃啥牛头呢?哪来的钱?”
阿光解释说:“你忘了吗?今天我过生日,牛头是赊账。
我揽着活儿了,明天去扛水泥……”
媳妇在电话那头声音温柔了许多,不过还是责备阿光说:“你是粑粑没拉,先把狗唤来等着。
你钱没到手,先把牛头弄回家吃,日子能这么过吗?行,中午我回家吃饭……”
阿光再给父母打电话。
二老住得不远,父亲骑着三轮车载着母亲,二十分钟就能来到。
二老听说吃牛肉,很高兴。
锅里的牛肉逐渐冒出阵阵香味。
家里的花狗闻着肉味,急得团团转。
阿光看看时间,再炖半小时就可以出锅,等媳妇和父母一到家,就可以开饭了。
阿光有点儿着急,把酒打开,闻闻,忍不住先灌了一大口,辣得筋鼻夹眼。
阿光吧唧吧唧嘴,忍不住又灌了几大口。
阿光的父亲也能喝点儿白酒,酒量浅,只能喝二两。
阿光把桌子放好,碗筷都收拾妥当,看看时间,再过十分钟,牛头就可以出锅。
手机忽然响了,阿光接听,是张顺的电话。
张顺问:“阿光啊,在家干啥呢?”
阿光说:“没事,准备吃午饭。
”
张顺说:“我早晨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说明天去扛水泥?那什么……这个活儿吧,黄了……”
阿光的脑袋“嗡”一声大了,大如牛头,甚至觉得有一大团牛屎
塞进了脑壳……
他抄起一把铁锹,直奔老王在路边的牛肉摊。
老王正在凳子上眯眼午休。
阿光奔过来,一铁锹把老王脑袋劈开。
不管老王死活,阿光骑着老王的电动车,腰里别着一把宰牛刀,直奔张顺家。
到了,敲门,开门的正是张顺。
阿光一手撑门,一手持刀,捅向张顺的腹部……反正杀人了,杀一个与杀十个没有区别!阿光骑着电动车直奔陈大财家,在门外大喊:“陈大财老狗,出来!”陈大财刚推门出来,阿光一刀砍在他脖子上……
“阿光,你呆坐在那里伤什么神?!不是叫我回家吃牛头吗?都弄好没有啊?”
一个女人的大嗓门儿让阿光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脑门子汗:“媳妇,你……你回来了?那什么……弄好了,弄好了,马上开饭。
”
五分钟后,阿光的父母也到了。
阿光吃着肉,不知肉味;陪父亲喝点儿酒,心里老是疙疙瘩瘩。
喝完一杯酒,电话又响,阿光不耐烦地接了。
张顺在电话里说:“阿光啊,还有一个活儿……”
阿光说:“兄弟啊,你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不然,有可能出人命哦……”(作者七戒)
黑王寨脱贫记
五不起房
周志山摇响大门上的破铜铃时,瞎子老五刚摸索着洗完脸,抓了竹竿要出门。
瞎子老五给自己装个破铜铃,为的是别人来找他时好摇响了报个音信。
不是真的指望有谁来串门儿,他给人算命时说过:“马上铜铃响,亲戚有来往;马上铜铃破,亲戚无半个。
”
一个孤老,吃政府“低保”,要饭的都不登门,别说亲戚了。
周志山身为驻村工作组长,是第三次摇响他的门铃。
“有事?”瞎子老五探出的竹竿收了回来。
黑王寨的规矩,进门就是客,穷不打紧,礼数不能穷,一碗凉茶总归得奉上。
喝了凉茶,周志山的话就热热地说出来:“五先生,麻烦您给定个日子,寨子里打算盖农家乐,把集体经济搞上去。
”
“你们城里人信这个?”
“盖房子是百年大计,得信。
”
瞎子老五就坐下来,伸出指头,很认真地掐算。
瞎子老五掐算了一番,周志山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包:“五先生您别嫌少。
”
瞎子老五不嫌钱少,他嫌自己话少,在周志山离开时叮嘱:“记住了,五不起房!”
“五不起房?好。
”周志山没多问,他来找瞎子老五看日子,一来是走过场,二来让瞎子老五多笔收入。
见了村主任陈六,周志山忍不住把瞎子老五的叮嘱当笑话讲:“五不起房,什么意思啊?”
陈六使劲儿拍脑袋:“哎呀,我咋把这茬儿给忘了!黑王寨流传千年的老话——五不起房,六不迁居,七不出门,八不归家。
”
“规矩这么多。
”周志山打了个愣怔,“都什么讲究?”
“五不起房,意思就是五月份不要盖房子。
”陈六解释说,“五月的天气刚刚开始炎热干燥,施工的话会一直拖到三伏天,这是其一;其次,五月正是害虫繁衍的季节,害虫藏到墙体内,对房子质量有影
响;最后吧,五月份雨水多,会对施工造成诸多不便,容易延误工期。
”
眼下正是五月,周志山乐了:“陈六啊陈六,亏你当了这么多年村主任,每次出门考察都不知你在干些啥!”
“学习别人搞美丽乡村建设啊!”
“那你说说看,哪次出门考察,没见过人家搞建设的场景?”
这倒是,每次考察,陈六眼见的都是热火朝天的美丽乡村建设场景。
“就黑王寨人晓得’五不起房’?”
“也是,咋都不遵古训过日子呢?”
“咋就不能与时俱进呢?”周志山说,“如今建房子,都是机械化投入现代化手段。
别说区区一个农家乐,就是一栋大别墅,建成最多也就个把月的事。
想进入三伏天,那是望天打胡说。
至于害虫,现在都是钢筋水泥,害虫有生存空间?”
盖这个“七仙居”农家乐,可是周志山和陈六等村委一班人谋划好久,才找到的适合黑王寨美丽乡村建设的发展项目。
乡村旅游在黑王寨是新生事物,所有配套设施都跟不上。
农家乐倒是开了几家,接待一下本地客人勉强能行,却没能力接待外地游客住宿,外地游客还得开车往返县城。
黑王寨有七棵千年对节白蜡树,如北斗七星的布局一样。
周志山带着村委会多方筹资,决定在黑王寨办一个像样的民宿客栈,名字就叫七仙居!
可别小看了这七仙居,在规划中它兼具生态观赏、休闲娱乐功能,有“绿野仙踪”可寻,有民间传说可探。
仅仅对节白蜡景观带,过于单一,是留不住客人的。
七仙居的规划是以对节白蜡树王为核心,以景布景,辟建一处约一千平方米的人工小景园,包房客房坐落其间。
古树东北侧正好有一水池,水池周边拟摆放形态各异的大石头块,池中水从较远处的黑王泉导引至暗沟汇流而成。
喜水可是孩子们的天性。
古树正北侧有一方明代古宅遗址,石砖、石墩、基石条等犹在,对喜欢玩穿越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极具
吸引力。
眼下自驾游的主力,可不正是带孩子的年轻夫妻?
五不起房?等秋天起房,黄花菜都凉了。
“起!”陈六的手掌跟周志山的手掌拍在了一起。
芒种这天早上,有雨,瞎子老五本想睡个懒觉,偏偏门被捶得砰砰作响。
“开门,我,陈六!”瞎子老五还没开口问呢,门外已经喊了起来。
“马上马上!”瞎子老五应了声。
“行啊老五,算准了我要来,在家候着?”
“骂谁呢这是?”瞎子老五不乐意了。
芒种有三候,一候螳螂出,二候伯劳枝头鸣,三候反舌无声。
这“三候”,黑王寨上点儿年纪、知点儿农事的人都晓得。
在芒种这个节气里,螳螂头年深秋产的卵因感受阴气初生而破壳生出小螳螂;喜阴的伯劳鸟开始在枝头出现,并且感阴而鸣;与此相反,能够学习其他鸟鸣的反舌鸟,却因感到阴气的出现而停止了鸣叫。
瞎子老五觉得陈六在说他是反舌鸟。
芒种这天瞎子老五原本啥也不候的,是雨把他脚步给绊住了才候在家。
陈六很开心:“老五你这回玩不了’反舌无声’吧。
”
“我玩’反舌无声’?”
“你不是叮嘱周组长’五不起房’吗?人家不但起了,还在六月前进行了迁居。
这不,专门请你去温锅呢,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
得到邀请去温锅的,不仅有瞎子老五,黑王寨八十岁以上的人都在。
温锅仪式开始,瞎子老五深陷的眼窝里滚出了泪花:“我老五算了一辈子命,没算出今天周组长不光给我们这帮八十多岁的人留了饭,还给我们九十岁的人留了上座。
”
七仙居呢,这可是!
六不迁居
“冷三九,热三伏!没吃过肥猪肉总见过肥猪跑吧!”陈六冲时三嚷嚷着,“别口袋里有了几个钱就学鸡儿叫。
”
时三的养鸡场扩建,需要把旧场的东西先搬迁,包括还没卖出去的几千只鸡。
“鸡儿叫还用我学?现成的!”时三随口打个呼哨,所有鸡听见指令似的,仰起脖子,拍打着翅膀,扯开嗓子,此起彼伏地叫。
当列队报数欢迎领导视察呢,这是。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时三你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陈六口气悻悻的。
在黑王寨,真正配得上“老人言”这一说的,是四姑婆。
四姑婆身上“通神”,加上年岁摆在那儿,黑王寨里但凡有陈六搞不定的事,四姑婆就会出面帮陈六敲边鼓。
都是行善积德的事,四姑婆乐意给陈六“擦屁股”。
时三不领陈六的情:“你是不是担心我搬迁过程中,鸡死光了,给寨子里的养殖事业带来损失?”
陈六一蹦老高:“这么犯忌讳的话,你都敢说出口!”
“四姑婆说了的,我这叫’童言无忌’!”时三嬉皮笑脸地回过来一句。
“你到四姑婆那儿去过?”陈六一怔。
在四姑婆面前,时三从来都是孩童般顽皮。
“请四姑婆看日子给鸡搬家啊!”时三递过来一根烟,“这么大的事,总得挑个好日子吧。
”
陈六说:“这四姑婆,是不是老糊涂了?六月不搬家,她当你时三真的得了道,鸡犬跟着一起升天,不怕酷暑了!”
古时候,搬家是大事,路程稍微远一点儿,人都扛不住,鸡和猪更容易得病。
尤其是六月三伏天,不死也得脱层皮,所以没人在六月天搬迁。
得找四姑婆问个究竟。
“时三当然没得道,可不妨碍他的鸡得道啊!”四姑婆看陈六火急火燎的,心疼地递上一碗茶。
“鸡得啥道?”陈六咕嘟咕嘟灌下那碗茶,冰爽归冰爽,心里头疑惑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