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徽州宗族制度的三个问题

那么哪些人的神主不准进宗祠呢 ? 绩溪县 城西周氏宗祠《祠规》规定 :殇亡及及室女 ,均不 准进主 ;派丁男妇有忤逆乱伦及犯奸为匪经官 者 ,并卖妻女与人为妾者 ,即行革出 ,生死不许 入祠 ;同姓不宗及义子外姻入继者 ,生死不许入 祠 ②。徽州宗族关于不准进入宗祠的神主之规 定 ,大同小异 。绩溪城西周氏宗祠《祠规》的有 关规定 ,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 。
一个宗祠之中供奉众多祖先神主 ,而且代 数很多 。少者四五代 ,多者八九代 ,甚至更多 。 怎样实行“五世则迁”的规定呢 ? 据调查 ,按宗 祠的规定 ,除了“百世不迁”的神主以外 ,其他祖 先神主在宗祠只供奉 4 代 (儿子 、孙子 、曾孙 、玄 孙) ,玄孙死绝即亲尽 ,至玄孙之子出了“五服”, 神主即从宗祠龛室中迁走 ,或埋于墓地 ,或置于 祠堂寝室高阁 。
史载 ,宋元时期庙制未立 ②。但是 ,新安朱熹的 《家礼》对全国特别是徽州 ,影响很大 。徽州人 认为《, 家礼》“炳如日星”,是宗族的经典 。他们 “遵行《家礼》,率以为常”,一切行动 “, 非敢于 《家礼》有所损益也”③。我们认为 ,朱熹《家礼》 中关于祠堂的规定 ,基本上可以代表宋元时期 徽州祠堂的规制 。
关键词 :百世不迁 ;五世则迁 ;祭祖种类 ;女祠建造 ;女祠神主 中图分类号 : K248 ; K24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5 - 605X(2003) 02 - 0050 - 06
宋元以来 ,徽州的宗族非常发达 ,十分典 型 。因此 ,引起国内外学术界极大兴趣和极大 关注 。近半个世纪 ,发表了许多徽州宗族制度 的论著 ,成绩斐然 。但是 ,学术界对此持有不同 看法和须要进一步探讨的问题 ,还有不少 。因 此 ,特撰此文 ,谈谈自己对三个有关问题的看 法 ,敬请专家指正 。
据载 ,嘉靖十五年 (1536 年) 以后 ,徽州宗 族掀起建造宗族祠堂的热潮 ,许多祠堂拔地而 起 ,出现“厅祠林立”的现象 ⑨。那么 , 明清时 期 ,徽州宗族祠堂供奉神主的规制是怎样的呢 ? 歙县桂溪项氏宗祠《供奉神主龛室规》记载 :
寝室之制 ,龛坐三间 ,中为正寝 ,左右为昭穆室 ,供 奉规则 ,具列于后 :
输金急公神主 ,建修祠墓神主 ,裹粮效力神主 ,捐 辑谱乘神主 ,凡百金以上有功祠祖者 ,于昭穆室特为酬 功位 ,供奉礻付祭 ,永远不祧 。
各祖考妣祖主 ,捐职考职未邀封典神主 ,例捐贡监 文武庠生神主 ,并安昭穆室 ,五世则迁 ①。
这就是明清时期徽州宗祠神主“百世不迁” 和“五世则迁”的规定 。这个规定表明 ,明清时 期徽州宗祠神主递迁 ,不仅与周代宗庙神主递 迁有很大不同 ,而且与宋元时期家祠神主的递 迁相较也有重大变化 。其区别和变化的一个重 要表现是 :明清时期 ,除了始祖神主百世不迁以 外 ,始祖以下五世考妣神主 、爵德兼隆神主 、有 功祠祖神主 ,也永远不祧 。
据我们了解 ,中国疆域辽阔 ,全国各地宗祠 龛室之规千差万别 。但是 ,明清时期宗祠始祖 神主供奉中龛正中 “, 永远不迁”,全国各地是一 样的 。
明清时期 ,徽州宗祠龛室的“五世则迁”是 怎样规定的呢 ? 据文献记载和实地调查 ,明清 时期徽州人父母亡故 ,子孙即为先人立“主”(又 曰“神主”“、栗主”“、木主”“、灵位”“、神位”“、牌 位”等) 。最初 ,供奉于家中厅堂 ,然后依宗祠规 定的“进主日”,送往宗祠 ,俗称“进主”,或曰“入 主”。大多数宗祠为了统一规格 ,整齐美观 ,神 主都由宗祠统一制作 。亡故人的子孙上报宗 祠 ,统一填写 。几乎所有的宗祠都规定 ,支丁到 宗祠入主 ,必须按规定缴纳“入主钱”。大多宗 祠入主都是一年一次 ,大都定在冬祭之前一日 。 根据族规家法规定 ,除了因特殊原因被剥夺了 进入宗祠权利者以外 ,宗族所有成员机会均等 , 人人神主都有供奉宗祠 ,享受子孙后代祭祀的 权利 。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
始祖以下五世考妣 ,聿开巨族 ,泽利后人 ,其神主 敬宜供奉正中 ,永远不迁 。
荣膺封赠神主 ,文武仕宦神主 ,甲第科贡神主 ,仁
① ②④朱熹《: 家礼》。 ③ 参见常建华《: 家族志》第二章《祖先祭祀与家庙 、
祠堂·元代墓祠祭祖事例简表》,第 126 —129 页 。 ⑤ 夏言《: 桂州夏文愍公奏议》卷二一 。 ⑥ 《续文献通考》卷一一五《宗庙考·大臣家庙》。 ⑦ 参见常建华《: 宗族志》,第 101 页 。 ⑧ 冼宝干《: 佛山忠义乡表》卷九《氏族》,转引自叶显
一 、关于祠堂神主“百世不迁”和“五世则 迁”的问题
宋元时期 ,徽州宗族即“家构祠宇 ,岁时俎 豆”①。宗族子弟或于住宅立祠堂 ,或在祖墓设 墓祠 “, 妥先灵 ,隆享祀”。明清时期 ,特别是明 代中期以后 ,伴随着明王朝对民间祭祖礼仪限 制的放宽和徽州宗族商业的繁荣 ,徽州宗族开 展了一个大建宗族祠堂的热潮 ,许多规模恢宏 、 美轮美奂的的宗族祠堂拔地而起 ,出现一个“厅 祠林立”的社会现象 。
朱熹在《家礼·祠堂》中记载说 “: 君子将营 宫室 ,先立祠堂于正寝之东 ,为四龛以奉先世神 主 。”注曰 “: 祠堂之内 ,以近北一架为四龛 ,内置 一卓 。大宗及继高祖之小宗 ,则高祖居西 ,曾祖 次之 ,祖次之 ,父次之 。继曾祖之小宗 ,则不敢 祭高祖 ,而虚其西龛一 。继祖之小宗 ,则不敢祭 曾祖 ,而虚其西龛二 。继祢之小宗 ,则不敢祭 祖 ,而虚其西龛三 。若大宗世数未满 ,则亦虚其 西龛 ,如小宗之制 。”朱熹制定的祠堂规制不是 明清时期的宗祠和支祠 ,而是一种“家祠”。这
·徽学研究·
关于徽州宗族制度的三个问题
赵华富
(安徽大学 徽学研究中心 ,安徽 合肥 230039)
摘 要 :有些学者对徽州宗族的祠堂神主递迁 、祭祖种类 、女祠建造目的和神主供奉所持观点 ,值得 商榷 。历史文献和社会调查证明 :一 、朱熹《家礼》的祠堂规制 ,不论始祖抑或先祖的神主均“亲尽则迁”。 明清时期宗祠神龛中 ,始祖及以下四世祖先神主 、爵德兼隆神主 、有功祠祖神主“百世不迁”,其他支丁 (不论长辈或晚辈) 的祖先均高 、曾 、祖 、考四世设主 “, 五世则迁”。二 、徽州宗族祭祖 ,从时令看主要有春 祭 、秋祭 、冬祭 ,从祭祀场所讲有祠祭 、墓祭和家祭 ,许多宗族成立的“会”是各种祭祀组织 ,不是“会祭”。 三 、徽州女祠是为男女生则异室 、死应异寝而建 ,不是专为贞节妇女而设 。除少数被剥夺入祠权利者 ,一 般妇女的神主均可以进入女祠 。
二 、关于徽州宗族祭祖的种类问题
徽州宗族祭祖的种类很多 ,有春祭 、中元 、 秋祭 、冬祭 、烧年 、祖先诞辰 、祖先忌日等 。从祭 祀时令来看 ,主要有春祭 、秋祭和冬祭 ;从祭祀 场所来分 ,பைடு நூலகம்祠祭 、墓祭和家祭 。
民国《歙县志·风土》记载 “: 祭先以春秋二 仲 ,亦有祭于至日者 。”《歙风俗礼教考》曰 “: 祭 礼尽遵文公《家礼》,各乡小异大同 。家祠祭先 , 则以春秋二仲 ,有祭于至日者 ,则僭矣 。”③ 朱 熹在《家礼》中说 “: 某家旧时时祭外 ,有冬至 、立 春 、季秋三祭 ,后以冬至 、立春二祭似僭 ,觉得不 安 ,遂已之 ,季秋依旧祭祢 。”又曰 “: 始祖之祭以 礻帝 (冬至) ,先祖之祭以礻合 (立春) 。”但是 ,据 徽州谱牒记载 ,绝大多数宗族实行“春秋二祭” 和冬祭 。例如 《, 新安程氏阖族条规》规定 “: 春 秋祭期 ,定于二仲月十五日黎明 。”歙县城东许 氏宗族《许氏家规》春秋祭祀条记载 :“人本乎 祖 ,而祭于春秋 ,所以报本返始以伸孝思焉 。”④
这样 ,宗祠之中供奉的祖先神主虽然代数 很多 ,但是 ,就宗族每个玄孙个人来讲 ,他们的 先人全部都是高 、曾 、祖 、考四代设主 ;对宗祠龛 室中普通祖先神主来说 ,每一个神主都恪守“五 世则迁”或曰亲尽则迁的规定和原则 。朱熹在 《家礼》中说 “: 第二世祖以下亲尽 ,及小宗之家 高祖亲尽 ,则迁其主而埋之 。”明清时期 ,徽州宗 祠龛室之规的“五世则迁”虽与《家礼》有所不 同 ,但基本精神是一致的 。
与全国一样 ,徽州祠堂中神主的递迁问题 ———“百世不迁”和“五世则迁”———是一个尚待 解决的问题 。
宗元时期 ,徽州祠堂的规制是怎样的呢 ?
① 嘉靖《徽州府志》卷二《风俗》。 ② 参见常建华 《: 宗族志》,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8 年
版 ,第 82 —86 页 。 ③ 休宁《茗洲吴氏家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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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明清徽州农村社会与佃仆制》,安徽人民出版 社 1983 年版 ,第 162 页 。 ⑨ 参见赵华富《: 徽州宗族祠堂的几个问题》《, ’95 国 际徽学学术讨论会论文集》,安徽大学出版社 1997 年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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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史学 2003 年第 2 期
贤盛德神主 ,忠孝节义神主 ,各门门祖神主 ,爵德兼隆 , 光前裕后 ,并宜礻付享中龛左右 ,永远不祧 。
为什么要将祧主迁往墓所呢 ? 朱熹释曰 : “天子 、诸侯有太庙夹室 ,祧主藏于其中 。今士 人家 无 此 , 祧 主 无 可 置 处 , 不 得 已 只 埋 于 墓 所 。”① 杨复曰 :“世论迭迁 ,昭穆继序 ,其事至 重 。《家礼》但以酒果告迁于祠堂 ,恐礼太轻 。 当于吉祭前一夕 ,以荐告还至毕 ,乃题神主 ;厥 明合祭毕 ,奉祧主埋于墓所 ,奉迁主 、新主各归 于庙 。”②
据历史文献记载 ,宋元时期 ,墓祠盛行 。徽 州有的宗族即在祖墓建有墓祠 ,如 ,婺源凤亭里 汪氏墓祠 、婺源回岭汪氏墓祠 、婺源汪介然墓 祠 、新安吴氏墓祠 、歙县呈坎后罗氏杨干墓祠 等 ③。门人问朱熹 :“今士庶亦有始基之祖 ,只 祭四代 ,四代以上则可不祭否 ?”先生曰 “: 若是 始基之祖 ,想亦只有得墓祭 。”杨复说 “: 始祖亲 尽则藏其主于墓所 ,然则墓所必有祠堂 ,以奉墓 祭 。”④
通过以上论述 ,我们得出的结论是 :宋元时 期 ,家祠中无论始祖神主 ,还是先祖神主 ,都是 亲尽即迁 。其区别是 :始祖神主迁于墓祠 ,继续 祭享 ,先祖神主埋于祠堂两阶之间或墓所 。
明代中期 ,中国祠堂规制和民间祭祖制度 发生了重大变化 。嘉靖十五年 (1536 年) ,礼部
尚书夏言在上《献末议请明诏以推恩臣民用全 典礼疏》中说 “: 臣仰惟九庙告成 ,祀典明备 ,皇 上尊祖敬宗之心 ,奉先孝恩之实 ,可谓曲尽 ,而 上下二千年百王所不克行之典 ,我皇上一旦举 而行之 。 ……惟是本朝功臣配享 ,在太祖 、太宗 庙各有其人 ,自仁宗以下五庙皆无 ,似为缺典 。 至于臣民不得祭其始祖 、先祖 ,而庙制亦未有定 则 ,天下之为孝子慈孙者 ,尚有未尽申之情 。臣 忝礼官 ,躬逢圣人在天子之位 ,又属当庙成 ,谨 三议 ,渎尘圣览 ,倘蒙采择 ,伏乞播之诏书 ,施行 天下万世 ,不胜幸甚 。”夏言的“三议”包括 :一 、 “请定功臣配享议”;二 、“乞诏天下臣民冬至日 得祀始祖议”;三 、“请诏天下臣工立家庙议”⑤。 史书记载 “, 上是之”、“上从之”,说明奏疏被嘉 靖皇帝肯定 。明朝政府允许品官之家立家庙 , 祀始祖 、先祖 ,对庶人虽然也允许祭始祖 、先祖 , 然而仍然是“祭于寝”⑥。但是 ,既然允许品官 之家立家庙 ,庶民效法品官之家建庙联宗祭祖 , 就成为入乡随俗了 ⑦。史载 “, 明世宗采大学士 夏言议 ,许民间皆得联宗立庙 ,于是宗祠遍天 下”⑧。
·关于徽州宗族制度的三个问题·
种祠堂建在住宅正寝之东 ,内有四龛 。龛中供 奉先世神主有四 :高 、曾 、祖 、考 ,即五服之内的 “四亲”。
家祠中的“改题递迁礼”是怎样规定的呢 ? 《家礼·丧礼·大祥》有关告迁于祠堂的记载云 : “以酒果如朔日之仪 。无亲尽之祖 ,则祝版而云 云 ,使其主祭告讫 ,改题神主如加赠之仪 ,递迁 而西 ,虚东一龛 ,以俟新主 。若有亲尽之祖 ,而 其别子也则祝版云云 ,告毕而迁于墓所 ,不埋 。 其支子也而族人有亲未尽者 ,则祝版云云 ,告毕 迁于最长之房 ,使主其祭 。其余改题递迁如前 。 若亲皆已尽 ,则祝版云云 ,告毕埋于两阶之间 。 其余改题递迁如前 。”《家礼·通礼·祠堂》记载 : “改题递迁礼 ,见丧礼大祥章 。大宗之家始祖亲 尽 ,则藏其主于墓所 。而大宗犹主其墓田 ,以奉 其墓祭 ,岁率宗人一祭之 ,百世不改 。其第二世 以下祖亲尽 ,及小宗之家高祖亲尽 ,则迁其主而 埋之 。其墓田则诸位迭掌 ,而岁率其子孙一祭 之 ,亦百世不改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