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纪录片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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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努力追求记录事物本质的真实
人们都不会否认,真实性是纪录片的生命。作为电视观众,选择看纪录片,就是想看到最真实的东西,否则会使观众丧失对纪录片的信任感,这个信任感一旦丧失,整个纪录片的概念都会垮掉。作为纪录片的编创者,也是以追求真实性为创作原则的。不论是把纪录片比作“打造自然的锤子”,还是“观照自然的镜子”,都毫无疑问地说明,在纪录片中,故事的真实性是纪录片的生命,这也是纪录片区别于故事片的根本所在。然而,纪录片决不是现实的原貌,编创者拍什么,不拍什么,取舍之中本身已具有了主观色彩。“真实,实际上是人介入物质世界的产物,是人对物质世界形态的内涵的判定。客观事物的‘存在’是脱离人的精神世界而独立的,这个物质世界不依赖人的感觉而存在,但它又是通过人的感觉去感知的”。因此,一部好的纪录片,不是停留在表层的记录,而是能够通过客观事物的深层记录,表达出体现事物本质的真实。有良知的纪录片编创者,所努力追求的正是最大化地接近事物本质的真实。
1、捕捉能表现时代本质的纪录片选题
在电视台的圈子内有这样的说法:选题选好了就成功了一半。这句行话道出了选题对一部纪录片的重要性。面对林林总总的大千世界,你选择怎样的题材来拍摄纪录片,一百个人会出一百种选题,这涉及到每个人的兴趣爱好、生活阅历、交友圈子、知识范畴、对周围世界的感知程度以及世界观等等。但是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依据每个编导的新闻素质,这是我们选择拍摄社会人文类纪录片选题最重要的因素。所谓新闻素质,是指对社会与生活的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当年拍摄纪录片《毛毛告状》的王文黎老师,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从别人那里得知一个打工妹要打官司的事,很快便投入拍摄,结果不仅拍出了一个动人的生活故事,也从中折射出了在中国城市化进程中,农民进城打工,给社会伦理观念带来变革的深刻主题;纪录片《重逢的日子》是编导王蔚在主持对台节目过程中,遇到了一位台湾老兵来大陆寻亲,她追踪拍摄,拍出了一个令人叹惋的爱情故事,从一个侧面演绎了海峡两岸人民渴望统一的时代背景。2001年5月,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正式将中国古老的戏剧昆曲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看到这一消息,我想拍摄这个选题一定是很有艺术和历史价值的,但是从哪个角度入手更能揭示事物的本质?我又在报纸上翻看到一则消息:上海闵行三中的学生学演昆曲。于是我决定从昆曲艺术的传承这个角度来拍摄,最终获得了成功。纪录片《学昆
曲记》入围法国国际音像节(FIPA),受到了外国评委的好评,因为,昆曲的传承是全世界、全人类共同关注的视角。
2、要有良好的创作心态
制作成功一部能反映出事物本质真实的纪录片,需要一个相对漫长的时间段,在这个阶段中,要有一个不受外界干扰、耐得住寂寞、潜心创作的心态。记得1991年我开始拍摄纪录片《德兴坊》时,那时也不懂什么纪录片的理论,只是想用纪实的手法,拍摄一部能真实反映石库门弄堂里老百姓生活的纪录片。那时理解的真实,就是生活化,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表现生活原汁原味的东西。于是摄制组在德兴坊里跟踪拍摄了八个月。弄堂里的生活,周而复始,琐琐碎碎,可我们却从这平淡无奇的生活中发掘出了普通人真情实感的故事,这些故事又反映出了接近事物本质的真实性,即:20世纪90年代初期,上海普通老百姓的住房状况以及石库门弄堂里的人情世故。每一代人对下一代都可以成为财富,都可以留下宝贵的历史资料,但前提是必须真实和有思想。到了2002年,中央电视台《见证》栏目策划了“时间的重量”系列,选择了一些90年代制作的中国经典纪录片,组织重访拍摄。我又重回了相隔10年的德兴坊,拍摄10年后的德兴坊。这次拍摄的感觉与10年前完全不同,我丝毫找不回10年前的那种真诚和对石库门弄堂的兴趣。根本原因就在于创作心态变了,变得浮躁,变得功利。《重访德兴坊》这部片子因而拍得十分糟糕。所以,当你遇上好的纪录片选题,而你既无创作激情,又无好的心态时,最好是不要拍,因为纪录片“是要用心来创作”的,拍摄纪录片“耗费的是生命”。
3、拍摄纪录片是反复思考的过程
反复思考是为了透过现象看本质,深刻地揭示事物的真实。“吕西安·瓦尔说得好:‘有许多影片,从剧本看,是过得去,导演也无疵点,演员也有才能,但是这些影片却毫无价值。’这些影片所缺乏的,就是人称为‘灵魂’或‘吸引力’,被命名为‘存在’的东西。阿倍尔·甘斯(法国导演)说过:‘构成影片的不是画面,而是画面的灵魂’”。我理解这里所指的“灵魂”,就是作品的创作灵感和思想火花,就是好的作品要具有深刻反映事物本质真实的深透性。人非天才,对于事物的本质的认识往往要有一个过程,由表及里,由此及彼,才能达到认识的深度。我拍摄《德兴坊》时,最初并不想涉及住房问题,因为那时住房尚未商品化,老百姓住房困难,怨气很大,政府一时也无法解决,当时被列为敏感为题。但是既然要拍摄老百姓的生活,要表现事物的真实,这个问题是回避不了的。为此我
经历了几个回合的思考,最终将着眼点放在了住房问题上,真实地记录了20世纪90年代初期,上海普通老百姓生活的状态。所以,一个好的纪录片编导,应该是一个擅长思考、有思想的人。俗话说“文如其人”。纪录片作品也是如此,编导必须心中有,才能在作品中表现出来。
二、努力追求纪录的艺术
对于纪录片而言,“记录”是一个重要的概念,它是纪录片事实的载体,是表意语言的构成基础,是表现手法的显现形式,是拍摄记录的一个过程。约翰·格里尔逊将纪录电影明确地定义为“对现实的创造性处理”,这个定义的积极意义在于否定了那些简单复制日常生活的纪录片,将纪录片划分到艺术创作的范畴。因此,追求纪录片的艺术性,是创作纪录片的重要环节。
“纪录片是拍出来的”。纪录片不同于故事片,故事片在事先有完备的剧本,所有场景和镜头都是人为安排的。纪录片则完全不同,不仅事先没有剧本,几乎所有的场景都是自然状态的(情景再现除外),是摄制人员在现场的记录。现场是客观事物存在的空间状态,过程则是客观事物运动发展的时间流程。因此,摄像机在现场要从一切有利的角度去抢拍正在进行着的事物。拍摄的好坏,直接影响纪录片的成败。
1、在现场要入戏
在每一个特定的场景拍摄,都有其特定的内涵,这需要摄制组全体成员(编导、摄像、录音、灯光),都能很快地进入到特定的情景中去,协调一致,紧张工作,精神状态绝不能游离在拍摄场景之外。拍摄主体处于正在进行时,它是主动的,而你是被动的,处于被动方的你必须注意力高度集中,否则被拍摄的事物稍纵即逝,后悔莫及,直接影响记录的真实性。每一位摄制成员只有进入到正在拍摄的情景中去,才能做到有预见性,预见到下一步可能发生的情况,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事物的发展过程。在纪录片《学昆曲记》中有这样一个情节:陈婕到北京昆剧院去报考,在大厅里,陈婕看着别人考试,心里紧张,她突然转身朝门外跑去,原来,她是想到外面练练嗓子,把嗓子开一开。开始摄像不知陈婕要干什么,但是他很快就敏感到她可能要练嗓子,于是抗着摄像机紧随其后,记录下了这一过程。在这个突发情节的长镜头中还有一个小小的处理:陈婕有点害羞,不愿让人看见她练声,她跑到一座房子后面藏了起来。摄像龚卫没跟上去,而是停在远处,从空间录下了陈婕练嗓的声音。这个处理非常之好,不仅使事情显得更真实,而且留下了空间,使人更有回味。所以,拍摄纪录片对摄影师的要求是非常高的,不仅要有娴熟的摄像技术,还要有
对事物的洞察力和判断力以及较强的敬业精神。
2、在现场要有创作激情
吉加·维尔托夫称摄像机为“电影眼睛”,他说:“电影眼睛在事件、空间内工作和移动,以完全不同于人眼的方式进行观察和纪录印象。”应该说,“电影眼睛”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高于生活本身就体现了创作过程。这种创作不是虚构,而是在于发现。在拍摄现场,摄制组全体成员都应有饱满的创作激情,用不同于人眼的方式进行记录,摄影机不仅记录生活的图像,而且要记录生活的情境。图像是实物的复制形式,具有表意的符号功能,而情境是一个完整的、具体的叙事概念。因此,摄影机不能只是机械地复制图像,而是应该完整地记录生活的情境。这个情境之中,既有事物的主体,也有环境、背景;既有叙事的语言,也有想象、抒情的语境。要达到这样的境界,靠的是创作的激情。在拍摄纪录片《上海滩最后的三轮车》时,我们了解到陆文义老人自从老伴死后,一直孤独地住在一间租来的小屋里,生活十分悲凉。我们摄制组追踪拍摄到他家里,注意到墙上挂着他老伴的遗照,摄影师建议老人将镜框的积灰擦拭干净,老人轻轻地将镜框擦了擦,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摄影师将这个场景记录了下来。片子播放时,许多观众说,看到这个镜头,禁不住流泪了,这个镜头那么有感染力——这是摄影师带着激情而生发的“电影眼睛”。我相信,只要我们带着激情去拍摄纪录片,就会在各种场景中有新的发现。
三、纪录片是编辑的艺术
纪录片同故事片一样,是靠镜头和镜头间的组接变化来形成自己特有的艺术语言。后期的编辑工作,是把这种特殊的艺术语言付诸实现的关键环节。这一阶段的创作,对纪录片而言有举足轻重的意义。爱森斯坦认为,“主题”(theme)是一个使作品的每一部分具有意义的结构,随着作品这一思想或主题在时间上的展开,它便获得了节奏的形式。即随着各部分在时间上的发展,它们之间具有表现力的相互关系便构成节奏。从爱森斯坦的这一观点可以看出,“主题”涵盖了作品的内容、思想、结构和节奏,高度概括了后期编辑工作将要达到的目标。
1、提炼主题
制作现实题材的纪录片,主题有可能是在定选题时就确立了的,也有可能是在拍摄过程中确立的,但无论如何,在拍摄的中后期,主题一定已经确立。而后期编辑是实现主题和完善主题的具体操作阶段。首先要将前期拍摄的素材进行整理。因为在前期拍摄中,由于主题的不确定性和人物、事件的不确定性,拍摄的素材会很多。一般我制作纪录片的片比大约在30比1,即
拍摄30分钟素材,可以编成1分钟的纪录片。当然,这得根据个人的创作习惯,有人更多些,有人更少些。所以,后期要根据主题和内容的需要,将脱离主题的素材去除。如果说前期拍摄是做加法,那么后期编辑就是做减法。提炼主题的过程,就是“要求作品的每一部分都含有统领整个作品的那个主题”(爱森斯坦语)。这个过程往往会很痛苦,因为在拍摄过程倾注了太多的感情,会产生思维的惯性,往往舍不得剔除有些自认为精彩的情节和场景,而这些情节和场景又游离了主题。所以这个过程必须是很理性地来完成。不然的话,这也想要,那也舍不得放弃,把这些素材编辑在一起,相互之间缺少逻辑联系,弄得杂乱无章,主题不突出,节奏上不去,绝对成不了好的纪录片。
2、找到一种最恰当的结构方式
纪录片发展到今天,整个趋向是叙事和表现方法由封闭走向开放,由说教走向多元。仅有真实画面的纪录片是远远不够的,观众想看真实生动而又具有深刻内涵的东西。格里尔逊主张,纪录片拍摄“门前石阶上发生的戏剧性事件”。我们的生活中到处都是故事,观众是带着一定的期待来看叙事片的。“戏剧性”和“故事性”永远是引人入胜的重要元素,讲一个动人的故事,是对所有纪录片编创者提出的挑战。有的纪录片题材,本身就是一个故事,本身就具备戏剧性的元素:人物、事件、矛盾冲突……比如纪录片《毛毛告状》、《重逢的日子》等,就是这一类的选题。然而大部分纪录片选题,本身没有很强的戏剧性。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情节,如何将这类选题的内容和情节组织好,编得观众爱看,这得依靠编创者积极开动脑筋,调动各种手段,多尝试几种编辑方案,多次反复,找到一种最恰当的结构方式,方能成功。我在编辑《学昆曲记》时,就遇到了挑战。我们从学校新学年的开学那天开机拍摄,经历了学校昆曲剧社招收新学员,新学员接受启蒙教育,追踪三位学员的成长过程,一直到其中一人报考专业剧团,最终被录取,走上献身昆曲艺术的道路。起初我按照事件发生、发展的时间顺序来建立结构,编了100分钟,总感到节奏拖沓,叙事方式没有起伏。我又在原来基础上加以紧缩,去掉了一个人物,再去掉一些多余的情节,编成了80分钟。然而,通篇看下来,还是有节奏拖沓的感觉。另外一个难以处理的是,结尾一场孩子们的汇报演出,镜头十分精彩,内容也有深度,展示了孩子们稚嫩的表演,折射出中国昆曲艺术后继有人的思想内涵。然而,这场镜头用多了又像戏曲节目,用少了总觉得不过瘾。后来,我采用了另一种结构方
式,将事件的发生和发展列为一条主线,这条线是以时间顺序建立的;第二条线是孩子们的汇报演出,这是时空集中的一条线。这两条线有机地组合起来,形成了一种爱森斯坦提出的复杂的蒙太奇概念,即被爱森斯坦称之为“理性蒙太奇”——即两个互不相干的和不完全的意义在碰撞后生成一个全新的意义。这个结构,改变了拖沓的节奏,从视觉上注入了一种新的元素——美学。后来纪录片《学昆曲记》成片为64分钟,内容不仅没有减少,艺术性和思想性显然也提高了。“画面再现了现实,随即进入第二步,即在特定的环境中,触动我们的感情,最后便进入第三步,即任意产生一种思想和道德意义。”
纪录片拥有其它媒介无法取代的独特魅力,拥有认知世界和认知自我的强大功能,是富有启发性的文化内涵的艺术。作为从事纪录片创作的专业人员,应切忌浮躁,努力遵循纪录片的创作原则,努力探寻纪录片的艺术创作空间,对选题进行深层记录。那么,我们的荧屏上就会少一些浮躁之作,多一些有价值的纪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