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哲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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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行将过去,二十一世纪即将来临。值此世纪之交的前夕,概括、反思、总结百年来人类思考和争论过的重大哲学问题,是有价值和意义的。对本世纪人类精神生活的历程和兴奋点有清晰的认识,有助于理解未来人类精神状态的发展。对世界思想潮流和总体框架的把握,有益于中华民族在世界文明之中的定位。
本世纪重大哲学问题的提出及发展深化,主要动因是科学的飞速发展,社会的猛烈动荡和急剧变革,对上世纪乃至几千年哲学发展的批判和继承,以及各哲学学派之间,哲学与其他社会、人文学科之间的影响和借鉴。本世纪哲学以新颖性和多元论为特征,阅读和理解现代哲学,比学习古典哲学要困难得多;康德、黑格尔的庞大体系一统天下的局面早已不复存在,各家各派都在一定范围内独领风骚。
本文不拟教科书式地罗列介绍各种流派和观点,而是论列最具普遍性和争议性的十大问题。显然,如何遴选是见仁见智的事,本文的考虑既包括问题在学理上的份量,也兼顾其在中国的影响和反应,以及对于解决中国当前及未来所面临的实际问题的启发意义。可以将此十大问题视为未成定论的坐标,考察中国哲学界对世界哲学研究熟悉和理解的程度,解决自己问题时借鉴利用外来资源的能力,以及参与共建人类精神文明最有希望的切入点。
一、反形而上学
这里所说的形而上学,是就西方哲学传统而言,不是机械观的对立面,而是超验玄想的同义语。除了新托马斯主义、新黑格尔主义等带“新”字号的哲学,几乎每家每派都以反形而上学相标榜,都以破除形而上学为开辟新说的前提。问题在于,对于不同派别而言,作为对立面的形而上学是大不相同的,甚至有这样的情况:某家某派所欲破除的形而上学,正是另一家另一派立论的精髓之所在。
最早亮出反形而上学旗号的,应属活跃于上一个世纪之交的尼采。他自称反形而上学家,宣称要向形而上学开战,他以自己的透视主义认识论为武器,抽去西方传统形而上学的两块基石——道德和逻辑,宣称传统形而上学自以为把握了世界的终极本质,实为一厢情愿。不过,当他用强力意志对世界的根源和本质作概括时,他开创了一种新的形而上学。
在二、三十年代,分析哲学的开创者罗素和维也纳小组的石里克、卡尔纳普等人对形而上学展开了猛烈的攻击。他们的出发点是逻辑和语言分析。罗素批评说,黑格尔那庞大而堂皇的思想体系,不过是建立在传统的主谓辞逻辑的基础上。卡尔纳普在题为“通过语言的逻辑分析清除形而上学”的论文中,指责与他同时代的存在主义大师海德格尔不顾语言的逻辑句法,发出了“这个‘没有’本身没有着”的呓语。事实上,海德格尔肯定认为自己是与传统形而上学划清界限的,在他看来,卡尔纳普等逻辑实证主义者偏执于逻辑和科学标准,才是形而上学的表现。
当代法国解构主义哲学家德里达大力鼓吹消解“在场的形而上学”,他认为自柏拉图以来,西方哲学的主流假定了一种外界的、客观的、绝对的参照物,用以衡量裁判观念、意识的真假对错,他认为根本不存在这种作为基础或标准的东西,他还认为尼采、弗洛依德、海德格尔都曾致力于推翻这种在场的形而上学。
有些哲学家从反形而上学的立场出发,得出了取消哲学的结论。比如维特根斯坦认为哲学困惑是误用语言所致,治疗这种语言病的办法是让事物保持原样,不搞哲学。罗蒂的观点和德里达相似,他主张抛弃认识
论哲学,转向一种以诗歌为典型的后哲学文化。
由于反形而上学的风潮,二十世纪各派哲学很少以理论体系形式出现,有的极具方法论特色,有的以批判和否定为特征。对于我们来说,应该看到西方反形而上学倾向是哲学内部学理研究的结果,是大胆怀疑、勇于否定的精神的表现,否定形而上学之后往往有深刻的、新颖的东西出现。
二、语言的转向
二十世纪哲学最突出的特征是高度重视语言,各家各派都通过对语言的论述来阐明自己的哲学观点。利科说:“当今各种哲学研究都涉及一个共同的研究领域,这个研究领域就是语言。”他还说:“今天,我们都在寻求一种包罗万象的语言哲学,来说明人类的表示行为的众多功能以及这些功能之间的相互关系。”伽达默尔也认为,语言是哲学思考的中心问题,它在本世纪哲学中处于中心地位。
英美分析派哲学家明确提出,本世纪初在哲学中发生了一个语言转向(linguistic turn)。在他们看来,西方哲学从古至今的发展经历了三部曲,在古代以本体论为中心,研究存在什么,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在近代以认识论为中心,研究思维与存在的关系,人的认识的来源、途径、能力、限制;在本世纪以语言的意义为中心,研究主体间的交流和传达问题。其中有人认为,只有通过研究语言才能研究思想、研究世界。罗素和早期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和世界结构相同,可以从研究语言的结构推知世界的结构。艾耶尔、达梅达等人认为,在很大程度上,语言等同于思想。
古代和近代哲学家也重视语言,但有一个根本性的区别,他们认为语言是思想的载体,是交流的工具。许多分析哲学家认为,思想和语言的关系不是本源和派生、本体和表现的关系。海德格尔认为语言即逻各斯(logos),即世界,即规律,把语言仅仅当成思想交流的工具就贬低了语言的地位。伽达默尔也明确提出,语言不是纯粹的交流手段,不仅是人在世界上拥有的东西,人正是因为语言、通过语言,才拥有世界。以前,哲学家一致认为思想反映世界,语言表达思想,因此语言意义最终来源于世界,而本世纪的哲学家对此有不同意见。胡塞尔、弗雷格、罗素等人倒是就指称对象而言谈语言的意义,但后来不少人主张语言可以是一个自主、自足的领域。比如索绪尔认为语言系统中符号的意义仅由它们价与其他符号的联系和区别确定,德里达认为文本之外别无其他,说理解语言符号的意义要参照外部、客观的东西,是一种形而上学。利科不同意上述看法,他仍然认为语言是心灵和事物的中介。
弗雷格、罗素和前期维特根斯坦等人大力主张用逻辑的手段分析和改造日常语言,因为日常语言表面的语法形式常常遮蔽和歪曲语言本质性的逻辑形式,造成一系列哲学难题。在数学化、形式化的理想语言中,这些麻烦就消除了。日常语言学派的人坚决反对这种看法,他们认为日常语言本无错,是人们“哲学式地”使用导致谬误。海德格尔认为形式化了的语言根本不是语言,因为它不能表达存在的神秘性。伽达默尔也敌视数学化语言,因为语言决不会扭曲思想或世界,“世界本身就体现在语言之中”,“语言是理解本身得以实现的普遍媒介。”利科则以语言中一词多义的现象说明,日常语言有积极的一面(如对诗歌),但也有缺陷(对科学)。
分析哲学的观点和方法受到某些人的激烈批评,有人说,这种哲学用逻辑演算代替哲学思维,用琐屑无聊的词句分析取代对于人生意义、价值、上帝等重大问题的思考;有人认为并非任何问题都要上升到语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