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不为无所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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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不为无所不容
作者:相忘江湖
来源:《青春期健康》2011年第06期
“拿世界各国的大学校长来比较,牛津、剑桥、巴黎、柏林、哈佛、哥伦比亚等,这些校长中,在某些学科上有卓越贡献的,固不乏其人;但是,以一个校长身份,而能领导那所大学对一个民族、一个时代起到转折作用的,除蔡元培外,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杜威(美国著名教育家)
黄炎培以“有所不为,无所不容”八字概括老师蔡元培:“盖有所不为,吾师之律己也:无所不容者,吾师之教人也。有所不为,其正也;无所不容,其大也。”
有所不为,无所不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极难。因为这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而是灵魂的锻造。正所谓有所不为而后才可以有为,有所不为是择善而固执,要有择善的眼光,也要有固执的勇气,绝不假词色,从不阿于人:无所不容是海纳百川的宽容,宽容的背后,必须有眼界作为支撑,所谓少见多怪,见得多了,自然不以为奇,可以容忍的东西才更多。这要有博大的襟怀,也要有调和的手段。否则的话,单是思想内在的冲突,就足以让人烦恼不堪,更别说以此律己待人了。
事实上,有这八个字,并用一生的时间去实践它,已足够成就一个人。
而蔡元培正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因不满袁世凯之为人,义无反顾地辞去民国第一任教育总长职务。他因不忍与彭允彝等人同流合污,愤而辞去北京大学校长一职——这是他的“有所不为”。做部长、做校长不是他的真正志向,他的真正志向是要改革中国的教育制度,建立一套符合他的观念的教育体系。如果他的职位和他的原则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他的选择就是放弃前者而坚持后者。而站在时代的前沿,引领中国教育,不拘一格降人才,“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古今中外,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则是他的“无所不容”。
在现代大学发展早期的陶铸过程中,大学校长对一所大学基本制度的建立和风格的形成,通常起着相当关键的作用,往往开一代风气之先。然而,那些校长们没有哪一位能像蔡元培先生那样,对于一个国家的大学理想、观念和制度产生了如此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以致许久以来蔡元培成了中国现代大学观念的同义词,大学制度改革的象征。
时至今日,无论想做而做不成蔡元培的,想寻而寻不得蔡元培的,或者简单地想以蔡元培来论事的,都面对着一个不乏讽刺意味的事实:时至今天,就中国的教育,中国大学的改革和发展来说,蔡元培依然是一座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峰。
之于时代:开一代风气之先
蔡元培(1868年1月11日-1940年3月5日),浙江绍兴人。4岁入私塾读书。少年时曾在绍兴古越藏书楼校书,得以博览群书。在这期间他学习日文,英文、德文,法文、意大利文、拉丁文等,并广泛浏览各国思想家的书籍,养成了他不主一家、兼收并蓄、新旧贯通的治学精神。22岁在浙江乡试中举人,25岁中进士,27岁任翰林院编修。31岁由北京回到绍兴,任绍兴中西学堂监督(即校长),37岁曾被推为光复会会长。40岁前往德国求学,45岁任国民教育总长,任满7个月后辞职到德国,后又转往法国读书数年。49岁任北京大学校长,革新北大,开“学术”与“自由”之风;实行兼容并包的办学方针,使北京大学气象一新,声名赫赫。63岁主持中央研究院的工作。1940年于香港逝世,享年72岁。其七十多年的人生历程,先后经历了清政府时代、南京临时政府时代,北洋政府时代和国民党政府时代,一路风雨沧桑。
其学问,其在教育改革上的功用自不必说,而当时他的成就之最,在于开出一种风气,酿成一大潮流,影响到全国,收果于后世。这当然非他一人之力,而是时代运势的必然,裹挟着许多人都参与其间。然而数起来,却必要以蔡元培居首。
近代以来,国门大开,西方各类思潮纷至沓来。但国人注意西方文化多在有形的实用的一面,而忽于其无形的超实用的地方。虽然关涉政治制度社会礼俗的,像是“自由”、“平等”、“民主”一类观念,后来亦经输入,仍不够深刻,没有探到文化的根本处。惟独蔡元培先生,他致力于用西方的思想来改造国民,改革中国的教育制度。而且,他又不仅限于外,他的思想自由,兼容并包,是不论古今中外,都要拿来为我所用的。
讲到他的气度,他的识见,为人所不及,便从这里可见。因其气度大,识见远,所以对于主张不同、才品不同的种种人物,都能兼容并包,右援左引。后来其一种风气的开出,一大潮流的酿成,也正孕育在此了。
就是这种开一代风气之先,使得蔡元培之于北大、之于中国的教育,皆功不可没。诚如美国学者杜威曾经说过的:“拿世界各国的大学校长来比较,牛津、剑桥、巴黎、柏林,哈佛、哥伦比亚等,这些校长中,在某些学科上有卓越贡献的,固不乏其人:但是,以一个校长身份,而能领导那所大学对一个民族、一个时代起转折作用的,除蔡元培以外,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若问蔡元培何以能有这种种成功——他能罗致人才,能造成学风,能影响到全国大局,其因何在?此无他,他只是有他的真好恶。他的一言一动,不论做什么事,总有一段真意行乎其间。这样,他便能打动人。人或者甘心情愿跟着他走,或随着他有一段鼓舞而不自知。他不要笼络天下人,他更不想强制天下人听他的。一切威迫利诱的手段,他都不用。然而天下人却自为他所带动。他毕竟成功了,毕竟不可磨灭地成功了。
之于北大:大学之大,非大楼之大,乃大师之大也
在1916年12月蔡元培被任命为北大校长之前,北大已换过五任校长,并未能改变北大的局面。那时的北大,没有半点最高学府的样子,一片乌烟瘴气:封建沉疴未去,校政腐败,学校制度混乱,学生求官心切,学术空气淡薄,封建文化泛滥,不少师生品行不检,为社会所鄙薄。
1916年12月26日,蔡元培接受了北洋政府大总统黎元洪的北大校长委任状。1917年1月4日,蔡元培赴北大上任。他在北大就职演说上提出“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并且开宗明义地向学生提出三项要求:一曰抱定宗旨,为求学而来:入法科者,非为做官:入商科者,非为致富。二曰砥砺德行:方今风俗曰偷,道德沦丧,故必有卓绝之士,以身作则,力矫颓俗,诸君为大学学生,地位甚高,肩此重任,责无旁贷。三曰敬爱师长:不惟开诚布公,更宜道义相晟,盖同处此校,毁誉共之,此所以必互相劝勉也。这在当时可谓是大刀阔斧、锐意改革了。
1918年12月10日,他在《北京大学月刊》发刊词中,为北大确立了今后的发展目标:“大学者,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也。”正是这一目标的确立,使北大终于成为一所世界名校,孕育出无数栋梁之才,进而影响到近代中国的历史进程。他认为,大学为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不可视为养成资格之所,亦不可视为贩卖知识之所,学者当有研究学问之人趣,养成学问家之人格,培养具备健全人格的学生,这才是大学的最高宗旨之所在。
蔡元培极力主张学术自由、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反对学术上的门户之见,提倡“只能有学说的宗师,不能有门户的领袖”。对于学说,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无论有何种学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达自然淘汰之命运者,虽彼此相反,而悉听其自由发展。如各有主张,尽可各自鼓吹自己主张之长处,不必攻击或排斥他种主张。
在这种思想之下,那时北大不但聘请李大钊、陈独秀等新文化斗士当教授,请西服革履的章士钊、胡适当教授,还聘身穿马褂、拖着一条长辫的复辟派人物辜鸿铭来教英国文学,甚至连赞助袁世凯称帝和等安会发起人之一的刘师培,也登上了北大教坛。蔡元培主校以后,许多学者名流来到北大,像鲁迅、钱玄同、吴梅、刘半农等,都来到北大教书。无论在教师还是学生中,都有共产主义者、三民主义者、国家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有立宪派、帝制派、复古派,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这方是真气度,真度量,真正的“兼容并包”。它不问教师的思想立场,只要有学识,都有机会在北京大学一试身手。如辜鸿铭能够进入北京大学,不是因为他脑后拖着辫子,而是他对传统国学的精深研究,才有资格在北京大学占一席之地。可见,“兼容并包”是从属于“学术至上”这一基本原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