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锐小说历史阐释的独异性
“百变白蛇”再“变脸”——读李锐重述《白蛇传》有感
浅析李锐小说的叙事视角
二、 内焦 点 叙 事
内焦 点叙 事 , 叫 限知 叙 述视 角 ( 次 之视 角 ) 又 或 ,
主要突 出它 的感 官功能 , 它通过 小说 中人 物 的感 官来
观 察和感 受事 物 , 转述 这些人 物所 接受 到 的信 息和 并 由此产 生 的内心活 动 。 的局 限在 于不能 对其他 人 的 它 内心活 动做可靠 的透视 内焦点叙 事可 以 出现 在第 一人 称的小 说 中 , 也可
有想 到 , 自己舍 生忘 死一 生 追 求 的理想 , 头来 变成 到 了一 件 自己永远 也 无法证 明的 事情 。”J3 l0全知视 角 ] 2 使李锐 能 自如地 穿插 于“ ” “ ” 人 和 史 之间 , 呈现了生命 在
历史 长河中的沉浮与淹没 , 充满 了悲凉之感 。
响 力较大 的属热奈 特 的理论 。 他在 《 叙事 话语 》 中根 据
叙 事文 本 中视 野 的限制 等 级 .将叙 述 视 角分 成 三 大 类 : 度焦点 叙事 、 零 内焦点 叙事 和外 聚点叙 事 。 种叙 三
述视 角 并非孤 立存 在 的 , 具体 的叙事 文 本 中 . 在 他们 有 时单 独 出现 , 时 交互 出现 , 文结 合 李锐 的 小说 有 本 创作 分别加 以具体 分析 。
焦 点叙 事 ,红 房子 》 《 是李 锐小说 中唯一 一部 使用 第一
人 称叙 事 的作 品 ,也 可 以看 做 是 李锐 的 半 自传 体小
说 。第 一人称 的叙事 重 , t并不是 “ ” 而是 “ ” 2 我 . 我 所看
到 的 周 围 的 人 和 事 . 里 既 包 括 了 充 满 温 馨 与 和 谐 的 这
关 键 词 : 锐 ; 焦 点叙 事 ; 李 零 内焦 点叙 事 ; 焦点 叙 事 外
论李锐小说中的启蒙与批判
现当代文学论李锐小说中的启蒙与批判文/王爽爽摘要:从鲁迅及沈从文那里,李锐进行一种批判性的精神资源的继承,以更为开阔的视野反思历史与“人”,执着的追问人类本身,在质疑中始终坚守着“人”的价值立场。
关键词:李锐小说;启蒙;批判;“人”一、精神资源的继承在百年中国文学的发展中,启蒙意识在始终贯穿着。
由晚清至新文化运动,文学作为社会改良的工具,融入了一些积极参与政治的作家对于民主与科学的呼吁,在鲁迅以及其他的乡土文学作家笔下,现代化接受受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桎梏,于是展开了对于国民劣根性的批判,至八九十年代的“反思文学”、“伤痕文学”、“寻根文学”是对于之前的反拨,逐渐走向“人”的回归。
在这几代的文学创作中,作家始终采用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启蒙者姿态,他们习惯以精神及道德的标高自居,与民众所采用的是一种俯视的对话姿态。
启蒙的本质应该是怀疑,以怀疑的精神来面对所有权威,而启蒙者则将自己树立为不容置疑的偶像向民众布道,旧有权威打破的同时新权威已然形成,这与启蒙的本质相悖,当然这与中国社会发展状况以及民智开化程度相关,使得无法形成一种全民参与的自下而上的启蒙。
在李锐的小说创作中,同样回避不了启蒙的问题,面对启蒙他表达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姿态,李锐对于启蒙本身充满了质疑,包括对于启蒙者资格、启蒙内容的质疑。
启蒙者在拯救民众同时也会蒙蔽民众,以致造成种种因蒙蔽而生的狂热和灾难。
在其创作中不再出现自上而下的启蒙,而是表现出了对于启蒙本身的质疑。
如陈思和所言,李锐创造了和传统庙堂世界相对立的完整的民间世界,他以这个民间世界的完整和自得来表现启蒙的虚妄。
尽管民间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但他放弃了国民性批判,而是将重点放在对于启蒙的质疑与反思之上。
但他并不是完全的否定启蒙,启蒙对于人类社会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他以一种质疑的态度反思启蒙,而不是提供一种更好的启蒙方式,他的态度存在着接受与质疑两个方面,这也是其思想的矛盾之处。
面对这一无解的困境,李锐始终将这一追问立足于对于“人”的生存的关注上,形成了这种以“人”的立场不断追问的姿态。
李锐小说创作困境的研究综述
李锐小说创作困境的研究综述福建师范大学09级蓝海芬内容提要:随着李锐小说研究的不断深入,让李锐觉得遗憾的“文化”范式的批评已有所减少,近年来,许多研究者将研究的焦点放于李锐对于自己创作困境的描述之上,即:双向煎熬。
这一描述在不断的传播和解读的过程中,关于这一内容的评价在不断的变化,有不少新意的论点,但纵观前人的研究都只是浮在定义的表面或者只是做单方面的解读,缺乏对小说的整体的观照。
关键字:双向煎熬;复古;误读。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批评家关于李锐的评价几乎是把文化和国民性作为标尺,随着李锐《银城故事》的发表,李锐对自己创作困境的阐释之后。
关于李锐小说的文化批评的论断有所减少。
近年来,许多研究者将研究的焦点放于对李锐创作困境研究之上。
一,何为“双向煎熬”所谓的“双向煎熬”是李锐在《〈银城故事〉访谈——代后记》中提出的观点,即:“对于中国人来说这是一种无法摆脱的双向煎熬,一个半世纪以来,中国自己的文化传统遭遇了残酷的解体和失败,为了“救中国”,无数人流血牺牲找到的那个“真理”,在“革命”当中把中国带进更深重的失败。
当我们从浩劫之中挣扎出来,再一次向别人寻求“真理”的时候,却发现别人的真理也出来麻烦,所谓“科学”与“民主”的真理,所谓西方价值观念,正在解构主义的思潮中遭遇空前的危机。
我们是同事从里到外的遭遇了价值否定,这个从里到外的意义失落,真是旷古未有的煎熬。
这就是我体会到的中国人的精神处境,这就是多年来我一直在用小说要表达的困境。
”①二,近年来研究者对李锐精神困境的研究主要可以分成以下四方面:(一),立足“本土”①许阿兵在《“政治中国”与“乡土中国”的谛视观照——关于李锐小说的一种解读》中,通过对李锐小说双重视角和双调叙述两个方面分析,立足本土,面向历史所体察到的中国人处境中传统失落与现代的悖谬的“双向煎熬”。
②高小弦、翟永明在《立足“本土”的书写——李锐小说创作简论》中认为,“双向煎熬”的体验是李锐关于“本土”的核心体验,不仅表现在对历史现代性的质疑和民间世界的关注这两个向度上,还集中地表达他对现代汉语的思考上。
生活底层的生命音符——李锐小说的女性之美
银城等那些极端贫困的小 山村或小 山城。他 的小 说 写出 了这 块 土 地 上人 们 的生 存 苦 难 ,更 深 刻 地 表现了这苦难背后生命 的伟 力。在他 的小说 中 , 处处是大困苦和大灾难。《 无风之树》 中,瘤拐们 靠窝窝头、咸菜 、米汤生活 ,还 不得不从事沉重 的劳动和残酷 的文化斗争运动。 《 万里无云》 中 , 五人 坪村 民们 生 活 在 一 片焦 土 上 ,这 里 ,两 年 没 下一滴雨,庄稼颗粒无 收,为祈雨请道 士作法 和 戏 班子 唱戏 ,结果 人 烧 死 了 ,全 县 唯 一 的一 片原
一
中的女 性 不仅 处 于 生 活 的底 层 ,还 得 接 受 男 性 的
虐待 和侮辱 ,接受更 为残酷 的精神折磨。 《 眼石》 中的两个女人 ,一个为 了给孩 子治病 ,承受着男 人的蹂躏 ,一个为 了平息男人 之问 的冲突 ,牺牲 着 自己的人格 和尊严 。她们 通过撕裂 自己心灵来 保持沉默和平静 ,安静 的生活不仅保住小孩 的性 命 ,也止住了一场血腥 的冲突。这 种平静正是这 个物质极端贫 困的时代和环境 中,人们得 以不 断 生存下去的最痛苦又最理性 的生命活动。
不堪重 负 而 自杀 了 。《 旧址 》 中 ,历史 的无理 性 造 成 了人 们心灵 的极大创伤 ,生命也被 随意损 害。
终生追求革命 的李 乃之,在文化大革命 中孤寂地 死于风雪之夜。可是 ,如此残 酷的时代 岁月,也 没有摧毁女性心 中那 种温和恬静 、慈 祥仁爱 、坚 贞隐忍 、 宽容大度 、同情和关心他人 的金子般 的 母爱 。相反 ,包容着 慈爱、温情 的母性关 怀,处 处散发着独特 的魅力 ,她们用 自己的煎熬 ,消融
身份认同困境的寓言——评李锐、蒋韵的《人间——重述白蛇传》
人问对 自蛇的身份判定 的确如此 ,尽管自蛇在 人问苦修做 人,但在除妖人法海看 米,她 从米就不是人 ,从来就是妖。妖
是 必 须 被 清 除 的 , 此 ,尤 论 法 海 使 j怎 样 卑 鄙 的 予 段 ,都 会 I J
凶其 除 妖 目的的 合 法性 而扶 得 合 理性 。 同样 ,碧 桃村 人对 白蛇 的诛 灭 行 动 ,【 与 人性 之 恶 相 关 , 更 与人 问对 妖 的 身份 判 定有 8 E 关 。胡爹在 求 白蛇 用鲜 血 救 活 儿子 之 后 ,就 曾振 振有 词地 说 “ 害
问的 报偿 , 而只 能 得 到 人 问 的 诛灭 。
进入人 问后进行的所有努 ,是对人的身份 的无条件 认同和全
追求 :从恪守做人的本分到爱 卜 人问的男子并 与之结为夫妻, 都足为 r消除 白己的妖性 以_得 人性 。婚后的怀孕和牛育对 自 状
蛇 来 说 格 外 要 ,这 足 她确 证 自我 “ ”的 身 份 的 必 要 步 骤 和 人
一
种现代性的教育和 监管机制 ,阶级斗争不断在 自己内部发现
不符合标准的杂草——隐蔽的阶级敌人 ,并对之进行清 除,这 清除是保证 内部纯洁 的必要步骤,也是 向着最高的人性 乌托邦 目标前进 ,向着 未来的美好社会进军的必要保证。 今生的白蛇 “ ”( 我 秋自)所遭遇的就是这样一个现代造园 计划。 鸣放中 “ ” 我 的直率暴露 了“ ” 我 对造园计划的不满 , 我 ” “ 的不满成为 “ ”是杂草的证据。在大字报和批判中,尤其 是 我 在许仙背叛后对 “ ”的揭发中,“ 我 我又一次被大家以正义之名
蛇咬伤死去,她配制『 春散;因为不忍看着被蛇咬伤的村人 死 日 ] 去,她挨个吮出人们伤 口中的蛇毒 ;凶为不忍看人们被瘟疫夺
论李锐小说创作中呈现出的历史态度
连 绵 的群 山 …… ” 2 这 里 “ 三座 大 山 ” 的政 治 含 义 变成 了老 汉 眼 前 连 绵 不 断 的群 山 。虽 说 老 汉 不 懂 “ 三座 山” 的政 治含 义 , 但 他对 政治 还是 有 着 “ 正确 ” 的看法 , “ 女人 当朝坏 天下 , 咋 毛主 席 也 叫他 婆 姨 当
的生命 处 境 。
一
存, 然 后消失 , 几 乎不 留什 么痕迹 。李 锐 以他饱 含深 情 的笔 触为 我们 描述 了一个 个永 远不会 存 在于正 统
典籍中的人物。李锐要为他们塑像 , 因为他们拥有
属于人 的刻 骨铭 心 的生 命体 验 。 《 锄禾 》 中的黑 胡 子 老汉 通 过 戏 里 面 的 唱 词 理 解政 治 。“ 上 朝 来 王选 我 贤 良方 正 , 又 封 我 大 理 院 位 列九 卿 , 当殿上 领 旨意王命 甚重 , 理 民事还 要我 垂 询 下情 。 ” l 2 使他 禁不 住要 问北 京来 的学 生 , “ 我说 , 咱毛主席 现在 是 住 的金 銮殿 吧? ” [ 2 1 2 学 生 告诉 他 金 銮殿 现 在成 了博 物 馆 , 毛 主 席不 住 那 。这 让 黑 胡 子
( Ma y 2 0 1 4 )
论 李 锐小 说创 作 中呈 现 出 的历史 态度
王 芳
( 山西传媒学院 , 山西 晋中 0 3 0 6 1 9 )
[ 摘
要 ]“ 历史” 是 李 锐 小说 创 作 中表 达 的 一 个 主 题 。在 对 生命 个 体 的 生 存 处 境 深 度 关 注后 , 李 锐 发 现 历 史
古典叙事的经典重构—读李锐《人间:重述〈白蛇传〉》
古典叙事的经典 重构 一来自读李锐 《 人 间:重述 <白蛇传 > 》
文/ 李 权
摘 要 :对同一神话传说 《白蛇传》,李锐舍 弃了民间流传的 固定模 式 ,而着意于在保 留故事 蓝本的 同时,将对人 性 的思考和拷 问带入故事情 节,重设 了人物的命运前途和文本的走向 ,依据原神 话题材做 了突破 性的 尝试 ,也为 当代 文 学如何利用民间文化资源提供 了新 的经验 和范本 。 关键 词 :《 人 间:重述 <白蛇传 >》;重述神话 ;民间文化
作家李锐的 《 人 间:重 述 <白蛇传 >》 是 “ 重述 神话 ”项 目中的 本。“ 重述神话 ”是一个 国际写作计划 ,出版社 陆续 邀请 多位知名 作 家一起来重述本国或本地区源远 流长的神话故 事 。“ 重述 神话” 项 目并 非对神话传统进行纯 粹的学 术研究 ,也不 是将远 古神 话 简单改 写或 再 现。它要求作家融人 个人 风格 ,通 过想 象对 神话进 行重 构。继 苏童 的 《 碧奴》 与叶兆 言的 《 后羿》 之后 ,李锐接棒完成 了以 白蛇传为故事 蓝 本的 《 人间》 。 中国学者叶舒宪在 《 神话 意象》 一书中写道 :“ 我们长久 以来 习惯 于把神话看做语言 文学 的一种形 式。其实 神话 也是人 类 文化记 忆 的根 本 ,其文化资源价值只是到 了反思现代性弊端的后现代思潮 的时代 才逐 渐为人们所认识 、所珍惜。 ” 神话是我 们语言 与思维 的化石。 随着 现代 化的产生 ,神话也逐渐退出 了历史的舞台 ,成为了眺望远古时期 明亮的 指航灯 。 严格地说 , 《 白蛇传》 属于 民间 故事 ,它经历 了历史 版本 的演变 。 在历代 口头说 书人与文人 的合力影响下 ,白蛇传 的故事情节在 不断发生 调整 和演变 。向蛇 的角色设置 由最初害人性命的蛇妖变为位列 仙班 的美 貌妇人 ,她 的爱情悲剧之 因也 由许仙本身 的性格缺陷演变为 以法海为代 表 的人妖不相容思想 的干涉 ,由夫妻离合 的伦理上升为宿命的因果。 在 版本 的变迁 中,随着 白蛇传本 身的故事情 节被不 断完善 和修改 , 读者对故事中人物 的情感也 在逐渐发生变化 。白娘子 为人善 良贤惠 ,广 结善缘 , 悬 壶济世 , 对 相公许仙 情真意切 ,没有半分 害人 之心 ,因 而 , 即使 是已明就里的读 者也逐渐淡忘对 白娘子蛇妖本性 的恐 惧 ,转而忿恨 许仙怯 懦的本性及法 海不合 时宜 的偏执 。 在这样 的舆论 塑造下 ,法海成 了白娘子悲剧 的一手 制造者 ,主要 冲 突直逼法海 。“ 凡有 田夫野 老 ,蚕妇村氓 ,除了几个 脑髓里 有点贵 恙的 之外 ,可有谁不为 白娘娘抱不平 ,不怪 法海太 多事的。 …‘ 和 尚本应该只 管 自己念经。 白蛇 自迷许仙 ,许仙 自 娶妖怪 ,和别人 有什么相干 呢?他 偏要放下经卷 ,横来招是搬非 ,大约是 怀着嫉 妒罢 ,——那简直是 一定 的。 ” 即使在现代影 视 作 品中 ,法 海仍 然 难 逃厄 运。在 《 新 白娘 子 传 奇》 中 ,轮回转世 的法海 为了报前世捕 蛇失利 与仙丹被偷之仇 ,欲 将白 娘子除之后快 ;《 青蛇》 中的法 海为 了成佛而要 除去青 白二蛇 ; 《 新白 蛇传》 中 ,青 白二蛇作为法海 的心魔 也要被他铲 除。我们可 以看 到 ,法 海维护人伦 、划清人妖界限的做法无法被大多数受众理解 ,因此 ,在传 统文本处理 中,法海与 白蛇的矛盾成了贯穿 白蛇传的主线。
“个人化”历史的复活——李锐小说中的历史意识
式, 人 的死亡 和最 终 的去 向 , 很 多 作 品 弥漫 着 混 沌
宗 教 的气息 , 氤氲 不散 。
但 是在 他 的作 品巾 , 我 们感受 最 深 的其实 是他
行 文 中表达 的对 于历 史的 看法 , 李 锐 说过 , “ 追 问 历 史 是我 一贯 的主题 ” 。 他 没 有 把 历 史 看 作 是 抽 象
的、 不可 捉摸 的 、 只存在 于 书本上 的命 题 , 而是 我们 每个 人 都浸 淫其 间 、 建 构它 同时也 受其 拨弄 的 每时 每 刻 。这是一 个“ 双 向煎熬 ” 的过 程 , 所 以李 锐特 别 反 对史 诗性 和人 为 诗 意 化 的历 史 , 认 为 那 是 一 种 “ 旧的思 维方式 , 一 种遗 传 病 … … 一种 精 神 上 的撒 娇” 。 。那 种人 T痕 迹 的历史 都是 一种 自我 精神 麻 痹, 那块 历史 的遮 羞布 同时也 是人 类神 经赢 弱 的避
关键词 : 历 史观 ; 停滞 ; 无理 性 ; “ 言说 ” 个 体
中图分类号 : I 2 0 6 . 7
文 献 标 志 码 :A
文章编 号 : 1 6 7 1 — 9 4 7 6 ( 2 0 1 5 ) 0 1 — 0 0 4 6 —0 4
D 0I : 1 0 . 1 3 4 5 0 / . c n ki . z k n u . 2 0 1 5 . 0 1 . 0 1 2
作家 李锐在 当代 文坛 是一 个独 特 的存 在 , 他就
像 王小 波 笔下那 只 “ 特立独行的猪” , 横 冲直 撞 , 率
李 锐 认 为 历 史 有 主 流 意 识 形 态 的 历 史 和 未 遮 蔽 的历史 , 前者 他 称 之 为“ 大历 史 ” , 而 后 者 就 是 我 们通 常所 说 的“ 个人 化 的历 史 ” 他对“ 大历 史” 的
李锐口语化叙述例析
说 ( 址》 之后 ,李锐把 叙述的 ( J 日 方 式由 “ 文字 讲 述 ”转 换 成 了 “ 口语 讲 述 ” 。随 后 , 《 风 之 无 树》 与 里无 云》 就问世了 。
这两部 小说是李锐新 的写作
的条件下有着不 同的解释 。 在李锐的小说创 作 中, “ 民 间” 已经转化 成了一种文学 创作
典 型。
二 . 语 叙 述 下 的 “ 间” 口 民
我 们 在讨 论 李 锐 小 说 中 的 “ 民间 ”立 场之 前 ,必须 对 “ 民 间 ”以及 “ 民间的两面性 ”做一
性 。而这两个 端点 ,就正是 “ 理
想 主义”与 “ 藏污纳垢 ” 。
1 民间 理 想 、 “ 民间理想 ”是一个 时代的
都 可 以归 结 到 一 条 线 ,两 个 端
民间本身 落后 因素 。而且 ,这 种
“ 污纳垢 ” 的形 态和 民间与 生 藏
点 : 即关 注 民间 ,解 读 民 间 的
“ 理想 ” ,却从 不否认 民间的落后
民 间 两 面 性
俱来 ,你 中有我 ,我 中有你 ,处
于一 种共生状态 。一些作 家注 意 到了这一点 ,而李锐 的小说就 是
一
风之树》 和
里 无云》 中 ,李
侏 儒 。虽 然那里 贫穷落后 ,但那 里 的男人们 却共 同供养着一 个外 来 的女 人暖 玉 ( 由于 “ 人坪 ” 矮
有 着 自由 自在 的审美风格和 自己 独 立的历史和传统 的 ,但又交 杂 着 民主性精华 和封 建性 糟粕 的一 种形态 ,就是 “ 民间” 。
但 是 , “ 间 ” 一 词 在 不 同 民
生命况味的执着追问--论李锐小说人物的“处境说”
《 眼石 》 中, 赶 车 副 手 的儿 子 生 病 住 院 了 , 因为
提起 “ 厚土” , 人们 情 不 自禁 地 就 想起 大 山深处 那 些坚 韧 的生命 。六 年 吕梁 山的知青 生 活使李 锐 的 心 灵 丰富又 敏感 , 广 袤 的大 山是 他精 神情 感 的寄托 , 他 对这 片黄 土地 流 连 忘 返 , 无 法 割 舍 。走 进 李 锐 笔 下 的“ 厚土” , 我们 看 到 了一个 又一 个 被 苦难 所 笼 罩 的生命 , 而 这些 生命 中 , 最深 刻 、 最 震 撼 的无 疑 是 女
“ 人 的处境 ” “ 生 命体 验 ” “ 刻骨 铭 心 ” “ 苦难” 这 些词 是李 锐在 散 文 随笔 中多 次 提 到 的 , 可看 作 是 指 导他 文学 创作 的核 心 词 。这 与他 独特 、 坎 坷 的人 生
《 青石 涧》 中 的她 , 被“ 死 了老 婆几 十年 的” 父 亲
她 又嫁给 一个 四十 多岁 发 了财 的 “ 流窜 ”, 只 因 为她 “ 开 过怀 ” , 保证 会生 养 。她 变 成 了一 个 生 儿育 女 的
工具 。
我们 描述 了一个 又一个 陷 于环境 、 历史 、 自身处 境 中 人 的刻 骨铭 心 的生命体 验 。
一
、
“ 厚土” 生命 的 生存 景 观
处 境 以及 在 这 处 境 当 中人 独 有 的 生命 体 验 。 李锐 在 “ 厚 土 ”中 对女 性 工具 化 、 死 亡 诗 意 化 的 人 的 生命 处境 类 型 的描 写, 剖 析 了“ 理想” 青 年 的现 实 困 惑 , 揭 示 了革 命 志士 的 内 心世 界 。 [ 关 键 词 ]李 锐 小 说 ; 处境 说 ; 生存景观 ; “ 理 想 ”青年 ; 革命 志 士 [ 中 图分 类号 ]I 2 0 7 . 4 [文献 标 识 码 ]A [ 文 章 编 号 ]1 0 0 8—6 2 8 5( 2 0 1 4) 0 7—0 1 0 1—0 5
219443788_《人间》的异类书写
[摘 要] 《人间:重述白蛇传》围绕白蛇与许宣、粉孩儿与香柳娘、秋白与梅树三条线索展开,对“白蛇化人”的传统异类母题进行继承再创,通过时空线索并置和视角变换塑造异类形象,使该母题书写有了新的意义。
从异类母题的角度切入,从继承再创、叙事策略、阐释和反思等方面进行研究,分析《人间:重述白蛇传》结合时代经验对该母题的艺术创造和情感表达,思考其创作立场,进而阐发作品的审美价值与文化内涵。
[关 键 词] 《人间:重述白蛇传》;李锐;异类母题;身份认同;历史反思《人间》的异类书写宣明珠“母题”是民间故事的核心部分和组成情节的基本构件。
汤普森指出:“一个母题是一个故事中最小的、能够持续在传统中的成分。
要如此它就必须具有某种不寻常的和动人的力量。
”①异类作为常见母题,既具有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创造性,也凝聚了民族精神现象和生命体验。
《人间:重述自蛇传》(以下简称《人间》)是李锐创作的长篇小说,他提及此书经过了反复的商讨和修改,足见其审慎的创作态度。
全书围绕白蛇与许宣、粉孩儿与香柳娘、秋白与梅树展开,将民间故事在21世纪重新创作,书写不容于世的异类如何成为人,人又如何成为异类。
当前社会对白蛇化人母题持续演绎,如《白蛇:缘起》《白蛇2:青蛇劫起》等影视创作的成功证明了民间故事资源的丰富和反思。
因此,从异类母题角度切入对《人间》进行阐释仍有较大空间,从母题的继承再创、叙事策略、阐释和反思等方面分析作者如何进行再创,进而理解其文化、审美价值和与现代生活的联系,思考其创作意图,挖掘文学母题书写的强大创造力。
一、异类母题的继承再创《白蛇传》经历了多次创作,以其为重述对象意味着作者需要对传统文学深入考察,在保留“白蛇化人”深刻内核的同时进行创造性转化,使异类母题书写拥有生长活力。
“异类”是相对人而言,指动植物、神仙鬼怪等,广义上则指与群体认同相悖的对象,该母题在中国乃至世界拥有悠久的创作传统。
我国关于异类的创作可追溯至《山海经》,万物有灵观念下物种可以自由变形,《淮南子·地形训》中的“万物之生而各异类”②展现了先民独特的生命观,魏晋时期异类往往与因果轮回、伦理教化有关,之后的典型创作有《西游记》《聊斋志异》等。
破除定见 发掘真相——李锐对革命的历史主义描绘
作者: [美国]舒允中
作者机构: 美国纽约市立大学皇后学院
出版物刊名: 华文文学
页码: 117-122页
年卷期: 2012年 第5期
主题词: 李锐小说 革命 真相 历史主义
摘要:李锐的《旧址》(1992)和《银城故事)(2001)是当代中国以革命为题材的新历史小说中的佼佼者。
本文讨论李锐如何从历史主义立场强调历史的具体性、独立性和开放性。
这种历史主义立场使他在《旧址》中不仅呈现了历史的多面性和流动性而且还揭示了极端革命的真相及其荒诞,暴露了理想和现实之间的根本差别。
在《银城故事》中这种历史主义倾向得到进一步加强。
在减轻创作主体对历史阐释的干扰的同时,李锐着眼于银城的具体物质人文环境,揭示出在这种具体环境中发生的反清革命既没有社会基础也没有社会影响。
《旧址》与《银城故事》之间的区别体现出李锐如何在革命逐步失去意义的环境中用不同的方式看待革命。
论李锐小说中的伦理叙事
论李锐小说中的伦理叙事中国当代文学进入“新时期”以后,当代作家的思想逐渐从压抑中复活,在对传统思想、社会历史进行反思、批判的同时,也开始了多元的艺术探索。
“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先锋文学”、“魔幻现实主义”等,众多文学思潮的出现,显示出了新时期文学的繁盛。
而作家李锐虽然立足于“新时期”,但却是一位“拒绝合唱”的作家,他的小说创作是“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知青文学”等等类属所无法涵盖囊括的。
纵观李锐的小说创作,其一大特色在于表现了诸多伦理关系,如:夫妻关系、人与社会环境间的关系、人与历史的关系等等,这些关系错综复杂地构成了丰富多彩、独具特色的小说世界,无论是描写吕梁山区的乡土题材,还是叙述银城故事的历史题材,李锐的小说创作在深刻的社会批判精神中始终穿插着对诸多伦理关系的叙事与思考,集中体现为对“性爱、生存、历史”这三种伦理主题及其相互关系的呈现与思考。
本文旨在从这三种伦理关系入手解析李锐小说中或隐或显的伦理叙事及其特征,深层次探索李锐创作所坚持的伦理价值取向及诉求。
本文分为序言、正文(三章)、结语三大部分:序言部分主要对“伦理叙事”的概念进行界定,并对李锐小说创作历程和李锐研究现状作概要介绍,分析李锐的人生历程与创作的关系,论证选题理由与选题价值。
主体部分分为三章:第一章性爱伦理:爱情的悬置与异化。
本章主要分析李锐小说中对吕梁山区贫瘠的生存环境中和大历史背景下的两性关系书写,揭示其书写特征,即善于展现在传统固有的性爱观以及“无理性”历史的摧残下男女两性关系间原欲与伦理的纠葛;同时,通过分析李锐笔下性格饱满的女性形象,深入考察李锐对恶劣生存环境和“无理性”历史环境下的两性关系的审视态度,揭示文本深处所蕴含的作者的伦理价值取向。
第二章生存伦理:生存的困境与抗争。
本章从分析李锐小说中所呈现的底层农民、特殊语境下知识分子两类人的生命尊严被践踏的场景入手,探究李锐对于农村底层民众以及政治压力下知识分子生存与精神困境的思考,进一步挖掘其小说的伦理书写的特征。
唯知其根深 方知其害烈——读《李锐反“左”文选》
作者: 蔡德诚
出版物刊名: 同舟共进
页码: 39-41页
主题词: 李锐 科学精神 邓小平 中国当代史 文选 工作部署 理论资源 实事求是 思想资源 华夏文明
摘要: "中国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左’"。
邓小平发出的这个"但"书警示已六年多了,但郑重其事的反"左"的文章、文件、书刊及相应的工作部署极其少见或根本未见,甚堪为忧。
今喜读《李锐反"左"文选》,不禁慨然,不禁起敬。
这本书不仅在许多方面具有史实性、史料性价值,是今人和后人研究中国当代史的宝贵史料资源,而且我认为,这本书也将为研究中国今后的发展之路留下宝贵的警示性、启示性的思想资源和理论资源。
这本《文选》对于一切关心中国命运、前途,一切对中华民族、华夏文明中兴大业怀有责任感、使命感的人们,特别是年轻的后来者们,是应读、应看,应思、应考、应研之书。
这本书使我感触最深,联想最多的,是作者以下的几个重要的观点和论述。
“个人化”历史的复活——李锐小说中的历史意识
“个人化”历史的复活——李锐小说中的历史意识
李嘉艺
【期刊名称】《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5(32)1
【摘要】山西作家李锐曾经被认为是最有可能角逐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籍作家,无论其少而精的小说作品,还是见解独到、思想深邃的散文随笔集,都将笔触伸进古老中国文化肌理的最深处,感受千年历史跳动的脉搏.他笔下的乡土社会被认为最接近历史进程的本真状况,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的历史观.历史的停滞和历史的无理性是李锐历史观体现得最充分的两方面,浸淫其间的底层人物、风云人物的命运遭际同样令人唏嘘.这些层面共同延伸到李锐对“个人化”历史的坚持,对人类生存困境的嗟叹所体现的人文关怀.
【总页数】4页(P46-49)
【作者】李嘉艺
【作者单位】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北碚400715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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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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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人性与历史的追问与审视——评李锐小说《旧址》
作者: 傅书华
出版物刊名: 集宁师范学院学报
页码: 53-58页
主题词: 追根问底;解释者;历史环境;空间条件;人文理想;段凝;现代文明;超越自己;沧桑感;毒如蛇蝎
摘要: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认为……任何存在都是在一定时间空间条件下的存在,即定在、超越自己历史环境的存在是不可能的,存在的历史性决定了理解的历史性……阐释是以我们已经先有、先见、先把握的东西为基础.这种意识的“先结构”“使理解和解释总带着解释者自己的历史环境所决定的成份”、(张隆溪《仁者仁者,智者智见》)我以为,对历史的解读也是如此.或许是十年浩劫对人性摧残的惨烈给作者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与不能释怀的追根问底的深思,或许是风云变迁人生变幻使作者感受到了历史的沧桑与悲凉,总之,读《旧址》、让我体味到了面对历史旧址的一个特定时代的一代人的情怀.这种情怀,不同于兴奋于“旧貌变新颜”的喜悦,壮烈,自豪;不同于无奈“不知从何处来,向何处去”的寂寞,悲哀,痛苦;也不同于将意义,价值暂时“束之高阁”“置于括弧之中”的轻松中的无奈.这是人文理想火炬的燃烧,是不愿放弃真挚追寻的努力,是对人性与历史历程的痛思与反省,是人类精神价值追寻中的一段凝重流程.它的核心,是对人性何以会被扭曲,窒息,戕害的追问,是对历史与人性关系的再次审视.。
象群山一样行走的历史与生命--论李锐吕梁山系列小说的人性书写
象群山一样行走的历史与生命--论李锐吕梁山系列小说的人性
书写
陈少萍;徐肖楠
【期刊名称】《华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04(006)004
【摘要】通过对李锐吕梁山系列小说文本蕴涵的深层思考,认为其在内容上有三个独特的表征:用饱浸同情与忧虑的群体性苦难意识来描绘吕梁山民们困顿贫瘠的生存状况;以反思当代政治革命的态度来传达对政治与人性、政治文明与人伦文明矛盾的思索;借对古典生存形式及古典人性的向往和迷恋来表现一种古典情怀.
【总页数】4页(P46-49)
【作者】陈少萍;徐肖楠
【作者单位】华南理工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广东,广州,510640;华南理工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广东,广州,510640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7.425
【相关文献】
1.沉寂群山中的民间声音——评李锐的“吕梁山系列小说” [J], 杨占富
2.对人性与历史的追问与审视——评李锐小说《旧址》 [J], 傅书华;
3.历史的存在与现实的困惑——评李锐的“农具系列小说” [J], 杨占富
4.历史的存在与现实的困惑——评李锐的“农具系列小说” [J], 杨占富
5.静观之象象外之音
——电影《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中生命母题的意象书写与镜语重塑 [J], 马东因版权原因,仅展示原文概要,查看原文内容请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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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锐小说历史阐释的独异性翟永明摘 要:李锐的小说体现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当代中国历史小说观念的转变,并显现出独异的个性,这种独异性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由 个体 言说与言说 个体 表现出的历史叙述方式的变化、通过对个体生存状态的描述完成对历史进化规律的解构、由对非理性历史的叙述实现对历史事件的改写。
关键词:李锐小说; 个体 言说;叙述方式;非理性叙述现代西方史学观念的深刻变革对20世纪80年代以来当代中国的历史小说创作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同时随着社会政治经济的变化,作家对现实、历史的焦虑和双重反思推动了新的历史小说创作,尤其是在80年代末,启蒙话语严重受阻,出于种种考虑,历史成为广大作家的重要写作资源,这也是当代作家面对现实 失语 之后的权宜之计。
同时,在简单阶级论、庸俗社会论的观念逐步瓦解和文学思维不断拓展的大情势下,当代小说创作中的历史观念趋向客观和理性的方向发展,历史探寻的热情、寻求历史本真的理性判断与目的都使传统的历史理解与把握发生了根本性的位移:由原来着眼于主流历史的 宏伟叙事 转向 家族 甚至个人的历史叙事;由侧重于表现外部的历史行为到侧重揭示历史的主体人的心理、人性与命运;由原来努力使历史呈现为整体统一的景观到刻意使之呈现为细小的碎片状态;由原来表现出极强的认识目的性揭示某种 历史规律 ,到凸现非功利目的的隐喻和 模糊化 的历史认知、体验与叙述,等等。
这种历史表达的变化其实反映了一种历史观念的变革,这种变革在李锐的小说中表现得非常明显,有相当部分的批评家将李锐的 旧址 及 银城故事 纳入新历史小说的范畴进行研究,虽很难说李锐的这些小说就是典型的新历史小说,但这种归纳本身即暗示着李锐小说中的历史表达存在着某种异质性。
李锐的小说,无论是直接取材于历史题材的创作,还是将历史推成背景的小说,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代小说创作历史观念的转变,同时他又以自己独特的创作个性丰富着这种转变,显现出既受某种理论启发又不囿于这种理论的可贵创新。
从李锐的整个小说创作来看,作品中历史表达的独异性可归结为三个方面:由 个体 言说与言说 个体 表现出的历史叙述方式的变化、通过对个体生存状态的描述完成对历史进化规律的解构、由对非理性历史的叙述实现对历史事件的改写。
一 个体 言说与言说 个体 :历史叙述方式的变化历史只有通过文本化才能在时光深处的湮没中死而复生,才能为人所知,而历史文本不可能将历史一网打尽,这就涉及到历史的叙述单位的问题。
结合创作实践看,传统的历史写作强调的是单数的大写的历史,所谓单数是指每一特定的历史只对应一种历史文本,即历史只有一个,就是被书写的这段历史,历史的真实可以不折不扣、原原本本地在文本中显现,因此其文体化是客观的、透明的,文本和历史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所谓大写指的就是它代表了主流意识形态,书写历史的单位是国家、民族、阶级,体现出的历史观、价值观是以集团为本位的,它常常是群体的历史, 类 的历史,对历史的书写也仅仅停留在政治、革命、运动和事件等外在的层面。
但从李锐的整个小说创作来看,他完全颠覆了这种历史书写方式,与之相反,他在历史的表达中强调的是一种复数的小写的历史。
之所以是复数的,指的是特定的历史可以由多个个体来讲述,即 个体 言说;而小写则意味着李锐小说表现的是鲜活的个体的历史,即言说 个体 ,这两点构成了李锐小说独特的历史叙述方式,并直接决定了其小说中历史的表现形态。
历史存在于一定的时间、空间之中,转瞬即逝,不可能完全再现,主要以文本的形式流传后世,但传统历史书写认为的历史与文本一体化是虚妄的,是个虚设的乌托邦。
实际上,历史叙述人会根据自己所处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多种因素的特点,对历史进行有意识地选择或在其中加进自己的理解和阐释,这就赋予了历史一定的虚构性和想象性,并解构了历史单一文本的神圣性。
在 银城故事 中,李锐开篇就尖锐地指明:在对那些漏洞百出、自相矛盾的历史文献丧失了信心之后,我决定,让大清宣统二年、西元1910年秋天的银溪涨满性感的河水,无动于衷地穿过城市,把心慌意乱的银城留在四面围攻的困境之中。
我决定 三个字意味着小说中的历史是 我 眼中的历史,并暗示作者在随后的叙述中,将放弃传统的历史书写模式,而完全以自己对历史的理解讲述那段历史。
很明显,这里强调的是 讲述话语的年代 ,而非 话语讲述的年代 ,这就使得作者可以摆脱历史的 镣铐 ,轻装驰骋于历史的原野,对历史做出自己的理解与阐释,并赋予历史各种不同的形态。
银城故事 叙述了辛亥革命前革命者举行的一次暴动,其中革命分子、地方官吏、盐商家族、起义农民等各种势力复杂地纠缠在一起,按传统历史小说的写法,可以让他们各就各位,集中表达除旧革新的主题。
但李锐却反其道而行之,革命者浮躁冲动优柔寡断,而晚清地方官吏却足智多谋行事果断,老谋深算的盐商机关算尽却满盘皆输,轰轰烈烈起义的农民也只不过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所有这些显然与以往的历史描述不同,带有鲜明的个人讲述历史的特点。
同样,在 旧址 中,李锐通过叙述一个家族的历史勾勒了从大革命时期到 文革 结束的全部历史过程。
作者在小说的后记中强调,这是一部 和祖先与亲人对话 的小说, 表明小说中讲述的历史完全是个人化的历史,是与所谓的大历史疏离的历史。
而小说结尾出现的李京生更有着作者的身影,于是在小说中我们看到了与传统历史小说相异的情节与人物,有人和历史的悖反与错位,有强势与弱势的奇妙翻转,也有对几乎贯穿一个世纪的革命的反讽,小说对那些曾经居于统治地位的历史编码方式进行了破坏和修正,从家族史的角度重写历史,从而在解构的过程中获得更为厚重的文本内涵。
在文本与意识形态的关系上,传统的 正史 往往是所属时代的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的表达,这种表达出于不同目的的需要和不同势力的干预,强调的是国家、民族、阶级的利益,是关注于某个 群 的书写,这就使原本广泛出入于历史中的一个个无限丰富的无名个体被无情遮蔽、风干和改写。
从李锐的小说创作来看,明显表现出对这种 大写 历史方式的反拨与颠覆,而是着眼于 小写 的历史,即言说 个人 的历史。
在李锐的小说中,其书写单位已开始转移到村落、家族,所隐含的价值观也已悄悄转移,不再强调个人奉献一切,而是将 个人 作为书写历史的最小单位。
同其他作家一样,李锐对以往受到意识形态框定的历史小说所反复描写过的近现代历史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这是对 中国民间社会原初记忆的修复。
意在改变对封建传统简单化的价值判断。
对中国文化的内在性进行认真清理,而且这实际上是在传统经典和意识形态的边缘对历史的重写。
以此为出发点,李锐的小说首先否定了某种主流化存在的历史假设,以一种 不可知论 的警觉描画历史中曾被忽略的细部以及原本丰富多彩的景象,并试图恢复历史那种无数细微的时空所连缀起来的破碎和偶然的本然状态。
旧址 讲述了将近一个世纪的历史,但小说主要关注的不仅仅是历史轰然前行的大潮,而是潮流之下无数丰富的个体存在,一个个鲜活的个体生命存在状态构成了真实的历史现实。
银城故事 则更是设置了多元发展的线索,来展现1910年秋天银城的社会生活。
小说除了革命党暴动一条线外,还有牛屎客旺财、蔡六娘母女、汤锅铺郑老爹父子等民间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想当再世及时雨宋公明的岳天义父子的聚众揭竿起义,还有秀山次朗与秀山芳子这一对兄妹的故事,甚至以很大的篇幅写了极具地方色彩的山水、竹子、牛和一些饮食习惯等。
小说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展现大的历史事件之外的微观历史故事,表现 历史文献 中所 忽略的牛粪饼的烟火气 ,正如王德威所说: 小说夹处各种历史大叙述的缝隙,铭刻历史不该遗忘的与原该记得的,琐屑的与尘俗的。
英雄美人原来还是得从穿衣吃饭做起,市井恩怨其实何曾小于感时忧国? 因此小说建构了一个立体的银城,在对历史的零散插曲、轶闻逸事的叙述中,让在 正史 中只能当配角的边缘人物登上历史的中心舞台,让历史的风云际会与下层人的家长里短在同样的事件中相互置换,让传统的历史消弭于民间传闻之中。
二 从进步的虚妄到凝滞的真相:对历史进化规律的颠覆传统的唯物史观一再强调,历史是从低级到高级发展的,任何事物都有其必然的发展方向,偶然发生的事件不会改变这种方向。
很明显,这种认识中隐含着一条 进步论 的主线,在这条牢不可破的因果链的影响下,传统的历史小说会经常告诉我们,历史是 当然的 、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 未来必将属于我们 、 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实际上,历史的发展却远没有如此简单。
法国年鉴历史学家费尔南 布罗代尔曾把历史分为三个时段,一个叫长时段,长时段的现象包括地理环境、气候环境、社会组织、文化思想传统等长期起作用的现象,他把这种历史称做几乎不动的历史;一个是中时段,指人口的变动,长期物价的演变、生产和利息等变化较慢的现象,他将之称为缓慢而有节奏的历史;另一个是短时段,指战争、革命等变化最快的现象,他称此为事件的历史。
传统史观简单地把短时段的历史变化当做了整个历史的发展变化,乐观地以为历史中的一切因素皆会随着 事件的历史 的变化而做出相应的调整,这实际上是一种虚妄的乌托邦理想。
李锐的小说就是要质疑这种历史自在演进的神话,通过对 几乎不动的历史 的表现,尖锐地指明了历史发展凝滞的真相,从而在更大程度上接近了文学的实质。
李锐早期的作品如 月上东山 、 静静的南柳村 、 霉霉的儿子 、 古墙 ,已开始表现历史前行中存在的强大牵制力量。
古墙 中通过描写吸引外资开发煤田并计划把当地建成一座新兴的煤炭城市的事件来暗示所谓的历史进步,但小说的着眼点似乎并不在这种现代化进步上,而是将更多的笔墨集中于当地的农耕文化上。
古墙 这一题名本身有着一定的寓义,它象征着古老的传统文化,这种文化有着强大的亲和力与溶解力,使得几千年中国农村的生产方式,人们的生活习惯、价值观念,都没有大的改变。
郭福山的梦想就是像当年的地主一样,有自己的独门独院,农活都雇别人来干,老福海则一门心思地要把自己安葬到祖坟,并以此为最大的人生目标。
因此在离先进的机器设备不远处,我们看到的却是几千年来未有变更的三人一条线的农耕方式,历史的进步与凝滞被置于同一时空,巨大的历史落差使二者呈一种相互消解状态,并直接使人对历史的进步产生怀疑。
在以后的小说创作中,李锐更大规模地表现这种历史的凝滞,那种在超稳定的封闭型社会结构中的生存现状更加令人触目惊心。
厚土 是这其中最具典型意义的一个文本。
正如吴方敏锐指出的, 尽管 厚土 所感受的对象是平常的、压抑的、未曾燃烧的,但它复杂到超出了历史理解的范围,同时又成为历史理解的起点。
厚土 的本质意义就在于穿透了历史进步虚幻的假象,呈现出历史之外凝滞的人生。
在 锄禾 中,当学生娃给众人念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 的报纸时,黑胡子老汉用 算了吧,你也歇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