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为君重满碧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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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重满碧桃花

高三将至,思绪纷繁。常常想起不长的人生过去的种种,想起往日里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人、一些心跳。当时不甚理解,不甚在意,却在多年之后的现在,蜂拥而来。过去的宝藏,记忆的储存方式真奇妙啊。

2011年末尾,初一孩子不懂伤心。有位姐姐来我家,哭腔:“先生去世了。”——人居然会因为素昧平生的人流泪吗?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悲伤,那是我不懂的情绪。

高一时突然想起那个姐姐不断念叨着的、有些奇怪的名字——木心。上网一搜,欸,《文学回忆录》好可怕的名字啊。望而生畏,只浅读了几篇散文。对《林肯中心的鼓声》印象深刻——一个人为音乐引起如此情思,也不惧承认自己的孱弱,一定是既有情怀,又有特别强大而坚定的内心吧。

到了高二,友持其书读,痴。又在电台听到那首《从前慢》,淡淡唱着“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眼里沁出泪。于是下定决心买了《回忆录》,仔细用报纸包好,忙里偷闲开始看。每天两章慢慢读,一个字一个字,看完了转回去又重温一次。有时候因学业繁重而间断,不平静到狂躁异常。拉了半学期听完了长长的故事,回味无穷。

我觉得自己迈着悠闲的步子,敲开纽约一间又一间小公寓的门,交十块钱,挤到一屋艺术家中间。五尺开外,先生

边讲边踱步,江南口音特别可爱。说到动情处,他声音竟哽咽到无法继续,有些呆呆地看着我们。平复好情绪,先生又挥一挥手,重新开讲。

挺有意思的,1989到1994年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事件,隔着一个太平洋,一群同胞优哉游哉地漫谈希腊神话、荷马史诗、诗经楚辞、意识流。“岁月不饶人,我亦未曾饶过岁月”,先生不管别人腥风血雨觥筹交错,只是自顾自地在从前的清晨长街上闲庭信步。

怎么说我的感受,太纷繁无从开头。直击内心:有时热血沸腾,有时沉静深思,有时落下泪来,有时拍手称快,有时胆战心惊……万千思绪,坐过山车。情感的大起大落,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好阅读体验。单调的生活,木心先生的睡前故事让热情成为可能,从心底漫溢出来。

我感动而惭愧:爱极、崇敬极了先生的热心和博学,却未曾看过甚至听说过他交口称赞的作品;先生历经坎坷但始终如一,我未经沧桑却不停抱怨。我想,我们需要木心先生,不仅是对文学、艺术纯粹的热爱,还有传递美好的情怀,面对苦难而不改其志的坚持。

最后一课,我有一点点伤感地看着整理衣冠的先生,先生是个挺孤独的人吧。木铎含心终不知!流转迁徙半生,是什么让他初心依旧、热爱坚持不改分毫?先生却挥一挥手,哪有那么悲壮啊?详细地开始解说“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

好玩的,艺术是可以用来牺牲的”。最末尾,先生依旧用他皮而不俏的口气说:“只要有人在研究一件事,我都赞成,哪怕研究打麻将——假如连续五年研究一个题目,不谋名,不谋利,而且不是傻子,一定是值得尊重的,钦佩的。认真做事,总不该反对。”

猛然想起姐姐说的什么了:“中国最后一位学者、艺术家走了,从此我们的精神世界一片荒芜。”我觉得她太过感伤了。有《温莎墓园日记》,有《文学回忆录》,有陈丹青,有二十年后依旧坐到先生对面听他神聊的人们,先生的精气神万古长青。

先生曾仿唐诗:“蓬莱枯死三千树,为君重满碧桃花。”这句话说得特别动人,我会记住说出这话的人,也想成为能说出类似话的人。

木心先生的书不好写读后感,功力不够,随意评论欠火候;不适宜做摘抄,字字珠玑,大卸八块是罪过。

但是,其实木心不是妖怪,只是个普通的健康老头。我只希望更多的人能去这个好玩的老头那儿坐坐,认认真真陪他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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