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走进我的梦中

你又走进我的梦中

还记得那个烈日炎炎的盛夏，一个从名城师范毕业的青年，揣着几张皱巴巴的照片，藏着师生沉甸甸的祝福，带着凌云的壮志和万丈的豪情，来到了生我养我的故乡—土璜。开始了我人生的从教生涯。如今尽管离开那所学校已经十来年了，工作环境一换再换，但铭刻在记忆深处的还是我那工作的处女地—土璜小学。

那时1997年的夏天，我和堂哥一同去学校报到。从王寨至土璜，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公路。那时很少有车跑，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了一辆去烟站拉烟叶的货车，在我们死缠白赖，又叫“叔叔”，又喊“司傅”之下，中年的司机答应让我们“坐”货厢，说是“坐”，但我们必须紧紧拽住车厢上的棚干，否则就会有摔下车的危险。尽管这样，总比走路强多了。二十几里的山路，我们跌跌撞撞的“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学校。迎接我们的是我师范时的师兄（该校长是民转公的），已过而立之年的他见了我们，眼睛里掩藏不住那份内心的渴盼：“哎呀，终于来了，再不来，我们实在没法开课了！”说着，从屁股的包里摸出香烟，我们礼貌的回绝了。然后把我们领到办公室，也许是经历的一个长长的暑假，办公室的桌凳上布满了灰尘。热心的校长连忙随手扯过一张皱巴巴的报纸，给我们擦凳子，连声说：“坐，坐，条件艰苦，毕业了，也应该为家乡做点贡献。年轻人，要吃点儿苦才行……”我点头回应，望着眼前的一切，想着在校时的豪情壮语，心中那种失落却难以言表。

就这样，我的教学历程开始了。在我小学时的班主任老师的帮助下，我担任了六年级的班主任并执教以语文为主的一系列科目。单调的教学生活让我心生感慨：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一个尽头？细心的杨老师看出了我的心思，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年轻人，选择了教书，就意味着选择了清贫。既然是命中注定，我们就认命吧！好好干，你看，我们还不是从你那年龄走过来的吗？再说，为穷山恶水的家乡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那晚，我静静的躺在随处可见耗子屎的木楼里，尽管有蚊帐挂着，但不时还是有蚊虫来光顾我这位从名城归来的学子。致使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回想起杨老师那几句朴实的话，面对着荒山野岭中零星散落的村寨，那几十双渴盼走出大山的眼睛闪现在我的眼前，我怎能以“消极”了得？望着窗外的那轮孤月，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辜负父老乡亲的厚望，一定要蓄一身之力，把孩子们送出大山。

有了坚定的信念，就有了激情燃烧的岁月。白天，与学生为伍，在教室里扮演当“爹”又当“妈”的角色；夜晚，伏案备课，勾划作业。忙里偷闲与学生下乡家访。

如今，下乡家访的情景历历在目，真是让人难以忘怀。每到一个学生家，学生别提有多高兴了，还在离家老远的地方就扯破喉咙往家喊：“妈，我们老师来了，煮饭没有？”说完，红通通的脸上堆满了一脸的自信。走进孩子的家，迎面走来的是一位三十多岁、拴着围裙的妇女，面带羞涩地说：“老师，屋头坐，农村家庭，乱七八糟的，怕不习惯哟！”连忙转过身去对孩子说：“小军，看你爸的

烟在枕头上没有，去给你老师拿烟噻！”说着从热水瓶里倒一大碗热腾腾的茶，双手盛在我的面前。“我家小军在学校胆子大不，读书怕不中用哟，挨刀的，就是晃！”我应声道：“还是很乖的，学习认真，比以前有进步。这么远，从来没有迟到过……”小军听了，做着鬼脸对他的妈妈说：“嘿，如何，没有给你们丢脸呗！”接下来，母子两又是烧火，又是洗锅，为我这个上了香火的老师忙得不亦乐乎……昏黄的灯光下，年轻母亲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爬上了几痕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皱纹，这是与城里的少妇不能比的，也是不敢比的。山村的生活给了她一颗晶莹剔透、圣洁朴实的心，晶莹剔透的心里藏着一个世人皆知的愿望。为了那个愿望，我深知作为一名教师的神圣职责。

没坐多久，孩子的父亲裹着满身的月光，喘着气回家来了。一进屋，连脸上的汗水都顾不上擦拭，就向我了解孩子在学校的表现。随后我们也拉起了家常，并一再叮嘱：“麻烦你把他管紧点儿，让他多认几个字，哎呀，我们就是认不得字，想出去打工都没办法呀，只有在家里搓泥巴团儿了！”说完是一声的长叹。叹息声中，我读懂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的无奈。

“他家爹就在那里吹，人家老师怕饿了，把桌子上的捡开，弄饭吃。”

“小军，去，把床脚那土罐罐抱来，我和你老师喝杯酒！”

“老师，我们农村没有哪样吃，我笨手笨脚的，又不会弄菜，随便点哈！”

席间，年轻的父亲按照农村的习俗为我这位小兄弟斟酒，并再三以礼相劝。我们这里远，交通又不方便，来一次不容易，多喝两杯！我虽然出生在农村，在农村长大，但这是我参加工作来第一次受到这样热情的招待，尽管比不上城里的山珍海味，我却觉得格外的香甜。

夜深了，我带着一身的酒味，揣着山村妇女那世人皆知的心愿，披着皎洁的月光，离开了那个让我有几分眷恋的小村庄。回校的路上，我的思绪随着酒味一起飘飞。我又一次坚定了从教的信念，我要好好教书，给大山带去一丝希望，给山间的村落送去一缕曙光。

返校后，我向校长建议，请允许我义务给同学们上早课。校长当然是倍感欣喜了，激动地说：“好呀，年轻人，有事业心！”随后，我给每位同学的家长写了一封《义务补课征求意见书》，得到了各位家长的大力支持。

每逢赶集的日子，总会有几个吸着草烟、背着背篼，泥巴裹满裤腿的老头儿来木楼上看我，一定要拖我去喝杯“柜台酒”。临走时，再三叮嘱：“哪天杀年猪，一定要来哈，不来就对不起人哟！”面对那些厚道、热情的父老乡亲，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推辞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学毕业考试结束，我把班上54个孩子都送出了大山，让他们走进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中学（那时，小学进初中是要择优录取的）。我也成为乡里茶余饭后闲谈的名人，更成了家乡妇孺皆知的“刘老师”。因此，我也得到了县政府的表彰，让我那些工作了几十年都没有获此殊荣的同事羡慕不已。参加县级表彰大会结束后，我依然回到了那倍感亲切的木楼，同事们都围过来，向我打听局长长得怎么样，宾馆的空调什么样子，我心中有难言的欣喜，同时也

多了一丝莫名的悲凉。

三年间，土璜的村村寨寨、旮旮角角，都留下了我的身影。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坚定了我的梦想，也锻炼了我坚实的脊梁。我深知这条路的坎坷与艰辛，也明白肩上有不可推卸的重任。

2000年秋，我带着父老乡亲的期盼，揣着藏在心底的梦想，装着孩子们的哭声，踏上了去省城的客车，开始了我成人的读书生涯。毕业后，太多原因，我没有能兑现别时的承诺，让家乡的父老乡亲失望了……

但是，那一群憨厚老实的山里人的期盼，却一直珍藏在我的心底，催我奋进，教我自新。

故乡啊，故乡，我儿时的乳娘。你的贫穷、你的执着、你的期盼……孩儿永远铭刻在心上，无论我走多远。我身上都刻着你的名字—土璜。

故乡的小学哟，我教学生涯中的初恋。那古朴的木楼，木楼上那群活泼可爱的孩子，孩子们那一双双闪烁着智慧的双眸，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无论时间怎样流逝，都冲刷不了我对你的思念。

今夜，我将揽你入怀，以故乡的青山为枕，以故乡的绿水为床，做一个甜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