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流与私家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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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世昌:《魏晋风流与私家园林》

北平是个风沙很大的地方。很少天然的明山秀水,西山比起南边的山来也是干燥乏味的。春天风沙一大,满天是黄沙和黑土。然而人喜欢北平,从各处挤到这儿来,我也是的。说它是文化都城,那当然也是对的;但许多人却是专来玩,或者因为玩的方便而来住家。北平的好玩,据我看完全是在于建筑。大街上摆着红红绿绿的牌楼和城门座子,白石的桥配着更白的白石栏杆,都是很好看的。当然人到北平来不能光是走走大街就算了,总得还要往各处看看,譬如皇宫,北海,颐和园之类。现在的故宫据陈援庵先生考证是元人也黑迭儿所造。[1]中南海和北海是否元人所造很难说,从许多碑文题字看来,乾隆皇帝大概很有过一番修葺增建的工夫。至于已经给外人毁了的圆明园和还没有给外人毁了的颐和园,这里面的楼台布置,却是经乾隆几次下江南之后参酌了江南的天然山水和许多私家园林而修筑的。据说北平南海瀛台、玉泉山、畅春园的叠石,还是张然的手迹。[2]张然是张涟的儿子,张涟是明末江南的叠石名手,《桃花扇》中说到阮大铖的石巢园,便是他所布置。所以现在北平园林的建筑虽然在国内好傢要首屈一指,但它们的蓝本,却还是江南的山水和园林。

江南的园林又大都是从前朝抄下来的。明朝是一个比较的艺术意味很重的时代,从明人的小说和剧本,以及这些书本的图版可以窥见当时私家园林的一斑。这无疑是受南宋遗传下来的影响。宋也是一个爱美的朝代,徽宗对于太湖石的嗜好,竟促成了政府的南渡。[3]南宋苏杭一带的园林,其盛况恐怕远过于李格非所记的洛阳名园。而《洛阳名园记》所载的许多园林,都是唐人旧构;如大字寺园为唐白乐天园,湖园为唐裴晋公宅园。这样一代一代往上推,推到几时呢?我以为应当推到魏晋六朝。

中国的魏晋六朝,和欧洲的中古时代差不多,是一个不大容易被人了解,有宗教热忱而又浪漫意味很重的时代。“浪漫”是近代人的说法,用古时的话来说,是“旷达”、“风流”。杜牧之所谓“大抵南朝都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一般的说,这时代的人喝酒、服药、清谈、放诞、狂狷、任性、好山水、好艺术,穷奢极侈的享乐和自暴自弃的颓废。中国私家园林的起来,也是在这个时代。

魏晋以前,除了帝王的宫殿和苑囿以外,私家是很少有园林的。. 大概在那时的封建制度之下,也不容许私家有园林。现在所知道的,梁孝王的菟园是一个。《史记》说:“孝王筑东苑,方三百余里。”[4]菟园大概就在东苑之内。《西京杂记》记园的内部建筑说:

梁孝王好宫室苑囿之乐。作曜华之宫。作菟园。园中有白室山(一作百灵山),山上有肤寸石,落猿岩,栖龙岫。又有雁池,池间有鹤洲凫渚。宫馆相连,延亘数里。奇果异树,瑰禽怪兽,靡不毕备,王与宫人兵客,弋钓其中。

但《西京杂记》是魏晋以后的书,恐怕免不了受了当时园林的影响,参考枚乘的《梁王菟园赋》,作一些想当然耳的记载。因为“赋”是照例夸大的铺张,而枚乘又曾躬游菟园,也还没有说到:“瑰禽怪兽,靡不毕备。”只是说:“斗鸡走菟,俯仰射钓”而已。此外就很少见除了帝王还有谁有园林。孟尝君的客人

虽然有“珠履三千”,但他也似乎没有特别讲究的园林可以引起当时写历史的人注意。

邵平大概是有一个园的,但是可怜,他下了东陵侯的任之后,那园子只能让他种种瓜而已,其简陋也就可想而知了。我想古籍中所说的园,譬如《诗经》的:“园有树桃,其实之肴。”《史记》的:“梁有漆园,楚有橘柚园。”以至于曹参的从吏在隔壁饮酒高呼的后园,董仲舒讲《春秋》讲得太起劲,三年不去瞧它一下的园,多半是这类的果园菜园,并不是有楼台亭池的花园。再不然,就是桑园漆园,听说庄子曾经管过漆园。《说文》:“园树果,圃树菜也。”《周礼》:“场人掌国之场圃,而树之果蓏珍异之物,以时敛而藏之。凡祭祀宾客,供其果蓏。享亦如之。”这也可以看见当时人对于园圃的观念。《三辅黄图》(卷四页三)引《云阳宫记》:“云阳车箱坂下有梨园一顷。梨数百株,青翠繁密。望之如车盖。”《三辅黄图》是一部记载汉时宫殿、苑囿、街衢、桥梁等一切建筑的书,而说到“园”的,只此一条而已。另外有一节是很可注意的,在“上林苑”条下:

汉上林苑,即秦之旧苑也。......茂陵富民袁广汉藏镪巨万,家僮八九百人,于北山(《西京杂记》作“北邙山”,《太平御览》引作“邙山”)下筑园,东西四里,南北五里。激流水注其中。构石为山,高十余丈,连延数里。养白鹦鹉、紫鸳鸯、牦牛、青兕、奇兽珍禽,委积其间。积沙为洲屿,激水为波涛。致江鸥海鹤,孕雏产鷇,延漫林池。奇树异草,靡不培植。屋皆徘徊连属,重阁修廊,行之移昝,不能遍也。

袁某不过是一个平民,有一些钱,就这样大治园林,那是皇帝所不允的。以后怎么样呢?妙得很:广汉后有罪,诛。没入为宫园。鸟兽草木,皆移入上林苑中。

广汉有什么罪,书上没有说,也没有人知道。我们猜想,大概是因为他的园子盖的太好。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样看来,截止到汉代为止,私家园林大概是不会有,也不许有的。

至于皇帝御用的呢,上面已说到,《三辅黄图》所记,只有宫殿、苑囿、池沼而无“园”。有之,即是果园。汉代去周未远,还保存着猎狩的风气。帝王贵族要打猎,可是又不愿或不敢当真到荒林旷野中去猎,于是想一个中庸的办法:教别人去捉些野兽来,多半是熊、野猪、狐狸、鹿、兔之类,以可以射逐而不致十分伤人为原则,放在一个大林子内,(我想当时的河南、陕西一带一定还有许多树林,不像现在似的到处是黄土、黄土、黄土!)又在林子外面筑起围墙,不让它们逃走,于是帝王贵族,就在那儿向着已经吃了一次苦的野兽作第二次的追逐。这地方便是所谓“苑”。苑里面当然也有些宫殿、树林。但如果这样的苑大到三

四百里见方,那是不会有整个的园林布置的,不过是断断续续,东一所离宫西一所别馆而已。举一两个例子,看看那些苑囿究竟是什么回事:

上林苑中以养百兽禽鹿,尝祭祠祀宾客,用鹿千枚,腐兔无数。做飞具缯缴,以射凫雁,应给祭祀置酒。每射收得万头以上,给太官。

上林苑中天子秋冬射猎,取禽兽无数实其中。离宫观七十所,皆容千乘万骑。武帝时,使上林苑中官奴婢及天下贫民赀不满五千徙置[苑]中养鹿。因收抚鹿矢,人日五钱。元帝时七十亿万,以给军击西域。(《汉宫旧仪》卷下,页八,《榕园丛书》本)

上林苑令一人,六百石。主苑中禽兽。(《续汉书·百官志》)

汉西郊有苑囿,林数麓泽连亘,缭以周垣四百余里。离宫别馆,三百余所。(<三辅黄图》卷四)孝文帝为太子,立思贤苑以招宾客。苑中有堂室六所,客馆皆广庑高轩。屏风帏褥甚丽。广陵王胥有勇力,常于别囿学格熊。后遂能空手搏之,莫不短(断?)脰。后为兽所伤,陷脑而死。(《三辅黄图》卷四) 秦始皇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陈仓。优旃曰:“善!多纵禽兽于其中,寇从东方来,令兽触之足矣!”始皇以故辍止。(《史记·滑稽列传》) 太仆牧师诸苑三十六所,分布北边四边。以郎为苑监。宦官奴婢三万人。养马三十万匹。(《汉仪注》,《三辅黄图》卷四引)

有时候别人捉来的是虎、豹、大熊、狮子之类的猛兽,那就不能随便放在苑里,得想法子把它们圈起来,免得伤人。把猛兽圈起来,还有一个用处,像罗马帝国时代一样,可以使罪人搏兽,他们看着玩儿:

李禹(按:李广之孙)有宠于太子,然好利,亦有勇。尝与侍中贵人饮,侵凌之,莫敢应。后愬之上。上召禹使刺虎。悬下圈中,未至地,有诏引出之。 禹从落中以剑斫绝累,欲刺虎。上壮之,遂救止焉。(《汉书》卷五四《李广传》) 秦王也做过这样的事,那一次倒霉的是信陵君派去的代表朱亥。袁固则因为瞧不起老子曾经被窦太后放在豕圈中叫他击豕。

这是魏晋以前帝王苑囿的情形。至于宫殿则大都是高大雄壮,很少曲折布置。最多的是台观。那是有许多原因的:第一,古代的都城都在陕洛一带,那里平原多于山水。华山是很险峻的,那时还没有人去凿石开路,不能登临;平常远远地望着,往往把它看得非常神秘,认为是登仙得道的去处。[5]渭水和黄河是又脏又浊的。到处臃肿着泥沙,很不容易使人发生美感。因此这时代的人尤其是帝王对于山水还没有发现它的可爱,当然也就想不到在园子里收罗山水之美。(孔子因为生长在泰山脚下,又很游过一些地方,所以比别人更懂得爱好山水。)但是古代帝王却也不甘心老是站在地面上;要登高处,要望远处的理想是有的。于是他们就筑了许多高台。[6]筑台的风气自文王的灵台、卫宣公的新台、秦始皇的琅琊台以来,历代不绝。在台上筑殿便成“观”,如豫章观,蜚廉观之类。“观”本来是观望之意。筑始必须掘土,于是便有了池沼。所以“台”和“池”常常不能分开,有了灵台便有灵沼,有了太液池便有渐台。[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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