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与传统文化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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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与断代体制的优劣之争
改朝换代是中国最为惹人注目的现象,也是最高统治者最
①《史通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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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关心的事,所以,班固以后,断代史成为主流。东汉以后,
不管是纪传体还是编年体,都是断代史吃香。通史也有,如吴
均等的《通史》、元晖等的《科录》,但因种种原因,都不是太
理想。因此之故,到了唐朝,遂有刘知几的“扬班抑马”论。
刘知几是中国封建社会前期的史学理论大家,他谈史学理
论,偏重历史编纂学,用章学诚的话说,“刘言史法”。在司
马迁和班固书的评价上,他倾向于班固《汉书》,不满于《史
记》。他认为《史记》的缺点是“疆域辽阔,年月遐长”,换言
之,是时间和空间跨度太大。“况《通史》以降,芜累尤深,
遂使学者宁习本书,而怠窥新录”。他的结论是,通史一类著
作“可谓劳而无功,述者所宜深戒也” 。而《汉书》则正相
反,“究西都之首末,穷刘氏之废兴,包举一代,撰成一书,
言皆精练,事甚该密,故学者寻讨,易为其功。自尔迄今,无
改斯道” 。他谈历史编纂,是从历史记录入手的,认为一朝只
要有一部“正史”便可以了。有了断代的正史,再写一部通
史,显得多余。这是他反对写通史的原因所在。
历史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大史家刘知几不要
作通史的劝告,并不为人所重。中唐以后,通史的撰作反而呈
现出复兴的趋势,出现了编年体、纪传体、典制体等多种体裁
的通史著作,“史部之通,于斯为盛”。著名的有杜佑《通典》、
司马光的《资治通鉴》、郑樵的《通志》、马端临的《文献通考》等。
①《史通六家》。
《史通六家》。
《文史通义释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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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改变了人们的观念。
到了南宋,郑樵对通断问题发表了新的见解。他的观点正好
和刘知几相反,推崇通史,否定断代史。郑樵在历史上第一次
用了“会通”一词。所谓会,是指会合各种学术资料;所谓
通,是指贯通古今。郑樵的会通,是指在会总各种文献资料的
基础上,搞清古今变化的规律及其原因。郑樵谈会通问题,倾
向于制度文明的因革性与历史进程的连续性。他认为“自书契
以来,立言虽多,惟仲尼以天纵之圣,故总《诗》、《书》、
《礼》、《乐》而会于一手,然后能同天下之文;贯二帝三王而
通为一家,然后能极古今之变。是以其道光明,百世之上、百
世之下不能及。这个观点是有眼力的。孔子按儒家观点,将各
种不同观点的学术资料删改成“六艺”,为后世所宗,称“六经”,
这成了传统中国学术文化的源头孔子确可称中国学术
文化的奠
基者。
郑樵认为历史上只有孔子是真正的会通,其他人都是有欠
缺的。司马迁上察孔子之意,会通而成《史记》,差强人意,但博雅
不足。这表明,郑樵所理解的“会通”,不同于司马迁。他的会通,
确切的意思,应该是孔子那种学术思想资料统一工作。换言之,
就是要发表对古今问题的独家看法,以一种思想统一各种不同
的思想。
他对断代史鼻祖班固进行了猛烈的抨击,称他“断汉为书,
是致周秦不相因,古今成间隔”。又说“自班固断代为史,无复相
因之义;虽有仲尼之圣,亦莫知其损益,会通之道,自此失
《通志总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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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司马氏之门户,自此衰矣” 。郑樵认为,断代史缺点
有三,第一是烦文,“语其同也,则纪而复纪,一帝而有数
纪;传而复传,一人而有数传。天文者,千古不易之象,而世
世作天文志;《洪范五行》者,一家之书,而世世序五行传。
如此之类,岂胜繁文”。第二是前后相隔,“语其异也,则前
王不列于后王,后事不接于前事;郡县各为区域,而昧迁革之
源;礼乐自为更张,遂成殊俗之政。如此之类,岂胜断绠”!
第三是无统一是非标准,修史者各自站在本朝立朝说话,于是
有“ 晋史党晋而不有魏”“,齐史党齐而不有宋”现象。这些
确是断代史普遍存在的问题。
郑樵《通志》出版后的时代,正是理学化史学横行时期,
所以他的书并不为人所重。在很长的一个时期内,它的价值不
被人认识。到了清代,才得到章学诚的赏识。章氏在其著名的
《文史通义》中,写了《申郑》和《释通》两篇文章。他从通
史角度,充分肯定了郑樵的成绩,称“郑樵生千载而后,慨然
有见于古人著述之源,而知作者之旨,不徒以词采为文,考据
为学也。??而独取三千年来遗文故册,运以别识心裁,盖承
通史家风,而自为经纬,成一家之言者也”。又说“:《通志》
精要在乎义例,盖一家之言,诸子之学识而寓于诸史之规矩,
原不以考据见长也。后人议其疏陋,非也。”梁启超在其《中
国历史研究法》中,则进一步称郑樵是“豪杰之士”,“史界
①《通志总序》。
②《通志总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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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有樵,若光芒竟天之一彗星焉”。
章氏史学理论体系,是围绕写著作展开的。提倡写著作,
这是他在史学上最高明的见解。所谓著作,是指在观点、材
料、体例上有创新的史著,又称“独断”、“撰述”。他认为,
只有史义、史德、史体、史事、史文有机结合的史著,才可称
著作。他用人身比喻说:“事者其骨,文者其肤,义者其精神
也”。义、事、文三个
概念,是孟子概括《春秋》旨意时提出
的。章学诚借助这些概念,作了进一步的阐述,从而构筑了他
的新史学体系。著作是相对比次、考索而言的。比次又称记
注,是指记录、选辑和汇编原始资料之书。考索就是考订、札
记一类史著。这是从学术研究、学术价值角度立论的。
章氏还对通史与集史间的区别作了界定。刘知几在其《六
家》篇中,将李延寿的《南史》与《北史》也归入通史家行
列。章学诚一针见血地说:“李氏《南北史》,乃是集史,并
非通史。”他的理由是,通史是一种贯通古今,“自为家学”,
“自为义例”的著作。而《南史》与《北史》“虽合数朝,并
非各溯太古,自为家学者可比” 通过这种比较,章氏通史含义
更为明了。
重视历史观是章学诚理论的精华所在。当时,有人将章学诚
比拟于刘知几。章学诚听了很不高兴“,不知刘言史法,吾言史
意;刘议馆局纂修,吾议一家著述。截然两途,不相入也。史义
①《文史通义》外篇四《方志立三书议》。
《章氏遗书》外编卷三《丙辰札记》。
③《文史通义》外篇三《家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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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称史意,相当于今天所言的历史观。章氏认为“:史所贵者,义
也。谓义?义是“史家著作之微旨。义是一书之“精神”;有
义“,书始成家”。具体地说,高明的史家应能“纲纪天人,推明大
道”“,通古今之变。中国传统史学理论,多讲史法,不太讲史
义。章氏重视史义,把史义置于首位,主张以史义指导史书编纂
实践,这确比刘知几高明。这说明到了封建社会末叶,史学的理
论化问题已提上议事日程。这为中国传统史学的近代化创造了
条件。
章氏贵著述,讲历史观,最终归结点是提倡修通史。他认为
通史便于阐明历史的发展和变化。他作《释通》篇,称“通史之修,
其便有六”“:一曰免重复,二曰均类例,三曰便铨配,四曰平是
非,五曰去抵牾,六曰详邻事”。有二长“,一曰具剪裁,二曰立家
法”。也有三敝“,一曰无短长,二曰仍原题,三曰忘标目”。章氏还
就新通史的编纂作了设想。
章学诚所提倡的“通史”,是一种学术性的通史,有较多的科
学色彩,因而最受近人称颂。何炳松作《通史新义》,称“章学诚通
史观念之明确,固远驾西洋史家之上”。当然,章氏理论也有遗憾
之处“,然亦终以时代关系,未能以切实之方诏示后世”。
通断之争结束了,留给人们的思考是很多的。刘知几、郑樵、
章学诚对通史与断代史的争论是好事,可以完善中国的史学理
论。通过争论,传统的通史理论得以发展。中国的通史理论
,从司
①同上,《史德》。
②同上,外篇六《为张吉甫司马撰大名县志序》。
③同上,内篇四《答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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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迁到郑樵,再到章学诚,乃至梁启超、何炳松等,是越来越进
步,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关于他们的争论,有两点是值得指出的:第一,由断代而通
史,是时代发展的产物。刘知几推崇断代史,是中国史学早期发
展过程中出现的正常现象。那时史籍少,学历史只需直接读断代
史原著即可了,不需要再在断代史之外搞什么通史。郑樵、章学
诚推崇通史,否定断代史,同样是时代发展的产物。随着史学的
发展,史籍的增多,断代史越来越无法适应社会发展需要。要想
在有限的时间里学习中国历史,非通史莫属,断代史至多只能搞
清一个时期的历史。时代越发展,史籍越多,通史的市场便越大,
这是刘知几当年没有意料到的。
第二、他们的争论有些欠妥之处。在方法上,他们犯了以偏
概全的错误;在观点上,走了极端化,非此即彼,排除了互补的
可能,从而也就不可能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来。我们认为,从历
史编纂来说,通史应该要,断代史也要。通史有通史的优点,
断代史有断代史的优点,写历史不嫌体裁多。通史是一种长时
段史书,断代史是一种短时段史书。长时段有利于理清古今演变
的轨迹,但不易写清某一时期的历史情况;短时段史书则正相
反,可以讲清某一时期历史,不易搞清古今演变脉络。所以,
通、断不是排斥的,应该是互补的。事实也是,中国史书的编
。纂,既有断代史,也有通史
刘知几与郑樵都谈到了重复问题。通史与断代史都有重复
①以上参王锦贵《中国纪传体文献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年版,第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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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他们想不出现重复,主观愿望是好的,实践上是行不通的。
其实,重复不重复,不是首要的。因为历史是一个多维体,可以
从不同角度来观察。不同的视野,可以写出不同风格的史书。
历史书不怕多,也不怕重复,关键是要有新的见解。用章学诚
的话说,“史书因袭相沿,无妨并见;专门之业,别具心裁,
不嫌貌似也” 。视角变了,就会产生改写历史动力。改写历
史,是一个永恒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