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的《背影》,及相关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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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的《背影》,及相关背景
《背影》:父子之间一次艰难的对话
《背影》的主题历来被阐释为“父子情深”。
在笔者看来,这篇散文真正让人感喟的,不是所谓的“父子情深”,而是两代人情感的隔膜,它记录了父子之间一次艰难的对话。
朱自清的父亲朱小坡是一位老式的家长,对儿子管教很严。朱自清的婚姻就是父母包办的结果。而朱自清又是一个自称有“野马”性格的年轻后生,在北大接受了新文化运动的影响。二人的思想观念差别很大,父子矛盾不可避免。
据关坤英《朱自清评传》提供的材料,可知朱自清从大学毕业后不久,一直到写《背影》时的1925年,他和父亲有过一段激烈而持久的感情摩擦,原因就是经济问题:
他上北大的第二年(1917年),父亲的差事交卸了,一家大小断了经济来源,从此生计日艰,进而债台高筑。1920年,他从北大毕业,理所当然,他要负担家庭的经济,但是承担多少,承担有没有限度,他个人有没有独立支配经济的自由。在这些问题上他和父亲
发生了一次一次龃龉。1921年暑假,他回到扬州八中任教务主任,父亲凭借与校长的私交,让校长将儿子的每月薪金直接送到家里,而朱自清本人不得支领。这种专制式的家长统治激怒了朱自清。一个月后他愤然离去,到外地执教。父子从此失和,这年冬天他不得不接出妻儿,在杭州组织了小家庭。1922年暑假,他想主动缓解和父亲的矛盾,带着妻儿回扬州,但父亲先是不准他进家门,后则不予理睬。过了几天没趣的日子又悻悻而去。以后父子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这就是《毁灭》中所说的“败家的凶残”、“骨肉间的仇恨”。1923年暑假虽又回家一次,但与父亲的关系仍未好转。
对这个问题,不可简单地站在青年朱自清一边。据朱国华讲,当时朱家的情况是这样的:
“1916年,我家境况已大不如前,父亲尽了最大的努力,非常体面地为自清筹办了婚事并送他上北京大学读书。自清离别新婚的妻子和年迈的父母独自北上,这以后不久,父亲的公卖局长职交卸了,他老人家特地关照我:不要写信把这些琐事告诉大哥,以免他学习分心。……几乎与此同时,家中又发生了一系列变故,祖母去世,二哥即将中学毕业,想考大学,都要花费一笔不少的钱。父亲设法变卖
了一些家产,又在扬州借了一些高利贷,为祖母办了丧事,对二哥物华上交大的愿望,却是再也无力成全了。二哥成绩优异,志愿报考上海交通大学电机工程系,父亲无论如何不同意,理由是家中拿不出学费,并建议他报考南京高等师范,因为这所学校既不要学费,又不要膳费。物华心里很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朱国华《朱自清与<背影>》,)
可见朱小坡为了供长子朱自清读书,已经影响了次子的学业。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工作了的朱自清,理应反哺家庭。
晚年的朱小坡表面上对朱自清很冷,心里一直挂念着在外奔波讨生活的长子。儿子不愿低头认错,他就以惦记孙子的名义与儿子书信往来。这也就是《背影》里所说的“但最近两年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1927年,朱小坡在信中问起孙子阿九,对朱自清说:“我没有耽误你,你也不要耽误他才好。”这句话非常耐人寻味。老人家借顾念孙子,既指责了儿子的“父不父”,又指责了儿子的“子不子”。——“我没有耽误你,你为什么要耽误他?我没有耽误你,你为什么记恨我?”朱自清为这句话还哭了一场。
朱自清的“父不父”可见《儿女》一文的自述:
我结婚那一年,才十九岁。二十一岁,有了阿九;二十三岁,又有了阿菜。那时我正像一匹野马,那能容忍这些累赘的鞍鞯,辔头,和缰绳?摆脱也知是不行的,但不自觉地时时在摆脱着。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日子,真苦了这两个孩子;真是难以宽宥的种种暴行呢!阿九才两岁半的样子,我们住在杭州的学校里。不知怎地,这孩子特别爱哭,又特别怕生人。一不见了母亲,或来了客,就哇哇地哭起来了。学校里住着许多人,我不能让他扰着他们,而客人也总是常有的;我懊恼极了,有一回,特地骗出了妻,关了门,将他按在地下打了一顿。……
阿菜在台州,那是更小了;才过了周岁,还不大会走路。也是为了缠着母亲的缘故吧,我将她紧紧地按在墙角里,直哭喊了三四分钟;因此生了好几天病。妻说,那时真寒心呢!但我的苦痛也是真的。
我曾给圣陶写信,说孩子们的折磨,实在无法奈何;
有时竟觉着还是自杀的好。这虽是气愤的话,但这样的心情,确也有过的。
俗语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青年朱自清实在不像一个好父亲。他说:“我是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做丈夫已是勉强,做父亲更是不成。”自己如此,何以能感念父亲的爱呢?“摆脱也知是不行的,但不自
觉地时时在摆脱着。”这句话既可形容他对儿女的态度——视儿女为拖累;又可形容他对父亲的态度——视父亲为管制。
应该承认,朱小坡对于儿子的感情倒是真实无伪的,只是他的做法有明显的“家长制”特点,从为子订亲到送子上学,无不体现出老式父亲的“包办”色彩。儿子是他的,他得管着儿子。这个“管”既是照管,如代买桔子;也是管制,如代领工资。只可惜朱自清感受更多的是“管制”而不是“照管”,否则,朱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面对破败的家,父子凄然相向,他完全可以找到更让他感动的记忆,而不仅仅是一个买桔子的背影。《背影》给人的感觉是,在“人到中年万事忧”的沉重背景之下,推出了一个“爸爸送我上学去”的轻浅主题。
父子间的冷战持续了几年,朱自清两年未回家,心中的焦虑可以想见,但他最终也没有先向父亲低头。1925年10月的一天,“不相见已两年余”的父亲自扬州寄来一封信,信中说:“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朱小坡之死是在二十年后的1945年,正所谓来日方长,因膀子痛就想到“大去”,未免有些言重,
其实是对生命被轻视的复杂反应。从这句话上看,是父亲主动向儿子服软伸出了橄榄枝。朱自清悲愧交作,泪如泉涌,《背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写出来的。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朱自清依然没有放下大男孩的矜持。按说向父亲道歉,写封信也就罢了。朱自清还羞于直接向父亲表达忏悔,费尽周折做了这篇面对读者陈情的散文,委曲致意。因而《背影》有着回应父亲的性质,只是他在回应父亲时又在逃避父亲。向父亲陈情时自已不能背过身去,于是只好让父亲背过身去;无法在内容中表现深沉的感情,于是只能在形式上刻画深刻的“印象”,这便是标题“背影”的由来。
文章开头写道:“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此处的时间错位值得注意。如果对它进行“解码”,可以这样解读:“我与父亲上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的1923年,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1917年的背影。”可见朱自清在意象选择上有意跳过了父子失和的那几年。
文中共四次提到背影:第一次是点题的背影——如上所引;第二次是父亲买橘子的背影——“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第三次是父子分手时的背影——“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