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中国上古神话中的人首蛇身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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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中国上古神话中的人首蛇身形象
人类学一班郜聪14333010 在中国上古神话中,人首蛇身形象大量出现在各种古籍、文献中,甚至是在中国文化史上占有极其重要地位的伏羲和女娲的本始形象也是人首蛇身。
人首蛇身形象从一定程度上讲影射了中国先民对蛇的崇拜及敬畏,同时也反映了人对自我、自然及其之间相互关系的认识。
中国上古神话中的人首蛇身形象大多为各类神灵及人类始祖、英雄人物。
《艺文类聚》卷十一引《帝王世纪》:“太昊帝庖牺氏,风姓也,蛇身人首。
”晋王嘉《拾遗记》:“蛇身之神,即羲皇也。
”《山海经·大荒西经》郭璞注:“女娲,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
”《太平御览》卷七十八引《诗纬·含神雾》:“大迹出雷泽,华胥履之,生伏羲。
”“雷泽”、“大迹”乃雷神为之。
《山海经·海内东经》:“雷泽中有雷神,龙身人头。
”而伏羲与雷神确有血统渊源。
1《山海经·海外北经》:“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
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
身长千里。
在无綮之东。
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面青。
”《山海经·海内经》:“有人曰苗民。
有神焉,人首蛇身,长如辕,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维,人主得而飨食之,伯天下。
”由此可见,蛇在中国远古先民的精神生活及信仰体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那么,上古神话中的人首蛇身形象是如何形成的呢?首先我们需要分析远古时代中蛇的形象。
图腾“是一种类的自然物,野蛮人以为其物的每一个都与他有密切而特殊的关系,因而加以迷信的崇敬。
”(J·G·FRAZER)2蛇作为华夏民族龙图腾的原始形象,具有成为“集体表象”的潜在趋势。
蛇的本体形象为凶猛、灵活,行动迅速,又不避雨水,环境适应力强,生命力顽强。
根据原始人思维的具体性,原始人因而对它有恐惧感、神秘感,便敬之如神。
蛇的分布极为广泛,适应自然环境的能力极强,既能够在陆地上爬行、攀木,也能在水中游水、捕食,甚至有些蛇类(比如飞蛇)可以通过将身体各部向内凹,使得它得以从树顶滑翔下来。
《山海经·中山经》有记载:“。
又南九十里,曰柴桑之山,其上多银,其下多碧,多泠石、赭,其木多柳、芑、桑,其兽多麋、鹿,多白蛇、飞蛇。
”蛇的生命力极为顽强,不仅由于其超强的环境适应性,而且还来源于其自身凶猛,行动迅速、灵活的特性。
这有利于其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得以生存繁衍。
并且,蛇的食物种类多样,蚯蚓、蛞蝓、蜘蛛、昆虫及其幼虫、鱼、蛙、鼠、蜥蜴、鸟、兔等均可以成为其捕食的对象。
《山海经·大荒南经》中有记载:
1闻一多.伏羲考[A].中国神话学文论选萃[C].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4.
2詹·乔·弗雷泽.金枝(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
“有荣山、荣水出焉。
黑水之南,有玄蛇,食麈。
”这一方面表明蛇的凶猛,也投影出蛇食物来源的多样性与丰富性。
并且一般蛇一次性大量觅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需要再进行觅食,这与远古时期的先民每日需要为生计而奔波劳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古人生活的自然条件是极其恶劣的,不仅生存空间受到自然环境(气候、食物、水源等)的限制,而且他们还要时刻提防来自各种毒蛇猛兽的攻击,遭受各种疾病的困扰、威胁。
古人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艰难生存,蛇超强的环境适应能力与顽强的生命力成为古人羡慕、觊觎的超能力之一。
蛇身体的柔韧性、可塑性与灵活性也是先民崇拜、信仰的原因之一。
蛇的身体柔软,身体的可塑性强,行动迅速、灵活。
蛇的广泛分布可将其与自然内的其他事物比较容易的联系起来。
根据原始人思维的“互渗律”,蛇的形象与树枝、流水、闪电等的形象相似,可进一步演化为树神、水神、雷神等神灵,进而可与天地万物保持紧密的联系,因而具有沟通天地的能力。
蛇的行动灵活、迅猛,这对先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行动迅速、遇到情况灵活多变有利于古人迅速逃离危险及威胁,增强先民的生存能力,增加古人的生存技巧。
这也是古人向自然学习,求取自然智慧的见证。
此外,古人对蛇还有强烈的生殖崇拜。
《山海经·海内经》中有这样的记载:“有人曰苗民,有神焉,人面蛇身,长如猿,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维。
人主得而飨食之,伯天下。
”据闻一多《伏羲考》所释,这里的“延维”的“人面蛇身”、“左右有首”的苗民所祀奉的神明,实即交尾的伏羲、女娲。
河南南阳出土的汉代砖墓画像中的伏羲、女娲形象,腰身以上是人形,穿袍戴冠,腰身以下则是蛇躯,尾端亲密地卷曲在一起。
3对生殖力的崇拜暗含着对生命力的崇拜,显示了先人对生命的重视与向往。
上古时期人类的生产力水平低下,改造自然的能力还比较弱,更多的还在适应自然环境而不是改造自然。
恶劣的自然环境给人类的生存造成了巨大的挑战,造成上古时期人类的死亡率高,人口的平均寿命短,因而先民对生殖力具有强烈的崇拜与信仰。
先人希望通过以增加人口的方式来增强人类群体对环境的抵抗力。
虽然依据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人口的增加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但受到当时生产力水平的制约及自然条件的约束,人类试图增加人口也是一件较为困难的事情。
最后,蛇冬眠而醒及独特的蜕皮行为也是古人对蛇崇拜的重要原因。
古人把蛇冬眠而醒的行为视为死而复生,这对古人来讲是一件极为震撼的事情。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一条谁也无法更改的自然规律。
但在古人极端崇拜生命力的情况下,古人相信人的肉体死亡,灵魂依旧不灭,依旧残留在这个世界上等待机会重生。
这恰和蛇冬眠而醒的行为吻合。
人类学家爱德
3常任侠.汉画艺术研究[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
华·泰勒在《原始文化》一书中万物有灵论,认为人类宗教起源于万物有灵论。
原始社会阶段自然对人类充满了许多未知因素,带有浓厚的神秘色彩,自然往往给人带来灾难与毁灭。
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低下,对自然抱着敬畏的心理,进而认为自然的万事万物均附有一个灵魂。
人类不能随意打扰其他物体的灵魂,否则会遭到被冒犯的灵魂的报应。
生物死后其灵魂依旧不灭,人类必须安抚这些死去的灵魂以免遭到其报复。
这在今天的原始社会部落中也能找到类似的行为。
人死后也是如此,灵魂依旧存留在这个世界上等待机会重生。
蛇冬眠而醒给予人类死而复生的意愿的原始意象解释,客观上折射出古人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对生命的期望与崇拜。
蛇的蜕皮行为可被理解为进化重生。
古人面对充满未知与神秘色彩的大自然,在各种自然变化过程中必须及时调整自我行为及方式适应自然环境的变化。
蛇经过蜕皮后蜕去陈旧的老皮,获得新的皮肤,摈除了落后的机制,拥有了新的力量,从而更好地迎接自然环境的挑战求得生存。
在残酷而复杂多变的自然环境下,人类也希望通过类似于蛇蜕皮的行为获得新生,不断进化发展,不断增强自身的能力与力量,使自己的种族不断生存繁衍下去,并且持续获得新生。
理解了蛇在古人心中重要的价值与地位后,那么在中国上古神话传说中又为何会出现人首蛇身的形象呢?
将蛇作为自己的图腾后,根据原始人思维的“互渗律”,古人又将蛇与自己的祖先或英雄人物联系起来,开始展开对蛇形象的改造工程。
全世界的神话人物形象大致都经历了一个兽—人兽同体—人—历史化4的过程,闻一多在《神话与诗》将这个过程归纳为:人的拟兽化(兽形)—兽的拟人化(人兽同体)—人形神(人形)。
在《金枝》一书中,弗雷泽将原始人的巫术大致分为两类:“顺势”或“模拟”巫术和交感巫术。
人首蛇身形象的出现与“顺势”或“模拟”巫术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古人认为蛇具有超自然的力量,并且渴望从蛇身上获得这种力量。
在动机的刺激下,人们便开始模仿蛇的形象与行为,试图通过模仿蛇的形象与行为能够得到蛇超自然力量的赐予。
而这又不可避免的融入对祖先崇拜的过程中。
古人在崇拜蛇的同时也缅怀、尊崇自己的祖先,这两种信仰在一段时期内同时存在。
对蛇的崇拜是相信超自然的力量,对祖先的崇拜是对人自我力量的肯定与赞美。
而先民又渴望自身获得蛇的超自然力量。
于是古人使蛇的形象与祖先的形象融为一体,改造祖先的形象以期待同时获得蛇的超自然力量与祖先的智慧与能力。
“‘野性的思维’是结构人类学重要的理论根基,其最基础的特征就是‘具体化’的思维模4D·博德.中国古代神话【A].克雷默编.世界古代神话【C}.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
式:初民通过感觉器官对外界进行直观的感受,同时大脑确定所感受信息的属性。
但并非把这些属性化归到对世界的整体认识中去,而是把世界不断的具体化,进而将世界分解认识为大量个别事物的集合体,而这些事物又被分解为诸多部件。
这样物种概念分解为诸特殊物种,每一物种分解为个别成员,每一个别成员分解为躯体的器官和部分。
”5结构人类学强调具体化的思维模式来认识整个世界。
具体化的思维模式将人首蛇身划分为认识“人首”和“蛇身”这两个形象。
人首象征着人类的智慧,而蛇身则象征着蛇的超自然力量,人首蛇身联系了人与自然,架起了人与自然沟通的桥梁。
“‘具体化’的思维模式属于认识过程,但若要创造文化产品还要涉及思维的创造过程,这一过程则基于‘野性的思维’的另一特征‘修补术’式的思维模式。
”6`修补匠“他的工具世界是封闭的,他的操作规则总是就手边现有之物来进行的。
这就是在每一有限时刻里的一套参差不齐的工具和材料,因为这套东西所包含的内容与眼前的计划无关另外与任何特殊的计划都没有关系,但它是以往出现的一切情况的偶然结果,这些情况连同先前的构造与分解过程的剩余内容,更新或丰富着工具的储备,或使其保持不变”7。
古人生活的自然环境基本是保持不变的,很少有较大的自然环境改变,而人类社会随着人们的劳动、社会分工而不断发展,古人在这个过程中逐步加深了对自然及人类的认识,并逐渐认识到人与自然是一个和谐统一的整体,不可分割。
所以,当自然环境或者人类社会出现较大改变时,原始人思维需要一位神话人物来解释这种改变。
这时“修补匠们”就会利用他们通过观察而获得的“具体化”的形象——植物、动物、人类、自然等以及它们的象征意义及相互关系来修补先前的构造,从而合理解释自然或人类社会的嬗变,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
这种修补使古人获得心理安慰,也重新构建了自然与社会秩序,
至于为什么上古神话中的人首蛇身形象选择人首和蛇身这两个特定的形象,笔者认为,首先,就人首而言,人首是人类智慧的象征,闪耀着人性的光芒,蕴含着人类非凡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也暗含人类在抗击自然的过程中自信力的增长。
并且,人首的来源多为人类的祖先或英雄人物。
这实际上暗示了当时原始社会亲属、群体的出现并逐渐稳固,为之后父系社会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人的身体虽然灵巧,但与老虎、豺狼等猛兽相比,力量、体魄、速度、耐力等都有比较大的差距,缺乏超自然力量。
当时人类的技术水平和认知能力有限无法发挥出人类身体的优势。
其次,就蛇身而言,蛇各种超自然力量大多表现在蛇身上,并未与蛇头
5韩鼎《女娲“人首蛇身”形象的结构分析》.2006
6韩鼎《女娲“人首蛇身”形象的结构分析》
7【法】列维-斯特劳斯、李幼蒸译《野性的思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
产生特别密切的联系。
并且,蛇头的形象凶猛、狰狞,包含毒牙(有毒蛇还有毒液),从人类的心理层次分析,人类对蛇头容易产生恐惧与畏惧心理,不易塑造人人敬仰、人人爱戴的神话人物形象。
而且蛇的视力极差,听觉迟钝,嗅觉靠蛇头吐信辨别动物在空气中散发的气味,所以蛇头的形象是具有极大缺陷的。
最后,随着生产力的进步与发展,古人逐步加深对人类与自然的认识,古人征服、改造自然的能力逐步提高,且逐步发现自己拥有改造自然的能力,也逐步开始认可人类的智慧与地位,因而认为人的智慧高于动物的智慧。
《山海经》中出现众多神把玩或驾乘蛇的故事,《山海经·大荒南经》记载有这样一位神:“南海渚中,有神,人面,珥两青蛇,践两赤蛇,曰不廷胡余。
”《山海经·海外北经》:“北方禺强,人面鸟身,珥两青蛇。
践两青蛇。
”类似的神灵在山海经中还大量存在。
《山海经》中甚至还有人玩握蛇和射蛇的记载,《山海经·海外北经》:“博父国在聂耳东,其为人大,右手操青蛇,左手操黄蛇。
邓林在其东,二树木。
一曰博父。
”《山海经·大荒南经》:“有人曰凿齿,有蜮山者,有蜮民之国,桑姓,食黍,射蜮是食。
有人方扞弓射黄蛇,名曰蜮人。
”这些记载充分表明了人们由对蛇的畏惧、敬畏逐步走向利用、征服,也是古人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改变的见证。
综上所述,中国上古神话中的人首蛇身形象蛇源于古人对自然的认识以及如何处理人类文明进步与自然的关系。
最后,蛇丰富的象征意义赋予了这些人首蛇身形象多样的神格。
参考文献:
《山海经·洪荒时期的神与兽》黄山书社.2003
闻一多.伏羲考[A].中国神话学文论选萃[C].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4.
詹·乔·弗雷泽.金枝(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
常任侠.汉画艺术研究[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
D·博德.中国古代神话【A】.克雷默编.世界古代神话【C】.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
韩鼎《女娲“人首蛇身”形象的结构分析》
列维-斯特劳斯《野性的思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