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诗歌在唐五代时期的经典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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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璠论诗重“奇 ”,全书 24则评语中“奇 ”字五见 。他编的另一诗选《丹阳集 》, 15 则评语中“奇 ”字 四见 。可知“奇 ”是他评诗论艺的重要标准 。在《英灵集 》中 ,他用“奇 ”评价的诗人有 8位 ,李白是“奇之 又奇 ”者 。殷璠还把李白与屈原直接联系起来 ,以“鲜有 ”誉之 。殷璠是一位相当高明的选家和评论家 , 他对李诗的审美选择和评说 ,比较准确地反映出盛唐诗的风貌和世人公论 ,为后世评价李诗奠定了一个 比较精准的基调 ,为李诗的经典形成提供了一种极具参考价值的审美导向 。
2008年第 2期 第 48卷 (总 212期 )
中山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 JOURNAL OF SUN YAT2SEN UN IVERSITY
( SOC IAL SC IENCE ED ITION )
No. 2 2008 Vol. 48
General No. 212
李白诗歌在唐五代时期的经典形成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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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中山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2008年第 2期
清新飘逸 ,与大历诗坛流行的清雅隐逸之诗相吻合 。《唐写本 》这种选择倾向 ,反映出诗坛风尚从盛唐 尚雄浑向大历尚清雅的转变 ,时尚既变 ,选本对李诗的关注也从雄浑纵逸转向了飘逸和婉丽 。此外 ,李 白的闲适诗和闺情诗受到特别青睐 ,这与李白诗歌在其身后结集传播 ,人们对李诗的阅读更加全面深细 有关 。那些贴近生活和心灵的诗不断引起人们多方面的共鸣 ,人们对李诗经典价值的认识也日益全面 。 《唐写本 》流传于边陲敦煌 ,是李诗广泛传播的明证之一 。
(三 )晚唐五代选本对李诗的重新解读和经典确认 成书于晚唐五代的唐诗选本 ,现可考知者有《唐诗类选 》、《又玄集 》、《才调集 》三种 ,皆为通代诗选 , 都选入李诗 ,说明从中唐到晚唐 ,李白诗的经典价值得到了进一步确认并渐趋稳固 ,已成选本之必选 。 《唐诗类选 》编成于宣宗大中年间 ,诗选已佚 ,仅存其《序 》,对杜甫 、李白评价甚高 :“国朝以来 ,人多 反古 ……则有杜 、李挺生于时 ,群才莫得而并 ……得苏 、李 、刘 、谢之风骨 。”③在现存唐代唐诗选本中 ,此 书最早把李 、杜视为唐诗的最高代表 ,并且强调其继承前代风雅传统的意义 。这对李诗的经典化历程有 重要意义 。 《又玄集 》约 成 于 唐 末 光 化 三 年 , 编 者 韦 庄 为 晚 唐 著 名 诗 人 。此 书 主 要 选 录 近 体 诗 (占 全 书 8219% ) ,但并未选录李白的近体诗 ,这说明李白近体诗中那些被后世普遍称道的名篇佳作 ,此时尚未获 得普遍的经典确认 。不过这个不重古体的选本 (所选古体仅 24 首 ) ,却选入李白的 4 首七古 :《蜀道 难 》、《古意 》、《长相思 》、《金陵西楼月下吟 》。李白在世时 ,他的诗最被时人称道的就是七古 ,自殷璠 《英灵集 》以下 ,诸选本凡选李诗 ,必有七古 。此书破例专选李白的七古 ,可知李诗在经典化过程中 ,七 古最受重视 。就风格而论 ,此书选诗注重“清词丽句 ”,李诗入选的《长相思 》和《金陵西楼月下吟 》正符 合这一标准 。奇特的是 ,李诗《蜀道难 》和《古意 》这两首雄奇纵逸之作也被选入 ,说明这两首诗已是公 认的经典 。此集还选了任华《杂言寄李白 》,赞美李白“有奔逸气 ,耸高格 ”。可见人们对李诗风格的共识 。 就题材而论 ,《长相思 》、《金陵西楼月下吟 》两篇闺情诗和闲适诗入选 ,与《唐写本 》的选择意向一致。 《才调集 》为五代后蜀监察御史韦縠所编 ,序言称“暇日因阅李杜集 、元白诗 ,其间天海混茫 ,风流挺 特 ”④ ,将李 、杜 、元 、白视为典范 。其实“天海混茫 ,风流挺特 ”的评语更适合李白 。此编秉承六朝文学 “缘情而绮靡 ”传统 ,以“韵高 、词丽 ”为选录标准 ⑤ ,多收入中晚唐风格秾丽 、音韵流美的艳诗 。选录李诗 五古 11首 ,七古 8首 ,五律 8首 ,五绝 1首 ,共 28首 。其中闺情题材占 26首 ,如《长相思 》、《宫中行乐 词 》等 ,皆“缘情而绮靡 ”之作 ,风格多绮丽柔婉 。《英灵集 》、《唐写本 》、《又玄集 》所选李诗讽喻 、游仙 、 山水之作 ,此书不选 。可以说此书对李诗作了侧重于“韵高 ”、“词丽 ”的重新解读 ,从而拓展了对李诗题 材和风格的选择范围 。 以上三种选本尽管选录标准不尽相同 ,但都选入李白诗 ,说明李诗在唐诗史上的重要地位和经典意 义在晚唐时期已经进一步确定 。其对李诗篇目的选择 ,表现出对李诗丰富内涵的多角度关注 ,拓宽了对 李诗经典价值的认识 。
这说明李白最擅长的七古在当时就已经受到诗坛高度关注 。这些诗篇多为后世公认的名篇 ,既说 明殷璠选诗眼光精良 ,也说明他的选择对李诗成为经典产生了重要的引导作用 。李白这些诗或寄托济 世理想 ,或抒发怀才不遇之情 ,或讽喻时政 ,蕴含着充分的自信 、深切的社会关怀 、生命关怀和强烈的忧 患意识 ;其风格奇逸放纵 ,境界阔大 ,感情充沛 ,露才扬己 ,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 ,“既笔力雄壮 ,又气象浑 厚 ”① ,是李诗最具特征的经典品质 。
3 收稿日期 : 2007 - 07 - 16 作者简介 :张海鸥 (1954 - ) ,男 ,河北围场人 ,文学博士 ,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 、博士生导师 (广州 510275) ;
誉高槐 (1981 - ) ,女 ,广东南海人 ,中山大学中文系博士生 (广州 510275) 。 ຫໍສະໝຸດ Baidu① 傅璇琮 :《唐人选唐诗新编 》,西安 :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 , 1996年 ,第 120页 。
稍早于《英灵集 》的选本《搜玉小集 》,收录初唐至开元前期的诗 ,偏重伤感哀婉之作 ,未选李诗 。稍 后的《国秀集 》以“风流婉丽 ”(见该书序言 )为选择标准 ,批评“宏壮 ”、“清逸 ”的诗风 ,也未选李诗 。唐 刘全白《李君碣记 》称“太白集在生前已家家有之 ”② ,但此二本不选 ,说明即便天才如李白 ,其成为经典 也需要过程和条件 。
中唐时期另外四种唐诗选本未选李诗 ,各选家审美趣味不同 。《箧中集 》编成于乾元三年 ,多选自 伤不遇的愁苦之作 ,风格淳古淡泊 。《中兴间气集 》视王维为“文宗 ”① ,主要选入与王维风格相近的诗人 诗作 。《御览诗 》选大历 、贞元时代的诗 ,风格以轻艳为主 ,反映了“中唐以后 ,世务以声病谐婉相尚 ”②的 风尚 。《又玄集 》编于元和 、长庆年间 ,主要选录大历诗人风格清幽之作 ,并以王维诗为典范 ,倡导清幽 闲雅风格 。这四种选本的审美选择倾向不尽相同 ,其中选入盛唐诗的有三种 ,但不选李诗 ,说明人们对 李诗的经典确认还不稳定 ,当李白的风格与诗坛时尚不一致时 ,他会被暂时“闲置 ”。
张海鸥 , 誉高槐
摘 要 :李白在世时 ,他的诗歌就引起人们的关注和惊奇 ,其雄奇 、纵逸 、清新的审美品质 ,受到特别的关 注和阐释 ,这是李诗成为经典的关键性开端 。殷璠《河岳英灵集 》最先选入李诗并准确评说其最突出的特点 , 对李诗的经典进程影响很大 。杜甫是李白最深至的知己 ,他对李白的评论皆属极富远见卓识的经典之论 。中 晚唐人不断发现李诗所体现的盛唐气象 ,李诗的经典价值得到进一步确认 。现存唐人编选的唐诗选本共有四 种选录李诗 ,共选 76首 ,辅以一些序论评说 。唐人对李白及其诗的评说更多地散见于诗歌 、序跋 、笔记等多种 史料中 。这些信息反映了唐人对李白的审美判断和经典选择 ,反映了李诗逐步成为经典的微妙历程 。 关键词 : 李白诗 ; 唐五代 ; 经典 ; 形成 中图分类号 : I206. 2 文献标识码 : A 文章编号 : 1000 - 9639 (2008) 02 - 0082 - 06
① 郭绍虞 :《中国历代文论选 》(第二册 )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 1979年 ,第 431页 。 ② 罗振玉 :《唐写本唐人选唐诗提要 》,元结等选 :《唐人选唐诗十种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 1978年 ,第 4页 。 ③ 陈尚君《唐人编选诗歌总集叙录 》称 :“此卷为选本中之一段 ,抑为诸人诗之杂抄 ,已难考详 。”见陈尚君 :《唐代 文学丛考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 1997年 ,第 198页 。傅璇琮也认为 :“敦煌写本唐诗 ,似为抄录 ,而非编选 。”见傅 璇琮 :《唐人选唐诗新编 》,第 2页 。 ④ 徐俊 :《敦煌诗集残卷辑考 》,北京 :中华书局 , 2000年 ,第 42页 。 ⑤ 蒋寅 :《大历诗风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 1992年 ,第 237页 。
现存唐人选唐诗的选本十余种 ,选入李白诗的有四种 :《河岳英灵集 》、《唐写本唐人选唐诗 》、《又玄 集 》、《才调集 》。这四个选本分别成书于盛唐 、中唐 、晚唐 、五代 ,其对李诗的选择 ,反映出不同时期诗坛 审美风尚的变化以及李白诗歌经典化的微妙历程 。
(一 )盛唐选本对李白诗经典品质的发现 成书于盛唐时期的唐诗选本现存三种 :《搜玉小集 》、《国秀集 》、《河岳英灵集 》(以下简称《英灵 集 》) 。只有《英灵集 》选入李白诗 ,这是最早选录李白诗的选本 ,成书时李白尚在世 。 此书编者丹阳进士殷璠 ,是一位颇具慧眼的选诗家 。该书自序称所选“起甲寅 ,终癸巳 ”,即开元二 年至天宝十二年 (714 - 753 ) ,选入常建 、李白等 24 人 234 首诗 ,盛唐诗坛主要诗人基本在选 (但无杜 甫 ) 。殷璠还对所选诗人作了一些简明扼要的评说 ,从而为后人考察盛唐诗坛风貌和诗歌理念留下了颇 具现场意义的珍贵史料 。 《英灵集 》评李白“性嗜酒 ,志不拘检 ,常林栖十数载 。故其为文章 ,率皆纵逸 ,至如《蜀道难 》等篇 , 可谓奇之又奇 。然自骚人以还 ,鲜有此体调也 ”①。作为李白同时代的人 ,殷璠可谓既知其人又知其诗 , 他将李白放纵不羁的个性与其诗雄奇纵逸的特色相联系 ,强调其“奇之又奇 ”,绝不是浮泛空洞的评价 ,
盛唐至五代时期 ,李白诗被逐渐传播和接受 ,一面进入唐诗选本 ,一面成为评论或传说的话题 ,李白 和他的一批诗作逐步进入经典行列 。这一时期人们对李白的选择和评说 ,奠定了李白接受史的基调 ,也 反映出诗坛审美风尚的承续和变化 。本文从唐诗选本和评说资料两方面对此进行考察 。
一 、唐诗选本对李白诗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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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诗歌在唐五代时期的经典形成
而是对李白超常的天才和创造力的确认 。“纵逸 ”和“奇 ”,正是李白其人其诗最突出的特征 ,也是唐诗 之“盛唐气象 ”的突出表征 。《英灵集 》选李诗 13 首 ,其中七古 11 首 :《蜀道难 》、《将进酒 》、《行路难 》 (金樽清酒 ) 、《远别离 》、《梦游天姥吟留别 》、《酬中都小吏携斗酒双鱼于逆旅见赠 》、《忆旧游寄谯郡元 参军 》、《南陵别儿童入京 》、《野田黄雀行 》、《战城南 》、《乌栖曲 》。
(二 )中唐选本对李诗的另类选择 中唐时期 ,韩愈 、元稹 、白居易等颇具影响力的文人已经发现并开始确认李白杜甫的价值 ,但现存成 书于中唐的诗选五种 ,选李诗的却只有《唐写本唐人选唐诗 》残卷 (书名是今人加的 ,有学者疑其非正式 选本 ③。以下简称《唐写本 》) 。此书抄写者不详 ,约成于“天宝十二载 ( 753)以后 ,唐顺宗即位 ( 805年 ) 以前 ”④。所收 6位诗人皆开元天宝间人 ,其中高适 、李白 、王昌龄是名家 。所选 73首诗中 ,李诗最多 ,共 43首 ,这说明在李白辞世前后 ,他的知名度及作品的传播度很高 。此本所选王昌龄 17 首诗 ,没有一首 是后世公认的名篇 。相比之下 ,所选李白诗不乏名篇 ,如《蜀道难 》、《将进酒 》、《月下独酌 》、《送孟浩然 之广陵 》等 ,说明李白的一些优秀作品很早就受到普遍传诵和经典确认 。此本对李诗的选择与《英灵 集 》有一些相近 ,七古最多 ,共 23首 (其中 5首入选《英灵集 》) ,五古 12首 ,五律 3首 ,七绝 4首 ,无七律 和五绝 。这与后人对李诗的分体评价一致 :古体优于近体 ,七古优于五古 。此本像《英灵集 》一样 ,选入 李白一些抒写济世理想和怀才不遇之感的诗如《梁园吟 》等 ,讽喻诗如《战城南 》等 ,赞美国势强大的边 塞诗如《胡无人 》等 。与《英灵集 》不同的是 ,选入 13首闺情诗 ,占入选李诗的 30. 2% ,涉及思妇 、宫女 、 歌伎等不同类型 ,如《白纻辞 》、《陌上桑 》等篇 ,抒情细微 ,风格婉丽 ,体现出大历时期“追慕以谢脁为代 表的六朝清新纤秀之风 ”⑤。此外还选入《月下独酌 》等闲适诗 7首 、游仙诗 3首 。闲适诗以饮酒和及时 行乐为主题 ,游仙诗表现对神仙生活的向往 。这两类诗都表现李白飘逸自由的乐生精神 。其中“酒 ”与 “仙人 ”的意象反复出现 ,反映出自李白在世时就已定型的“谪仙 ”形象得到了后人进一步确认 。历史渐 行渐远 ,李白在人们心目中逐渐被神化 ,仙风道骨的形象日益突出 。这两类诗描写隐逸自由之乐 ,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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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飘逸 ,与大历诗坛流行的清雅隐逸之诗相吻合 。《唐写本 》这种选择倾向 ,反映出诗坛风尚从盛唐 尚雄浑向大历尚清雅的转变 ,时尚既变 ,选本对李诗的关注也从雄浑纵逸转向了飘逸和婉丽 。此外 ,李 白的闲适诗和闺情诗受到特别青睐 ,这与李白诗歌在其身后结集传播 ,人们对李诗的阅读更加全面深细 有关 。那些贴近生活和心灵的诗不断引起人们多方面的共鸣 ,人们对李诗经典价值的认识也日益全面 。 《唐写本 》流传于边陲敦煌 ,是李诗广泛传播的明证之一 。
(三 )晚唐五代选本对李诗的重新解读和经典确认 成书于晚唐五代的唐诗选本 ,现可考知者有《唐诗类选 》、《又玄集 》、《才调集 》三种 ,皆为通代诗选 , 都选入李诗 ,说明从中唐到晚唐 ,李白诗的经典价值得到了进一步确认并渐趋稳固 ,已成选本之必选 。 《唐诗类选 》编成于宣宗大中年间 ,诗选已佚 ,仅存其《序 》,对杜甫 、李白评价甚高 :“国朝以来 ,人多 反古 ……则有杜 、李挺生于时 ,群才莫得而并 ……得苏 、李 、刘 、谢之风骨 。”③在现存唐代唐诗选本中 ,此 书最早把李 、杜视为唐诗的最高代表 ,并且强调其继承前代风雅传统的意义 。这对李诗的经典化历程有 重要意义 。 《又玄集 》约 成 于 唐 末 光 化 三 年 , 编 者 韦 庄 为 晚 唐 著 名 诗 人 。此 书 主 要 选 录 近 体 诗 (占 全 书 8219% ) ,但并未选录李白的近体诗 ,这说明李白近体诗中那些被后世普遍称道的名篇佳作 ,此时尚未获 得普遍的经典确认 。不过这个不重古体的选本 (所选古体仅 24 首 ) ,却选入李白的 4 首七古 :《蜀道 难 》、《古意 》、《长相思 》、《金陵西楼月下吟 》。李白在世时 ,他的诗最被时人称道的就是七古 ,自殷璠 《英灵集 》以下 ,诸选本凡选李诗 ,必有七古 。此书破例专选李白的七古 ,可知李诗在经典化过程中 ,七 古最受重视 。就风格而论 ,此书选诗注重“清词丽句 ”,李诗入选的《长相思 》和《金陵西楼月下吟 》正符 合这一标准 。奇特的是 ,李诗《蜀道难 》和《古意 》这两首雄奇纵逸之作也被选入 ,说明这两首诗已是公 认的经典 。此集还选了任华《杂言寄李白 》,赞美李白“有奔逸气 ,耸高格 ”。可见人们对李诗风格的共识 。 就题材而论 ,《长相思 》、《金陵西楼月下吟 》两篇闺情诗和闲适诗入选 ,与《唐写本 》的选择意向一致。 《才调集 》为五代后蜀监察御史韦縠所编 ,序言称“暇日因阅李杜集 、元白诗 ,其间天海混茫 ,风流挺 特 ”④ ,将李 、杜 、元 、白视为典范 。其实“天海混茫 ,风流挺特 ”的评语更适合李白 。此编秉承六朝文学 “缘情而绮靡 ”传统 ,以“韵高 、词丽 ”为选录标准 ⑤ ,多收入中晚唐风格秾丽 、音韵流美的艳诗 。选录李诗 五古 11首 ,七古 8首 ,五律 8首 ,五绝 1首 ,共 28首 。其中闺情题材占 26首 ,如《长相思 》、《宫中行乐 词 》等 ,皆“缘情而绮靡 ”之作 ,风格多绮丽柔婉 。《英灵集 》、《唐写本 》、《又玄集 》所选李诗讽喻 、游仙 、 山水之作 ,此书不选 。可以说此书对李诗作了侧重于“韵高 ”、“词丽 ”的重新解读 ,从而拓展了对李诗题 材和风格的选择范围 。 以上三种选本尽管选录标准不尽相同 ,但都选入李白诗 ,说明李诗在唐诗史上的重要地位和经典意 义在晚唐时期已经进一步确定 。其对李诗篇目的选择 ,表现出对李诗丰富内涵的多角度关注 ,拓宽了对 李诗经典价值的认识 。
这说明李白最擅长的七古在当时就已经受到诗坛高度关注 。这些诗篇多为后世公认的名篇 ,既说 明殷璠选诗眼光精良 ,也说明他的选择对李诗成为经典产生了重要的引导作用 。李白这些诗或寄托济 世理想 ,或抒发怀才不遇之情 ,或讽喻时政 ,蕴含着充分的自信 、深切的社会关怀 、生命关怀和强烈的忧 患意识 ;其风格奇逸放纵 ,境界阔大 ,感情充沛 ,露才扬己 ,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 ,“既笔力雄壮 ,又气象浑 厚 ”① ,是李诗最具特征的经典品质 。
3 收稿日期 : 2007 - 07 - 16 作者简介 :张海鸥 (1954 - ) ,男 ,河北围场人 ,文学博士 ,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 、博士生导师 (广州 510275) ;
誉高槐 (1981 - ) ,女 ,广东南海人 ,中山大学中文系博士生 (广州 510275) 。 ຫໍສະໝຸດ Baidu① 傅璇琮 :《唐人选唐诗新编 》,西安 :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 , 1996年 ,第 120页 。
稍早于《英灵集 》的选本《搜玉小集 》,收录初唐至开元前期的诗 ,偏重伤感哀婉之作 ,未选李诗 。稍 后的《国秀集 》以“风流婉丽 ”(见该书序言 )为选择标准 ,批评“宏壮 ”、“清逸 ”的诗风 ,也未选李诗 。唐 刘全白《李君碣记 》称“太白集在生前已家家有之 ”② ,但此二本不选 ,说明即便天才如李白 ,其成为经典 也需要过程和条件 。
中唐时期另外四种唐诗选本未选李诗 ,各选家审美趣味不同 。《箧中集 》编成于乾元三年 ,多选自 伤不遇的愁苦之作 ,风格淳古淡泊 。《中兴间气集 》视王维为“文宗 ”① ,主要选入与王维风格相近的诗人 诗作 。《御览诗 》选大历 、贞元时代的诗 ,风格以轻艳为主 ,反映了“中唐以后 ,世务以声病谐婉相尚 ”②的 风尚 。《又玄集 》编于元和 、长庆年间 ,主要选录大历诗人风格清幽之作 ,并以王维诗为典范 ,倡导清幽 闲雅风格 。这四种选本的审美选择倾向不尽相同 ,其中选入盛唐诗的有三种 ,但不选李诗 ,说明人们对 李诗的经典确认还不稳定 ,当李白的风格与诗坛时尚不一致时 ,他会被暂时“闲置 ”。
张海鸥 , 誉高槐
摘 要 :李白在世时 ,他的诗歌就引起人们的关注和惊奇 ,其雄奇 、纵逸 、清新的审美品质 ,受到特别的关 注和阐释 ,这是李诗成为经典的关键性开端 。殷璠《河岳英灵集 》最先选入李诗并准确评说其最突出的特点 , 对李诗的经典进程影响很大 。杜甫是李白最深至的知己 ,他对李白的评论皆属极富远见卓识的经典之论 。中 晚唐人不断发现李诗所体现的盛唐气象 ,李诗的经典价值得到进一步确认 。现存唐人编选的唐诗选本共有四 种选录李诗 ,共选 76首 ,辅以一些序论评说 。唐人对李白及其诗的评说更多地散见于诗歌 、序跋 、笔记等多种 史料中 。这些信息反映了唐人对李白的审美判断和经典选择 ,反映了李诗逐步成为经典的微妙历程 。 关键词 : 李白诗 ; 唐五代 ; 经典 ; 形成 中图分类号 : I206. 2 文献标识码 : A 文章编号 : 1000 - 9639 (2008) 02 - 0082 - 06
① 郭绍虞 :《中国历代文论选 》(第二册 )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 1979年 ,第 431页 。 ② 罗振玉 :《唐写本唐人选唐诗提要 》,元结等选 :《唐人选唐诗十种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 1978年 ,第 4页 。 ③ 陈尚君《唐人编选诗歌总集叙录 》称 :“此卷为选本中之一段 ,抑为诸人诗之杂抄 ,已难考详 。”见陈尚君 :《唐代 文学丛考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 1997年 ,第 198页 。傅璇琮也认为 :“敦煌写本唐诗 ,似为抄录 ,而非编选 。”见傅 璇琮 :《唐人选唐诗新编 》,第 2页 。 ④ 徐俊 :《敦煌诗集残卷辑考 》,北京 :中华书局 , 2000年 ,第 42页 。 ⑤ 蒋寅 :《大历诗风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 1992年 ,第 237页 。
现存唐人选唐诗的选本十余种 ,选入李白诗的有四种 :《河岳英灵集 》、《唐写本唐人选唐诗 》、《又玄 集 》、《才调集 》。这四个选本分别成书于盛唐 、中唐 、晚唐 、五代 ,其对李诗的选择 ,反映出不同时期诗坛 审美风尚的变化以及李白诗歌经典化的微妙历程 。
(一 )盛唐选本对李白诗经典品质的发现 成书于盛唐时期的唐诗选本现存三种 :《搜玉小集 》、《国秀集 》、《河岳英灵集 》(以下简称《英灵 集 》) 。只有《英灵集 》选入李白诗 ,这是最早选录李白诗的选本 ,成书时李白尚在世 。 此书编者丹阳进士殷璠 ,是一位颇具慧眼的选诗家 。该书自序称所选“起甲寅 ,终癸巳 ”,即开元二 年至天宝十二年 (714 - 753 ) ,选入常建 、李白等 24 人 234 首诗 ,盛唐诗坛主要诗人基本在选 (但无杜 甫 ) 。殷璠还对所选诗人作了一些简明扼要的评说 ,从而为后人考察盛唐诗坛风貌和诗歌理念留下了颇 具现场意义的珍贵史料 。 《英灵集 》评李白“性嗜酒 ,志不拘检 ,常林栖十数载 。故其为文章 ,率皆纵逸 ,至如《蜀道难 》等篇 , 可谓奇之又奇 。然自骚人以还 ,鲜有此体调也 ”①。作为李白同时代的人 ,殷璠可谓既知其人又知其诗 , 他将李白放纵不羁的个性与其诗雄奇纵逸的特色相联系 ,强调其“奇之又奇 ”,绝不是浮泛空洞的评价 ,
盛唐至五代时期 ,李白诗被逐渐传播和接受 ,一面进入唐诗选本 ,一面成为评论或传说的话题 ,李白 和他的一批诗作逐步进入经典行列 。这一时期人们对李白的选择和评说 ,奠定了李白接受史的基调 ,也 反映出诗坛审美风尚的承续和变化 。本文从唐诗选本和评说资料两方面对此进行考察 。
一 、唐诗选本对李白诗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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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诗歌在唐五代时期的经典形成
而是对李白超常的天才和创造力的确认 。“纵逸 ”和“奇 ”,正是李白其人其诗最突出的特征 ,也是唐诗 之“盛唐气象 ”的突出表征 。《英灵集 》选李诗 13 首 ,其中七古 11 首 :《蜀道难 》、《将进酒 》、《行路难 》 (金樽清酒 ) 、《远别离 》、《梦游天姥吟留别 》、《酬中都小吏携斗酒双鱼于逆旅见赠 》、《忆旧游寄谯郡元 参军 》、《南陵别儿童入京 》、《野田黄雀行 》、《战城南 》、《乌栖曲 》。
(二 )中唐选本对李诗的另类选择 中唐时期 ,韩愈 、元稹 、白居易等颇具影响力的文人已经发现并开始确认李白杜甫的价值 ,但现存成 书于中唐的诗选五种 ,选李诗的却只有《唐写本唐人选唐诗 》残卷 (书名是今人加的 ,有学者疑其非正式 选本 ③。以下简称《唐写本 》) 。此书抄写者不详 ,约成于“天宝十二载 ( 753)以后 ,唐顺宗即位 ( 805年 ) 以前 ”④。所收 6位诗人皆开元天宝间人 ,其中高适 、李白 、王昌龄是名家 。所选 73首诗中 ,李诗最多 ,共 43首 ,这说明在李白辞世前后 ,他的知名度及作品的传播度很高 。此本所选王昌龄 17 首诗 ,没有一首 是后世公认的名篇 。相比之下 ,所选李白诗不乏名篇 ,如《蜀道难 》、《将进酒 》、《月下独酌 》、《送孟浩然 之广陵 》等 ,说明李白的一些优秀作品很早就受到普遍传诵和经典确认 。此本对李诗的选择与《英灵 集 》有一些相近 ,七古最多 ,共 23首 (其中 5首入选《英灵集 》) ,五古 12首 ,五律 3首 ,七绝 4首 ,无七律 和五绝 。这与后人对李诗的分体评价一致 :古体优于近体 ,七古优于五古 。此本像《英灵集 》一样 ,选入 李白一些抒写济世理想和怀才不遇之感的诗如《梁园吟 》等 ,讽喻诗如《战城南 》等 ,赞美国势强大的边 塞诗如《胡无人 》等 。与《英灵集 》不同的是 ,选入 13首闺情诗 ,占入选李诗的 30. 2% ,涉及思妇 、宫女 、 歌伎等不同类型 ,如《白纻辞 》、《陌上桑 》等篇 ,抒情细微 ,风格婉丽 ,体现出大历时期“追慕以谢脁为代 表的六朝清新纤秀之风 ”⑤。此外还选入《月下独酌 》等闲适诗 7首 、游仙诗 3首 。闲适诗以饮酒和及时 行乐为主题 ,游仙诗表现对神仙生活的向往 。这两类诗都表现李白飘逸自由的乐生精神 。其中“酒 ”与 “仙人 ”的意象反复出现 ,反映出自李白在世时就已定型的“谪仙 ”形象得到了后人进一步确认 。历史渐 行渐远 ,李白在人们心目中逐渐被神化 ,仙风道骨的形象日益突出 。这两类诗描写隐逸自由之乐 ,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