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色拼图

早起。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坚持早起的话只有一个理由，就是肠道排泄，雷打不动。然后是洗脸刷牙喝两口清水摄取新鲜食物。

六月是很炎热的季节，夜晚要牵着长长的线把插座引到床上，然后插上风扇，风从头吹到尾，身体才能在躁热的夏夜中觅得一处清凉，从浓密的头发之下抽出枕头抱在胸腹，安睡一晚。

随便。

鸭子说，去街上。我说好。就着包子燕麦在寝室做完晨读，翘了课。鸭子是眼光很好又很挑剔的女人，挑剔到买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不同的款。而我，会让她替我买裤子，会踩着拖鞋上街。天气是难得的好，阴或雨。

绿还是那么草，香还是那么花。穿过校园的马路，有农人戴着草帽清除花圃的杂草。栀子花的香味馥郁浓甜，南方的我们都对之表示热爱，可是晓的男友总嫌它刺鼻。

鸭子是很热闹的一个女人，话不停，有激情，我倾听，没有生动的故事想讲。

鸭子出来寻衣，雪纺纱的材料，清凉飘逸。穿梭在拥挤的市场店铺过道里，女人手不停地整理开张。因为害怕被骂所以小心翼翼地问价，老板叫很高的价，我们转身，老板拖住，鸭子没有多说，28，老板从墙上取下一件蓝色上衣，有金色腰带，颈处有纽扣的装饰。我们以报价的四分之一买下。最后这件衣归我，我不介意那些密布的纽扣也没兴趣给自己寻找，而鸭子可以另寻一件更满意的。两全其美。

如果那些店铺没有拆迁，我们可以吃到美味的海带汤还有猪血。

鸭子领我买了大块的塑料垫，老板说今天要卖16，我说卖她15，没道理。老板不再计较。晓打来电话说点名了，我说你快去。在鸭子看裤子的地方晓又打来，没有赶到。没关系，我说，别怕，大不了直接补考。

安子发来短信息告诉我书已经给我买好，我心情很好。

雨下起来，落在灰尘里，把灰尘和成一坨一坨。鸭子很遗憾，她是真的看上了那件绿色的雪纺裙，五瓣的印花，多褶的袖，微张的衣摆，就挂在那里，不言不语，勾住鸭子的眼睛。很一般的店铺，很普通的质料，只是颜色和式样似乎可以清凉一夏，店长却很据傲，由抬到降还要八九十，鸭子回头加了三次价，店长皱眉：说都别说。鸭子说，走吧，我说不看了吗？她说，当你看上一件衣服就不会再看得上别的衣服了。我说，那就买。鸭子说，不值，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因为疲惫，接下来走路我已经完全没有表情。就算知道接着只要去一趟药房然后穿过马路坐车就算完成任务我也完全提不起精神。

药店的阿姨都统一穿着粉色工作服，或趴或伏地坐在桌前。中药的药柜占据整扇店墙，店员从口袋掏出笔，山楂50克，金银花30克，乌梅50克，菊花40克，甘草30克，然后抬头问鸭子，对吗？接着金黄的小秤和白珠的算盘就派上了用场，三年以前我也曾经想要和中药打交道，却不是现在看到的情状。比这要有趣那么一点吧。中药的药材和望闻问切的温柔吸引着我。

我认为我们运气还是不错，拦的公车看起来针插不进，递了钱司机叫我们从后门上，我们正打算学别人“挤挤更健康”，后车的人却下空了，我们突然还有坐座位的待遇。

吃饭，鸭子这个有个性的女人雷打不动地点老干妈炒肉，我点木耳。七八分钟的样子，煲仔饭见底。鸭子说去月儿乐乐，我说好，昨天她看上了耳钉，想买。我们差不多同时打的耳洞，但我远没有她兴奋。我甚至排斥在身体上钉那么两个孔，但我有点小市民，不做亏本白做的事，要堵也要过几年。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她爱不释手的那对，也是五瓣的花。微妙的巧合算不算？每个花瓣一种颜色，问我好不好看，我说好看，但我自己永远只可能选择白色。

我在那里拆拆装装，只是玩，有对白色真的还不错，五瓣的花，姐姐第一次戴我就喜欢上，那时我还没有耳洞。有兴趣，但不大，我始终认为这种款以后还有，不想屯备。

文学史。

我很乐于这样的日子。王老师突然就给我发来短信息，说，唐纯，放假的时候邀晏静来我家，我新出的书就快印好，我先送你一本。老大紧接着发来信息，王老师很想你。晚上的时候我告诉安子，她的声音因开心而微颤。王老师一直对我们有高的期望和评价，我们如今都选择回归自然。说巧不巧，前一晚我还在为自己对王老师做的幼稚事而羞惭，而她却告诉我那些让她感动怀念。我有小小的疑惑，老熊告诉我，随心。

小默。

给小默发信息，我说我在上课，你在做什么，我很想你。

可是这个女人不知道又对她的手机做了什么，一直没有回我。

最近我就一直想一直想她，想她的淡漠，想她的白牙齿和大裤子还有柔软潦乱的头发，想她哀伤的眼睛，自在的神情，想她喜欢的安魂曲，想她糟糕的书桌和翻的稀烂八烂的英语字典，想她牙痒咬笔，想她的勇敢和不爱解释。。。总之还有很多好想的。喝酒。

班级活动是在酒楼吃饭，我远没有那么兴奋，六点吃饭，我一直挨到五点多出发，太阳还很辣，晓和映花陪我买蛋筒，有很脆的巧克力皮。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打牌，我坐在小梯身旁嚼花生，看她们很high地打鬼符子。饭间，尹同学找我喝饮料，蔡同学找我喝酒。我没有觉得这会是毕业前最后一顿饭也没有那种感伤。坐我右边的陈一直劝酒，对面的珊吃得慢理斯条。我只是想喝酒，我以前不会喝也不相信以后我会有要应酒的场合。我找鸭子喝酒，三杯酒下肚我跑了趟厕所，除此之外脸不红心不跳，我想我可能有点酒量，喝第四杯的时候脸就烫起来。喝喝停停看看，说说策策，时候就差不多。楼下，蔡已经喝高，东倒西歪地对我说，唐纯，我们去唱歌。后面中华叫我，为什么走那么快，怕我喝太多，我只是想快点回去看我的文学史。她说她的牙痛，那种感觉我懂，这是我对我身体抱愧的第一件事，拔掉了一颗双尖牙。晚霞很好看。

似乎一切都很安详。不值得我困惑。

而我，究竟在怕什么怕什么？

晚上我可以铺开我的六色拼图在一片彩色中看先秦诸子，看诗经，看我喜欢的诗人个性。不争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