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林学步卷廿九_曲论 - 诗词理论 - 国学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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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南曲谱成的传奇则篇幅不受限制,可多到四五十出,一出里可用不同的宫调,每出里的曲子,不是一韵到底,而是一曲一韵,每出也不限人数,既可独唱,也可接唱、合唱(故事性增强了,但却减少了诗本身的注意力)。从诗体的角度来看,南曲的艺术魅力远逊北曲很多(南曲更倾向于戏剧文学了,而北曲的戏剧性较之诗本身要显得不那么重要)。我们常说的可与“唐诗”“宋词”相比肩的一代之文学“元曲”,其实就是指北曲。我这里要学的,也就是北曲。曲实际上包括了作为诗体一种的“散曲”和作为戏剧形式的“杂剧”“传奇”两方面的内容,作为“诗林学步”来说,这里有必要摒除了戏剧方面的故事内容不谈,而仅就“散曲”或单个的“剧曲”来谈。
诗林学步卷廿九.曲论
【南吕】金字经
九州民安泰,仰光欢宴陪。放胆随心斗五魁。
呸!旧知何必推,谁言醉,再来干一杯。
——于2000年11月
从风格上辨别词曲,多数人以为词雅而曲俗。词多典雅、重寄托、用掌故而曲多俚俗、重明白、多谚语。其实词最初的作品也不是什么雅歌,和曲初起时的形象一样,也是着重于明白流利的。如敦煌曲子词、唐五代词和北宋柳永等人的词。其实词变为典雅,全是苏轼一般文人弄坏的。苏东坡曾经讥笑过秦少游的“销魂当此际”是柳词句法。又嘲笑秦少游的“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是“十三个字只说得一个人骑马楼前过”。可是他自己的“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只不过翻书袋寻典故,被晁无咎笑话“三句说尽张建封燕子楼一段,事何奇哉”,也是合该报应。而南宋词较北宋更趋于典雅化。出现了一大批“掉书袋”辛派词人和“七宝楼台”梦窗式词人。词虽然在那时被奉上文学神坛,但也就由此走上没落的道路。
记得我和燕垒生、莼鲈归客一起在杭州书店逛的时候,我发现了这本《康熙曲谱》后决定买下,可是精明的燕垒生同志翻了翻就认为这个谱子也太“严”了吧,远没有他看到的王力的《汉语诗律学》中的“曲谱举例”搞得轻松,所以坚决不买。事实上我买了这个谱子后,也觉得太没有意思,看那个谱子不如照着元曲一字不易平仄地自己填呢(不过对于衬字的区分,还是有谱子便利一些)。我后来找了几个近人编的简易的曲谱,使用起来也还算便当(只不过准不准还要靠你自己去研究一下再说)。不过,我更喜欢以最负盛名的某几个大家的曲子当成例曲,一字不易平仄的把这几首分析一通,这样自己写出来的谱子断不会错到哪里去了(这里也还要留意一下仄声的上去)。事实上,我认为这个办法比什么“谱子”都来的实惠。试以下面几首《金字经》为例:
曲分南北:胡元席卷海内,定都大都,使北方再度成为了全国政治文化中心,吸收了胡人血统的汉人(北人)得天独厚地成了当时文化界的主导力量。北曲得以迅雷之势风行全国,成了主流文化,用北曲谱成的杂剧也传唱一时,北曲的成就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达到了顶尖的水平,关白马王都是元初之人(郑光祖稍后,是北曲创作中心由大都转移到杭州的代表人物),就已经奠定了“元曲”一代之文学的地位。这和诗词在唐宋初期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孕育发展相比较,实在可以说是“一夜窜红”。但北曲也随着胡元的退走而渐渐失去了影响(元末北方的兵灾战乱,长久地催毁了北方的经济,使北方文化长期落后)。而南曲,实际上萌芽要早于北曲,是源于宋代的南戏,但因为没有什么顶极文人加入进来写作,所以其文词极不雅驯,所以在整个元代都没有形成什么气候(元代南人的地位极其悲惨,文化也就凋敝的很)。
曲韵的这一革新,完全有赖于戏剧的民间性,使它必须要走到“群众中去”,反映群众的实际语音,“德清之韵,不但中原,乃天下之正音也”(钟嗣成《录鬼簿续编》)。此书一出,“作北曲守之,兢兢无敢出入”(王骥德《曲律》)。至明代,南曲渐兴,保存着入声口音的南方人,又奉《洪武正韵》为圭臬。《洪武正韵》本是官方制定的新的“诗韵”,虽标榜“一以中原雅音为定”,但此书保留了十个独立的入声韵,平声也不辨阴阳,所以我以为这个“中原雅音”或许是凤阳腔的“中原雅音”,而不是元代流行于北地的“雅音”了。曲韵还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平上去可以通叶。当然这种平上去通叶并不是每个曲调都可以自由通押,而是有严格规定的。律的不同,词虽分四声,但大体上还是依平仄律(某些要求区分四声的规定并不是“严律”)。而曲“入作三声”,且平声之中又区别阴阳,仄声之中要辨别上去。在这些方面来看,曲律要比诗词律更严。
至于调的不同,词调和曲调各有不同。曲调有很多是出于词调的,有的名称与内容都完全和词调类同,有的就完全不同。曲词同调,据沈雄《古今词话》说有六十调,如《浪淘沙》。但也有内容全同而调名不同的,如北曲《柳外楼》就是词的《忆王孙》。同为曲子,一调之中,南北曲也不相同。如《玉抱肚》,北曲属商调,南曲属双调,句式上差距甚大。词的宫调,据张炎《词源》讲有七宫十二调。元剧所用宫调,据周德清《中原音韵》,有黄钟宫二十四章、正宫二十五章、大石调二十一章、小石调五章、仙吕四十二章、中吕三十二章、南吕二十一章、双调一百章、越调三十五章、商调十六章、商角调六章、般涉调八章。
元杂剧的勃兴,刺激了南方戏剧(我们把用南曲谱成的剧本叫传奇)的发展,明代南人重掌河山(虽然明成祖又还都回到了北京,但是明代南人的地位显然再不是元代“四等公民”的身份了,南方经济的繁荣,使南方文化发达,在考场上优势明显,南人们纷纷考到北京当官了),南人所喜欢的传奇就自然流行开来。一些顶极文人也加入到南曲的创作中来,所以南曲到明代取得了较大的艺术成就。
从少使用衬字。而曲多有衬字。曲子俗的一大显著表现就是多使用口语土语,而这些口语土语往往是以衬字的形式出现在句式之中,从而使句意更明白和唱起来更动听。事实上词中也有衬字的存在,早期词调多有变格,字数上多有参差,就是衬字多少的区别。而后期词惭失音律,后人填之就因前人谱而定,不敢越雷池一步了。所以越到后来词谱就越严(所以我怀疑某些自称精通音律的南宋词人其实不通音律,因为他们把词律搞得那么琐碎严格,看起来很通了,其实是没了音乐的自信,反不如北宋词家的自然多变来得音韵天成。这就好比博物馆学者可能会比当年制陶的匠人更懂工艺,但他们就是烧不出好陶一样)。
大多数玩“诗”的人好像都不太爱玩曲了。这主要是因为曲虽大盛于元明,而后继不振,到了现代更是日渐埋没,各方面理论都很少,体系也乱糟糟一团,给后学的人带来诸多困扰。
这里先从曲的起源流变说起。清李调元《雨村曲话》引《弦索辨讹》论:“三百篇后变而为诗,诗变而词,词变而为曲。诗盛于唐,词盛于宋,曲盛于元之北。北曲不谐于南而始有南曲。南曲则大备于明。”曲源于词是确切无疑的。曲的宫调、调名、体制,不少就来源于词。不少词调直接变成曲调。不论北曲还是南曲,都产生于宋。吴梅《曲学通论》称:“迨胡元入主中华,所用胡乐,嘈杂缓急之间,旧词至不能按,乃更造新声,而北曲大备。”由此可知,“胡乐”兴,而与“燕乐”相配的词显然与之不谐,所以曲的诞生也就成了必然。
曲子最初的大家“如关、马、王、郑等皆名位不著,在士人与倡优之间,故其文字诚有独绝千古者,然学问弇陋与胸襟之卑鄙亦独绝千古”(王国维《录曲余谈》)。然而到了元代后期,曲子也朝向曲雅化方向发展。但元一代时间太短,没有再出现能和元初四大家一样抗衡的典雅派曲子大师。所以论曲者自然就注意到了“曲”的本色特点。并把这种“本色”当作了曲子创作的“正格”。典雅化的曲,真如王国维所说“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明代的曲作者,王世贞《鸣凤记》说白全用骈文,汤显祖变唱曲为读曲,清孔尚任在《桃花扇》自序中说:“旨趣本于三百篇,义则《春秋》,用笔行文则又《左》、《国》、太史公也。”这样的曲子,读起来又有什么趣味呢?实际上,词曲的变化方向是相同的,只不过词变为雅,文人皆遵守;而曲则遵守它的俚俗罢了。词雅而曲俗也和词是独立的音乐文学,一开始的受众群体就是能“白吃宴会”的那类“学问人”。而曲却和戏剧有关,是一种表演文学,受众更倾向于不识字的老百姓。
曲子对我来说是“新鲜”的玩意儿。虽然早些年也读了些曲子和曲论,但认真提笔学写曲子,还是去年底的事情,这一首就是我初次学写曲的“练习作业”。从“曲龄”来讲,我实在是不敢写什么“曲论”的,没搞懂的地方也还很多。但既然是“学步”,走到这里了,就也不怕什么了。这里就把我数月来“学曲”的一些体会汇报一下吧。
曲有曲谱,不过在我看来,几乎没有什么曲谱可以称得上是善本。比较知名的曲谱有明初朱权撰的《太和正音谱》,清初李玄玉辑的《北词广正谱》,近人吴梅的《南北词简谱》,还有王奕清奉旨撰的《康熙曲谱》。就以《康熙曲谱》来说吧,这个版本的谱子只保留了“正体”,对异体大量删除。曲谱形式倒是简化了,可却到了几乎字字不易的地步,完全不能拿来衡量当时曲子的真实创作现实。实际上,很多元代大家的曲子套到这个谱子上就成了“错”的了。这也就是我们后来人学曲子造成了很多的困惑。
我曾经请教过音乐研究所的专家,他们告诉我,中国传统乐谱是不记节奏的,强调口传心悟,所以就是同一个谱子,不同的人演绎出来也会大有不同。这和西方的乐谱一丝不苟正相对比。可见,最初的同一乐谱,或长或短,或快或慢是应该有不同的演绎版本的。不能说哪个版本演绎的就一定最正宗。这样一来,衬字的出现道理就很充分了,我们完全可以通过音乐节奏的不同演绎,在适当的位置上加进适当的衬字,而整个音乐的大旋律并没有什么变化。曲之所以大量出现“现调数格”现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比较一下南北曲的主要不同之点:北曲有十二宫调,南曲有九宫十三调。北曲字较多节拍较快,南曲字较少节拍较慢,魏良辅《曲律》把南曲叫做“磨调”或“水磨腔”,他说:“南曲字少而调缓,缓处见眼,故词情少而声情多。”北曲衬字多,南曲衬字少。北曲用七音阶,无入声字,南曲用五音阶,无变徵和变宫,有入声字。北曲演奏乐器以弦乐器伴奏为主(早期以鼓、笛、拍为主),南曲以吹管乐器箫笛伴奏为主。风格上,北曲豪放,南曲柔婉。北曲用《中原音韵》,南曲用《洪武正韵》,有“北叶中原,南宗洪武”之说。用北曲谱成的杂剧规定四折一楔子(少数例外),每折由同宫调的曲子按一定次序组成“联套”,一韵到底,一人唱到底(这种结构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戏剧方面的故事发挥,但却使大家更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在诗本身,而不是故事情节上)。
曲与词有什么区别呢?经常有人把二者混淆。王力《汉语诗律学》中认为区别有三:“①词的字句有一定;曲的字数没有一定,甚至在有些曲调里,增句也是可以的。②词韵大致依照诗韵;曲韵则另立韵部(按:分为十九部)。③词有平上去入四声;北曲则入声被取消了,归入平上去三声。”这种说法不完全准确。如第一项,词的字句有时不完全一定,词也有衬字的现象,形成了一调数体。但总的来说,词的衬字很少,很少有用三个以上衬字的。而曲中的衬字就相当多,有时甚至衬字多于正文。如果严格地辨分词曲不同,可以从音律、风格和文字三方面来细论:
先说音律。词曲音律的不同,一是声的不同,二是调的不同。声之中,又可分为韵和律两种。韵的不同,词韵大体是把诗韵合并了邻韵而成,虽然简约了不少,但仍属于“广韵”(《广韵》是宋人重修《切韵》《唐韵》而成,反映的是隋唐时中原地区的共同语,其后的《平水韵》是这个系统的简化)一脉系统。清戈载的《词林正韵》分词韵为十九部,基本符合实际。曲韵则有了革命性的“突破”,元江西人周德清的《中原音韵》是北曲用韵的规范,这本韵书改变了“广韵”一系韵书几百年的一脉相因,以元代当时中原地区(河南洛阳地区)的实际语音为标准,重新制定出了一个全新的声韵系统,分十九个韵类,平分阴阳,入派三声(实际上,曲韵已经非常近同于现代普通话的发音了,我们学习曲韵几乎没有多大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