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小说《边城》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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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小说《边城》赏析

《边城》开篇便将读者引领到湘西的一片旖旎风光中。边城依山傍水,远离尘嚣,和平安详,如世外之境。白塔下的老人、女孩和黄狗居住在一条小溪边,“溪流如弓背……清澈透明……”。这座小小的山城,鸟语花香,青山翠竹;古朴的吊脚楼,耸立的小白塔,一脉清流相伴随……花自开来水自流,自然的生命季节循环不息。

大自然的美令人陶醉,大自然养育出的子民更令人赞叹。沈从文在渲染大自然的美的同时,更赞美了生活在这儿的纯朴的人们。人性美在《边城》中发挥到了极致,这也是文章的一大魅力所在。这儿的人与人之间没有图财害命的金钱交易,没有尔虞我诈、逢场作戏的官场交易,有的只是纯真的友情、真挚的关爱。

主人公老船夫忠厚老实,重义轻利,一副古道热肠。几十年如一日地守着渡船,不计报酬,不贪图便宜,“从不思索自己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是以给人方便为乐。真诚的老船夫同时获得了人们对他的关爱。卖肉的不肯收他的肉钱,水手们送红枣给他,小商贩们送粽子给他。这种超越阶级关系、金钱关系的乡邻之情在现实生活中是很少见的,但沈从文却通过这种感情揭示了人物身上所蕴含的美好的人性。船总顺顺尽管有财却不吝财,他为人明事明理,正直和平,老船夫死后,不计前嫌,依然一片盛情邀请那分明与他的两个儿子不幸遭遇有密切干系的孤女翠翠到家里安住。他的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在这种良好的家庭氛围中,都“结实如老虎,却又和气亲人,不骄惰,不浮华,不倚势凌人”。傩送为了纯真的爱情,宁愿放弃一座碾房的陪嫁而选择渡船,天保则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希望成全弟弟的爱情。他们都胸怀宽广,光明磊落。

女主人公翠翠是《边城》魂之所在。她成长于重义轻利、安信自约的淳朴风气中,又得山川灵秀,秀外慧中,自然分外绰约动人。作者没有着意地描写她的外貌,而是用“小兽物”,“山头黄麂”几个简单的比喻烘托出翠翠惊人的生动与活泼,展现出她身上弃绝了世俗尘埃的纯真与清新。她沐浴着自然的雨露,和着自然的节奏生长。当她逐渐长大成熟遭遇爱情时,她也表现出一种完全顺乎其自然的状态。翠翠的爱情故事,没有激荡人心的情节,只有情窦初开时的少女的若断若续的情绪,若有若无的心境,似梦似幻的氛围,这是自然和生命诗化的表现。翠翠犹如山间流淌的一缕清泉,从未受到城市文明的污染,成为“边城”里一道靓丽的风景。

通过这一系列人物,可以看出作者追求人间美好、善良和友爱的愿望。自然美与人性美将读者带入一个美好的世界,让读者在领略湘西风土民情的同时,接受美的洗礼与熏陶。掩卷后,我们都不会忘记有这么一处“风俗淳朴”的地方,那里的人“便是作妓女,也永远那么浑厚”。

作者常说:“美丽总是愁人的”。《边城》的基调是忧郁的。这种忧郁不是作者故意用笔写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从作品中流淌出来的。读完之后,只感到遍布于全身的怅惘,却找不到它的痕迹,借用赵园的话,既是“中国式的忧伤”,无迹可求却又无所不在。翠翠的父母因为爱而双双殉情,一身好水性的天保因得不到翠翠的爱而葬身鱼腹,傩送因为哥哥的死与老船夫产生隔膜、误会,后终远走他乡。老船夫因担忧翠翠的命运,以致身心交瘁,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气绝身亡。象征着当地风水的白塔倾塌了,只剩下翠翠这只“孤雏”无望地等待着情人的归来。

然而,作品的忧郁色彩不仅没有削弱作品的魅力,反而增加了作品的厚度。

通过人物的种种悲剧,表达了作者的一种人生寄托。他对湘西下层人民不能自主把握人生命运,一代又一代承继着悲凉人生命运发出深深的感叹。与此同时,作者本人也抒发出一种从自在到自为路途中受到种种压抑的内心感慨,在《边城》里化为一种美丽凄凉的乐音,借翠翠与傩送的爱情悲剧弹奏出来,令人回味。

初读《边城》,最使我着迷的,就是它的那份呆劲和孩子的单纯。近来读沈从文的文论,觉得他的一句话,为我们说出一个可概括《边城》的最恰当的术语来:“我到北京城将近六十年,生命已濒于衰老迟暮,情绪始终若停顿在一种婴儿状态中。”这“婴儿状态”四字逼真而传神、真是不错。

婴儿状态是人的原生状态。它尚未被污浊的世俗所浸染。与那烂熟的成年状态相比,它更多一些朴质无华的天性,更多一些可爱的雅拙和迷人的纯情,当一个婴儿用了他清澈的目光看这个世界时,他必定要省略掉复杂、丑陋、仇恨、恶意、心术、计谋、倾轧、尔虞我诈……。而在目光里剩下的,只是一个蓝晶晶的世界,这个世界清明,充满温馨。与如今的所谓“现代主义”的文学作品(这种作品的全部心思是用在揭示与夸大世界的冷酷与无耻、阴暗与凶残、肮脏与下作上的)相比较,《边城》的婴儿状态便象一颗水晶在动人地闪烁着。沈从文写道,这是一个“安静和平”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人都有一副好脾气,好心肠,很少横眉怒对,剑拔弩张,绝无“一个个象乌眼鸡,恨不得你啄了我,我啄了你”的紧张与恐怖。“有人心中不安,抓了一把钱掷到船板上”,而“管渡船的必为一一拾起,依然塞到那人手心里去,俨然吵嘴里的认真神气:‘我有了口粮,三斗米,七百钱,够了!谁要你这个?!’”老船夫请人喝酒,能把酒葫芦唱丢了。这边地即使是作妓女的,都“永远那么浑厚”、“守信自约”。早在《边城》发表时,就有人怀疑过它的真实性。可是,我们想过没有,一个婴儿的真实与一个成年人的真实能一致吗?成年人看到的是恶,婴儿看到的是善,但都是看到的,都是真实的。孩子的善良,会使他去帮助一个卖掉他的人贩子数钱,这还有许多看不到的(有一些,是婴儿状态下的心灵所希望,所幻化出的,婴儿的特性之一便是充满稚气的如诗如梦的幻想)。

婴儿的目光看到的实际上是一个人类的婴儿阶段——这个阶段实际上已经沦丧了。沈从文喜欢这个阶段,这种心情竟然到了在谈论城里的公鸡与乡村(沈从文的“乡村”实际是人类的婴儿阶段)公鸡时,都偏执地认为城里的公鸡不及乡下的公鸡。

抓住了“婴儿状态”这一点,我们就能很自然地理解沈从文为什么喜欢写那些孩子气的尚未成熟(他似乎不太喜欢成熟)的小女人。萧萧(《萧萧》)、三三(《在》)、翠翠(《边城》)……写起这些形象来,沈从文一往情深,并且得心应手(沈从文的小说参差不齐,一些小说中的人物很无神气)。这些小女人,为完成沈从文的社会理想与艺术情趣,起了极大的作用。当我们说沈从文是一个具有特色的小说家时,是断然离不开这些小女人给我们赞成的那种非同寻常的印象的——我们一提到沈从文的小说,马上想起的就是萧萧、三三、翠翠。这些情窦欲开的小女人,皆有纯真、乖巧、心绪朦胧、让人怜爱之特性。最使人印象深刻的自然还是那股孩子气——女孩儿家的孩子气。《边城》将这种孩子气写来又写去。

这些女孩儿似乎永远也不会成熟为妇人。她们将那份可爱的孩子显示于与亲人之间,显示于与外人之间,或显示与自然之间。她们令人难以忘怀之处,就在于她们是女人,却又是未长成的女人——孩子——女孩子。女性是可爱的,尚未成熟的带着婴儿气息的女性更是可爱的。因为,她们通体流露着人心所向往所喜欢的温柔、天真与纯情。她们之不成熟,她们之婴儿气息,还抑制了我们的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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