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保姆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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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西山区有一个地方叫胡家岙,自清末以来就以出勤劳能干的保姆著称。

那一带山深路险,土地贫瘠,山民们生计艰难——这大概是造成当地妇女大量外出,到沿海一些富裕地方给人家当女仆、女佣直至现在称之为保姆的主要原因。

胡家岙的保姆除了勤劳能干外,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对主家忠心耿耿。

胡林香,胡家岙小溪村人,家境十分贫穷。她20岁那年丈夫在出山卖柴途中失足坠崖身亡,当时她已有身孕,但因过度的悲伤和操劳而不幸流产。

她孤苦伶仃地在家熬了两年后,终因生活所迫,不得不走上外出给人家当保姆的路。

她的第一个主家是浙东某市的一个大富商,她在他们家一耽就是十年,带大了富商家的一个小姐和两个少爷。

胡林香自己没有儿女,她将自己全部的感情都给了这三个孩子,给他们分别起小名叫大林、二林和小林,对他们百般疼爱和呵护,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她的勤劳能干和忠诚也赢得了富商夫妇的信任,他们将家中的许多事务都托付与她,把她当做家中的一员看待。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到解放前夕,富商夫妇突然决定要举家逃往台湾。

临走前他们与胡林香商量,请她留下来保管一批财物,说此去吉凶难料,他们要在家乡准备一条退路,万一将来有什么意外,也好回来靠着这批财物重振家业。

他们留下的财物包括大量的银元、金条和一些珍贵的珠宝首饰,富商夫妇说这些东西十分珍贵,眼下时局混乱,人心险恶,只有让她来保管才可放心。

胡林香含泪接受了主家的重托,她发誓为了大林姐弟,自己就是舍命也要守住这些东西,绝不让它们有丝毫的损失。

富商一家走了,胡林香像是被人摘走了

心肝,守着那座深宅大院痛哭了一场。

后来她记起了主家的重托,心中又燃

起了希望,相信自己只要守住了这些财物,就会有重见孩子们的那一天。

于是,她用厚实的布做了一条宽腰带,

将那些珠宝首饰都密密地缝在腰带里,再紧紧地捆在自己的腰间。那批银元和金条她分成几次悄悄地运回到胡家岙,全都埋在自家房中的床铺底下。

藏好了那些珍宝财物后,她在家中整

等了九年。她节衣缩食,俭省得一根咸菜也要吃上两天。每天一有空闲她就坐在门口向东眺望,口中反反复复地念叨:

“大林二林小林,你们在哪里呢?”

有好心人劝她再找个婆家,不要太苦了自己,她谢绝了;也有人劝她再出去投一个主家,她也托病谢绝了。她在一心一意地等着大林姐弟们回来。

直到后来她自己的积蓄都用完了,为了不动用主家托管的财物,这才不得不锁上家门,又一次走上了外出给别人当保姆的路。

她的第二个雇主是浙东某军分区一个姓周的参谋。正巧军分区司令部就设在原来富商家的那个大院里,胡林香因为思念孩子,又走进了那个大院,在周参谋家当了保姆。

她在周参谋家整整耽了28年,周参谋从军分区参谋一直升到军分区的司令,其间多次调动搬家,夫妇俩一直舍不得让胡林香走。她带大了他们的五个孩子,接着又帮着带周司令的两个孙女。

28年来,她只求周司令办过一件事,就是托人关照胡家岙乡政府照顾好她的家,她说自己以后还要回胡家岙去,别让人毁了她的那两间茅屋。

1988年,周司令退休要回青岛,夫妇俩一再劝她一起走,到青岛去共度晚年,说青岛的条件和气候都比南方要好,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但是她却一直在思念着大林姐弟,一直没有忘记富商夫妇临走时的重托。她谢绝了周司令夫妇的盛情邀请,说自己要留下来等大林姐弟们回来,不见上他们一面她死不瞑目。

周司令一家走后,她回到了胡家岙,用几十年的积蓄翻盖了她家的那两间茅屋,因为茅屋已经相当破败,她怕一旦倒塌就要危及埋藏在屋里的那些财物的安全。

翻盖好房屋后她又在家中等了3年。此时她已经72岁高龄,多年的积蓄都已经在翻盖房屋及后来的几年中用尽,于是她决定回到军分区大院的附近。

那里是大林姐弟们的家,她坚信只要他们回来,就肯定会到大院里去,自己只要在那里等着,就一定能够和他们重新相见。

军分区大院的门口依然笔直地站着两个哨兵,进出

大院的人和车辆也仍然川流不息,但是时过境迁,

如今已经没有人认得她就是3年前周司令家的保姆了。

此时她除了腰中缠着的那些珠宝外,已经身无分文。白发苍苍的她再也不可能去给人家当保姆,为了维持生活,她只得一手拄着一根竹竿,一手拿着一个压扁了的饭盒,过起了乞讨的日子。

白天,她席地坐在大院门口的街道旁边,饭盒就摆在她的面前。每天能要上多少钱她并不在意,只要天天能在这里守着,她就觉得踏实。

傍晚时她收起饭盒里的几角零钱,买两个馍到郊外的一处庵堂里,与庵中的那个老尼为伴。她就这样每天仅靠两个馍一碗水,在那里一坐又是5年。

五年来,她望穿了眼流尽了泪,不顾严寒酷暑,天天像石雕铁铸般地坐着,盼着三个孩子归来。无论什么时候,走近她身边的人都会听见她在反反复复地念叨:“大林二林小林,你们在哪里呢?”

城里人好奇,常有围观的人问她:大林二林小林是谁,她就说是自己的孩子;

又有人问他们现在怎么了,她就伤心得不再回答,接着又自顾自地念叨:“大林二林小林,你们在哪里呢?”

时间一长,大家都说她疯了,想孩子想

出病来了。哪里有正常人在那里一坐就是五年,而且每天反反复复就只有这一句话的呢?

1996年7月里的一天,她突然感到身体不适,随后就晕倒在大院的门外。

军分区里的人赶紧将她抬到医务室抢救,

医生发现她的情况很危险,一边对她采取了必要的急救措施,一边松开她的上衣准备做进一步的检查。

不料多年的警觉让她突然惊醒过来,随

即双手紧扼腰间,拒绝医生对她再做任何检查。医生劝她,说她的病情危急,如不配合救治恐怕有生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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