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当代小说研究·导论

小说的叙述视角体现着小说家希 望读者看到什么，或希望体现某
种文体效果的主观意图。正如英
国小说家、文论家戴维· 洛奇所说， 小说中不可能有绝对客观、绝对 公正的叙述。
陈小手
汪曾祺

我们那个地方，过去很少有产科医生。 一般人家生孩子，都是请老娘。什么人
家请那位老娘，差不多都是固定的。一
家宅门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三少奶 奶，生的少爷、小姐，差不多都是一个 老娘接生的。老娘要穿房入户，生人怎 么行？老娘也熟知各家的情况，哪个年

（一）学术著作


1.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陈思和）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2.中国当代文学史（洪子诚），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3.新时期文学现象（张韧），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


4.中国小说30年（中国小说学会），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5.当代西方文艺理论（朱立元），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6.主体解释学（米歇尔· 福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这太太杀猪似的乱叫。团长派人 去叫陈小手。

陈小手进了天王庙。团长正在产 房外面不停地“走柳”。见了陈 小手，说：

“大人，孩子，都得给我保住！ 保不住要你的脑袋！进去吧！”

这女人身上的脂油太多了，陈小
团人。团长的太太（谁知道是正
太太还是姨太太），要生了，生 不下来。叫来几个老娘，还是弄
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孩
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中说，新时期文学20年，经历
了两次“人的发现”。第一次是“非人获得人的价值”
的发现，第二次是“人自身的局限与多重性”的发现。

第一次发现是就人与社会、人与人
的关系而言，发现人的尊严与价值， 责问：“为什么一个人能够驾驭千 万人意志，为什么一个人能支配普 遍的生亡？”呼唤“把人当做人”， “让人恢复人的尊严吧/让生活重新 成为生活吧”；
叙事学理论

叙事学属于以小说为主的叙事文学的理论，它
主要研讨作者与叙事人的关系，叙事人与作品 中人物的关系，作品的人物特性、叙事视点、 叙事动作和结构，作品叙事与外部世界的相关 性，等等。其中，叙述内容、叙述视角、叙述
动作占有突出地位。


1.叙述内容（说“谁”）
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花城出版社1981年版） 中说：“小说就是说故事。故事是小说的基本面， 没有故事就没有小说。这是所有小说都具有的最高 要素。”而故事往往是由主人公、围绕主人公发生 的一个又一个事件、一个又一个事件发生的时空环 境等构成的。
手接过来，看也不看，装进口袋，洗洗手，喝一杯热茶，
道一声“得罪”，出门上马。只听见他的马的銮铃“哗棱 哗棱”……走远了。

陈小手活人多矣。 有一年，来了联军。我们那里那 几年打来打去的，是两支军队。 一支是国民革命军，当地称之为 “党军”，相对的一支是孙传芳 的军队。孙传芳自称“五省联军 总司令”，他的部队被称为“联 军”。联军驻扎在天王庙，有一

伽达默尔强调要用“真前见”去理解作品。
那么什么是“真前见”呢？“真前见”不
是来自功利性的现实关系，而是来自一种 整体的历史传统，它将被理解的文本带出 现实关系而纳入相对封闭的历史视域，从 而保证我们对历史流传物本真意义的理解。

在解释学理论看来，任何人都不可能有充足 的理由证实他的理解符合作者原意，即使是 作者本人也不可能完全复原他当初写作的意 思。因此，凡有理解，就有不同。因此，任 何理解都是允许的。
“戏剧化”了。

例如明代的拟话本小说集《拍案
惊奇》中有一篇小说《张溜儿熟
布迷魂局陆蕙娘立决到头缘》， 在讲到扈家的两个媳妇听到有人
这段话显然与故事没什么 直接关系，作为议论的成
分，在故事中也是可有可
无的。它的真正作用其实 是凸现出叙述者。它通过 巧妙的修辞和横插的议论 使人注意到叙述者的存在。
在门外哭泣，准备开门去外边看
牌子的英国货，叫“倍得夸儿”。左
军看见赵得夫将“倍得夸儿”往眉下 一杵，不到三秒钟就拿开了。左军倒
不是觉得三秒钟能否与敌情有什么程
度的准确判断，左军迷惑不解的是赵 得夫拿望远镜的方式。左军敢于发誓， 赵得夫刚才是倒着拿望远镜的，也就 是说，他使用的是远视的那一头。
文学》1995年第2期）
中有一个片断：
第一，艺术作品不是一个摆在那儿的东西， 它存在于意义的显现和理解活动之中。作 品显现的意义并不是作者的意图而是读者 所理解到的作品的意义。

第二，由于作品的存在具体落实在作品的意义 显现和读者理解的关联之上，所以对作品的存
在而言，作者的创作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读者
的理解，读者的理解使作品存在变成现实。第 三，艺术作品存在于一切可能的阅读理解之中， 它将自己的存在展示为被理解的历史。

叙述动作主要表现为用什么口气或什么态度叙述，这就是 叙述者的“声音”。叙述声音的功用本来只是传达内容意
义，声音的表情特点也只是为了更准确、生动地表达内容
的情感意蕴。然而，在有些叙事作品中，叙述者的声音会 脱离叙述的故事内容而凸现出来，声音本身变成了被关注 的对象。叙述者声音的凸出把叙述者从故事的幕后推到了 前台，使叙述者也成为读者欣赏的对象，换句话说是被

外边已经摆好了一桌酒席。副官 陪着，陈小手喝了两盅，团长拿 出二十块大洋。往陈小手面前一 送：

团长说：“我的女人，怎么能让 他摸来摸去！她身上，除了我， 任何男人都不许碰！这小子，太 欺负人了！日他奶奶！” 团长觉得怪委屈。

“这是给你的！——别嫌少哇！” “太重了！太重了！” 喝了酒，揣上二十块大洋，陈小
起来，称之为“白马陈小手”。

同行的医生，看内科的、外科的，都看不起陈小手，认为
他不是医生，只是一个男性的老娘。陈小手不在乎这些，
只要有人来请，立刻跨上他的白走马，飞奔而去。正在呻 吟惨叫的产妇听到他的马脖子上的銮铃的声音，立刻就安 定了一些。他下了马，即刻进产房。过了一会儿（有时时 间颇长），听到哇的一声，孩子落地了。陈小手满头大汗， 走了出来，对这家的男主人拱拱手：“恭喜恭喜！母子平 安！”男主人满面笑容，把封在纸里的酬金递过去。陈小

叙述内容就是小说说了“谁”，写了什么事情等等。

2.叙述视角（“谁”说） 小说既然是讲故事，就有一个“谁”站在什么
“位置”来讲的问题，这就是小说的叙述视角
问题。英国学者玛乔丽· 博尔顿在《英美小说剖 析》（重庆出版社1988年版）中说：“故事不 能自我讲述，不论谁讲故事，为了达到讲述的 目的，他总得站在一定的相关的位置才行。”

这里是借助于小说中一个主要人物 左军的视角所作的“报道”。这种 视角，既使我们借助于左军的眼光
认识了与他发生的某种关系的其他
人物，也让我们认识了左军本人。

除第三人称视角外，还有第一 人称视角。第一人称视角叙述 的作品中，叙述者同时又是故
事中一个角色ห้องสมุดไป่ตู้叙述的焦点因
此移入作品内部。

这种叙述视角有两个特点：首先，这 个人物作为叙述者兼角色，他不仅可 以参与事件过程，又可以离开故事环
在的叙述接受者。也就是说，在叙述时，还要考虑接
受对象，从而表现出不同的叙述态度和叙述口气。

三、课程内容与结构 课程内容
10.《黑氏》
1.《云破处》 2.《布基兰小站的腊八夜》
9.《永远有多远》
8.《妻妾成群》
3.《万箭穿心》 7.《爸爸爸》 4.《豆汁记》
6.《一地鸡毛》
5.《许三观卖血记》
四、本课程参考书目
时，插入了这样一段话：正是：闭
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若是说话的 与他同时生，并肩长，便劈手扯住， 不放他两个出去，纵有天大的事，也 惹他不着。元来大凡妇人家，那闲事 切不可管，动止最宜谨慎…
在叙事作品中，无论叙述者的声音是否“戏剧化”地 凸现出来，它总归是存在于作品中的。 与叙述者的声音相对应，作品中还存在着其他的声音。 这就是故事中人物的声音，即发出人物对话、独白、 心理活动等的声音。 作者在作为叙述者讲故事时，心目中必然要有一个潜
子掏出来了。和这个胖女人较了 半天劲，累得他筋疲力尽。他迤
不出来。
里歪斜地走出来，对团长拱拱手：

“团长！恭喜您，是个男伢子，
少爷！”
手告辞了：“得罪！得罪！”

“不送你了！” 陈小手出了天王庙，跨上马。团 长掏出来枪来，从后面，一枪就 把他打下来了。

团长龇牙笑了一下，说：“难为
你了！——请！”
境向读者进行描述和评介。其次，他
作为叙述者的视角受到了角色身份的 限制，不能叙述他所不知的内容。这 种限制造成了叙述的主观性。

3.叙述动作（“怎么说”）

叙述动作，即“叙述”行为本身，即以什么方式来讲述故
事。叙述动作以各种方式影响着读者的态度和评价。

人们往往把叙述者等同于作者，这其实是一种误解。事实 上，叙述者常常是不能等同于作者的。如果把作者与叙述 者混为一谈，我们就很难把作品中所表现出的作者的理想、 想象力与作者的实际道德、人生态度区分开来，势必会混 淆故事叙述与日常话语叙述的区别。
长的女佣人可以当她的助手，当“抱腰
的”，不须临时现找。

而且，一般人家都迷信哪个老娘“吉祥”，接生顺当。—
—老娘家都供着送子娘娘，天天烧香，谁家会请一个男性
的医生来接生呢？——我们那里学医的都是男人，只有李 花脸的女儿传其父业，成了全城仅有的一位女医人。她也 不接生，只会看内科，是个老姑娘。男人学医，谁会学产 科呢？都觉得这是一桩丢人的事，不屑为之。但也不是绝
手小，动作细腻，可以减
少产妇很多痛苦。大户人

接生，耽误不得，这是两条人命的事。陈小手喂着 一匹马。这匹马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是一匹走
马。据懂马的行家说，这马走的脚步是“野鸡柳
子”，又快又匀。我们那里是水乡，很少人家养马。 每逢有军队的骑兵过境，大家就争着跑到运河堤去 看“马队”，觉得非常好看。陈小手常常骑着白马 赶着到各处去接生，大家就把白马和他的名字联系


7.叙事学导论（罗钢），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
8.中国小说美学论稿（吴士余），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二）文学作品
（三）杂志


这篇小说用的显然是第三人称全知视角。在小说中我们似乎
看不到小说家对于人物的态度。不过，细细琢磨一下，我们
会发现，正是故事本身帮助我们形成了自己的判断。比如， 我们读一读“同行的医生……即刻进产房”一段，就会感受 到一个医术高超且医德高尚的医生形象。

在第三人称叙述视 角中，还有一种 “第三人称意识中 心”叙事（布斯《 小说修辞学》，北 京大学出版社1987 年版），即以作品 中人物的视角叙事。 如邓一光中篇小说 《战将》（《青年 赵得夫站在那里，就有一个特务兵递 给他一架望远镜。左军认出那是架老
第二次发现则是人自身的发现，反躬
自问，发现善与恶、美与丑、良与劣
的人性复杂性与自身的种种弱点。只 有看到这两次发现，才能更好地把握 新时期文学的成就，才能更深刻地理 解文学“认识你自己”的历史使命。
我们将从这个角度来认识和理解新时
期以来的小说。
解释学理论

德国解释学理论家伽达默尔认为，作品的
真正主体不是作者而是作品本身。他认为，
当代小说研究
焦会生
导论
一
二
三 课程结构
四
课程任务 和目标
课程 理论基础
本课程 参考书目
导
论
一、课程任务和目标

本课程是一门专业选修课。它的任务是培养学生对中国 当代小说，特别是对新时期以来（“文革”后，即 1976年10月后）的小说的研究能力。

学习文学的基本任务在于对文学作品的解读。在此基础
上才能更深刻地学习和把握文学思潮、文学运动和文学
对没有。陈小手就是一位出名的男性的产科医生。

陈小手的得名是因为他的
手特别小，比女人的手还 小，比一般女人的手还要 更柔软细嫩。他专治难产。 横生、倒生，都能接下来 （他当然也要借助于药物 和器械）。据说因为他的

家，非到万不得已，是不
会请他的。中小户人家忌 讳较少，遇到产妇胎位不 正，老娘束手，老娘就会 建议：“去请陈小手吧。” 陈小手当然是有个大名的， 但是都叫他陈小手。
史。本课程就是要引领大家研读文本，由此逐步进入深 层次的文学研究。
文学活动
二、课程理论基础

我们对新时期以来（1976 年10月后）的小说的把握，
主要从三种理论出发。一
种是“两次人的发现”理 论，一种是解释学理论， 一种是叙事学理论。
“两次人的发现”理论

当代著名文学研究者张韧在其《新时期文学现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