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民间借贷中高利贷现象的思考

关于民间借贷中高利贷现象的思考作者：周娆来源：《法制与社会》2014年第18期摘要超出正常利率范围的高利借贷行为对国家金融体系、社会经济发展、司法公信力和社会治安都产生了不容小觑的负面影响。

因高利贷不属于法律直接处罚打击的对象，现行法律对它基本持放任自流态度。

要规范民间借贷中的高利贷现象，需要集合立法、金融、税务、司法、行政等多部门力量，建立多部门协作的工作机制，在尊重正常民间借贷行为的客观发展规律同时，通过对合法民间借贷行为的疏导，压缩高利贷的生存空间，以此破解高利贷社会难题。

关键词民间借贷高利贷治理思路作者简介：周娆，武汉大学法学硕士，杭州市萧山区人民法院民二庭助理审判员。

中图分类号：D922.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592（2014）06-102-02近年来，随着民间融资活动日益活跃，大量民间借贷纠纷涌入法院，为法院逐年增长的收案量作出了不少“贡献”，并呈现出审理难度加大、涉及纠纷复杂化的特点，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以民间借贷为名的高利贷行为，不仅增加了法院的审执工作压力，也极大地损害了国家金融管理秩序和实体经济的正常发展，甚至成为刑事犯罪的一大诱因。

高利贷不属于刑法打击对象，现行法律对它也基本持放任自流态度。

加之高利贷行为往往具有隐蔽性，在事实判定上具有一定难度，法官只能凭借司法经验及当事人的私下认可对此产生合理怀疑或内心确认，在正式的统计报表中难以体现，不能形成科学的统计数据，因此高利贷的调研工作常常被忽视。

一、对民间借贷纠纷中涉高利贷常见现象的分析（一）高利贷定义之析无论是我国民法还是刑法都未给高利贷一词作出准确的定义，甚至没有一个统一适用的法律标准。

司法实务中，通常以基准利率的四倍作为界定高利贷的依据。

这一理解来源于1991年最高人民法院发布的《关于人民法院审理借贷案件的若干意见》第6条，“民间借贷的利率可以适当高于银行的利率，各地人民法院可根据本地区的实际情况具体掌握，但最高不得超过银行同类贷款利率的四倍（包含利率本数），超出此限度的，超出部分的利息不予保护。

”此后，超过银行利率的4倍作为认定高利贷的标准在其他规范性文件中得以延续。

司法实践中，超出基准利率四倍的利息法院就不再予以保护，下文也以该通行标准为基础进行分析。

（二）高利贷纠纷在诉讼阶段的识别名为民间借贷、实为高利贷的纠纷进入诉讼程序后，往往具有极强的隐蔽性，但在审判实践中，这类纠纷还是呈现一些不同于普通民间借贷纠纷的外在特征。

1.借款合同或欠条以格式化的形式出现。

在格式化的书面凭据上，双方不约定借款利息或约定较低的借款利息，出借人一栏有时为空白，借款人往往只在借条落款处签名，合同内容由出借人填写。

单从书面凭据上，很难看出“高利贷”的痕迹，但多次使用的统一格式化凭据并不符合普通民间借贷偶然发生的互助性特征。

高利贷出借人游走在合法与非法之间的灰色地带，不写名字正是出于自我保护的考虑，不愿暴露多次放贷的行为，同时便于通过诉讼手段催讨欠款，因为依法任何持有书面凭据的人将被推定为出借人。

笔者所在法院就曾发现由此产生的虚假诉讼案件，实际出借人在向法院起诉借款人和担保人时，因怕同村了解底细的担保人家属告发自己，而委托第三人代为起诉并在欠条出借人一栏补写第三人的名字，最终被法院发现以虚假诉讼处理。

2.同一出借人多次起诉不同的借款人。

正常的借贷行为是为了满足借款人的不时之需，是一种偶然性的行为。

而以高息放贷牟利的人，则会多次向不特定的对象放贷，在融资需求比较旺盛的地方高利贷甚至发展为一种繁荣的行业，放贷者成立专门的公司，如投资咨询公司等，雇佣员工从事具体工作，当借款不能按期归还时，由此产生大量纠纷，出现一批同一原告多次起诉不同被告的民间借贷纠纷，这些原告成为经常出现在法院里的“熟客”。

3. 还款期限短。

高利贷的一大优势就是手续便利、资金到位快、流转快，因此当借款人仅为缓解燃眉之急时，约定的还款期限可能极短，有的短至半个月、一个月。

在多次借款的情况下，会出现前款未还再次借款的现象，且两笔借款之间相隔时间较短，体现出高利贷高风险性的特征，双方当事人之间又不具紧密的社会关系和相互信任基础。

4.债务人或家属提出高利贷的抗辩。

当高利贷进入诉讼程序时，债务人或者下落不明债务人的家属会提出债务是高利贷的抗辩，已支付了大笔的利息，要求减少支付本金数额等等。

债务人的抗辩理由虽然没有充分的证据支持，但通过案件审理过程中的仔细追问、双方当事人的相互发问，甚至调解过程中双方的表现，可以判断此类抗辩多数并非空穴来风。

二、高利贷存在的原因之析（一）社会原因——经济利益的驱动民间借贷的一个极为突出特征是借贷活动通常要以亲戚、朋友等人伦社会关系为依托，在一个或远或近的人伦社会关系范围内进行。

随着经济改革的深入，借贷双方日益脱离出亲朋好友的范围，商品经济的发展对传统价位观念毫不留情地摧毁和瓦解，也使过去的伦理道德的约束力大大减弱。

借贷双方就更多地从经济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机会成本、风险成本、管理成本等等不再是避讳的话题。

作为借贷资金价格的利率，自然要反映出这种趋向。

因此利率一路走高，使人情借贷转变为高利贷。

（二）心理基础——漠视资金难以归还风险高利贷具有便利性、隐蔽性、门槛低等特点，对于一些急需资金短暂调头的人，能够更快满足需要。

一些从事实体经济的人，为保全自己声誉，不影响企业的正常运转，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资金紧张。

更有一些游弋于合法性外，从事赌博、吸毒等不法活动的资金使用者，难以通过金融机构或亲朋好友获得资金资助，只能铤而走险通过高利贷这样一种简便秘密的方式获取资金。

笔者所在法院还发现一种现象，就是一些90后年轻人为满足虚荣心，高利借贷大笔款项用于个人奢侈消费，到期不能还款就一走了之，外出躲债，到了诉讼阶段由条件允许的父母代为还款。

（三）经济基础——民间资本的逐利本能民营经济的快速发展导致资金需求不断增长，自2008年我国实行从紧货币政策，信贷资金趋于紧张，不少急需资金周转的经营者因金融贷款难，转向民间求贷。

我国2011年以来连续六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企业面临的融资难问题进一步突出①。

与此同时，通过前期积累形成的雄厚的民间资本，需要寻找良好的投资途径，高利贷极高的利润空间正符合资金趋利性的天然特征，于是充裕的民间资本通过高利贷的出路进行释放也就不难理解。

②（四）生存空间——法律缺失带来的操作空隙我国不论行政法还是刑法均未对高利贷现象明确予以禁止。

2002年1月31日颁布的《中国人民银行关于取缔地下钱庄及打击高利贷行为的通知》虽明文禁止了民间高利贷行为，但发布者并不具有制定国家金融法律与行政法规的权力，所颁布的文件仅系部门规章，不属于法律与行政法规。

相应地，高利贷通过各种手段规避法律，包装成合法的民间借贷合同，借助法院对债务的合法性进行认可和催讨执行。

即使能够收集证据证明出借方构成高利放贷，那也仅是对出借方收取的高额利息不予支持。

只有因高利放贷衍生行为构成犯罪的情况下，才能够以所犯罪名入罪科以刑罚，比如放贷资金来源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或讨债行为构成非法拘禁罪等。

由于法律的空白及事实的难以认定，高利贷行为不仅不灭，反而生命力顽强。

③（五）现有司法保障——合法包装后获得的法律救济对非法拘禁等犯罪行为的打击，促使放贷者通过合法途径催讨债务。

近年来，公安机关加大了对非法拘禁、故意伤害等犯罪行为的打击力度，对此类犯罪行为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

职业放贷人不敢像以前那样名目张胆采取威胁借款人人身安全、扰乱借款人正常生产经营秩序的极端手段进行催讨，转而将高利贷进行合法包装，无法收回本息时，堂而皇之通过诉讼进行催讨。

以某基层法院一派出法庭统计数据为例，2011年、2012年、2013年审理的419件、739件、832件民间借贷纠纷中疑似高利贷的案件分别有130余件、150余件、160余件。

三、化“堵”为“疏”——高利贷现象的治理思路高利贷行为并非简单的个体行为，而是一个涉及到财政、金融、行政、法律等多方面的错综复杂的经济现象。

要规范民间借贷中的高利贷现象，需要集合立法、金融、税务、司法、行政等多部门力量，建立多部门协作的工作机制，通过对合法民间借贷行为的疏导，来压缩民间借贷中高利贷的生存空间，共同破解难题。

（一）制定专门法律法规，规范民间借贷行为高利贷的治本之策在于制定专门的法律法规，规范民间借贷。

现有相关法条散见于《民法通则》、《合同法》、《担保法》、《关于人民法院审理借贷案件的若干意见》等法律法规及司法解释中，针对“高利贷”行为的法律规范更是凤毛麟角。

由此民间借贷中高利贷等不规范行为大量游走于国家监管和法律规制之外，民间借贷领域无序的状态容易产生难以监控的风险，甚至成为滋生洗钱、非法融资、故意伤害等犯罪行为的温床。

必须通过引导规范正当的民间借贷行为，压缩高利贷的生存空间。

因此制定专门的民间借贷法已是刻不容缓，相关立法应当重点解决好两大问题：1.个人放贷合法化。

允许个人注册从事放贷业务。

通过资格准入的个人将被允许注册从事放贷业务，最终实现符合条件的企业和个人都可开办借贷业务。

④以此丰富金融市场上的主体，满足日益增长的民间借贷市场的需要。

2.民间借贷利率范围的合理化。

允许民间借贷高于金融机构的同期贷款利率，但不得违反高利贷的有关规定，从现有规定来看民间借贷的利息必须低于四倍的规定，从现实需要来看民间借贷应该可以突破四倍的限定。

建议制定比较灵活的范围，满足现实生活的需求。

（二）税务部门应把职业放贷人列为纳税对象税务部门应展开调查，对已形成的职业民间借贷大户进行调查，建立税务登记关系，对组织按从事金融业务收取营业税，对放贷人所获利息收益征收个人所得税（即利息税）。

（三）工商部门应加强对民间借贷市场的管理工商部门对无证经营、脱离监管的应当坚决予以取缔，对超出经营范围从事借贷中介业务的予以查处，并视情移交相关部门处理。

重点是加强对寄售行、典当行、投资咨询公司等经营机构的管理，严禁以物资寄卖、调剂为名，利用房地产、车辆抵押或其他财产权利质押进行高利贷活动。

（四）司法机关协同处理好涉高利贷纠纷案件人民法院在审理民间借贷案件时，应加强对借据形成过程的审查力度，查明原、被告之间的关系、所借款项的来源等能够反映借贷关系的事实，必要时可依职权调取证据，核实当事人陈述的真伪；对有充分证据证明是高利贷的，要依法剥夺其非法部分的收益。

对有高利贷嫌疑的，要向有市场管理权的工商部门、税务部门通报，对放贷行为中涉及赌博、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等违法行为的，要及时移送有刑事侦查权的公安部调查事实真相。

公安部门要严厉打击为赌博犯罪提供场所和发放高利贷的活动，加强对棋牌室、茶室等公共场所的暗访和监管，加强对地下赌场违法犯罪线索的摸排和掌握，对经常出现在赌场并从事高利贷发放的人员依法查处和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