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文论中的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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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文论中的话语权

20世纪70年代初,文学批评家奥赫曼(RichardOhmann)首次将奥斯汀(JaneAustin)的言语行为理论(SpeechActTheory)引入当代西方文论。自此,言语行为理论开始给当代西方文论带来重大冲击。奥斯汀的言语行为理论的核心内容就是语言的施为性(performative)。按照这一理论,人们说话即做事(doingthingswithwords)。这方面,詹姆斯(JamesGee)进一步指出人们通过行使话语权来完成七件事情(buildingtasks/thingsthroughlanguage)。其中包括:(1)通过使用语言赋予某人某事意义与价值(givethemmeaningorvalue);(2)通过使用语言确立某人的身份、地位(buildidentities);(3)通过使用语言来建立某种社会关系(buildrelationships)。以夏洛蒂(CharlotteBronte)的小说《简•爱》(JaneEyre)为例。这部小说包含了简•爱对话语权的垄断与伯莎(BerthaMason)话语权缺失的对立。这组对立客观上突出张扬了简•爱的妇女意义与价值、压制贬低了伯莎的女性意义与价值,确立了简•爱的正统女性身份和伯莎的“疯”女人身份;同时这组对立颠覆了读者对这部小说及人物的传统解读,让读者看到了简•爱及作者夏洛蒂对其他种族妇女姐妹的歧视与偏见,看到了她们已从受压迫者女性堕落成为女性的压迫者。

由于作者采用了第一人称叙事视角,主人公简•爱被赋予了绝对的话语权。整部作品中一直是简•爱发出“自我权威化和总体化的叙述声音”,发出一个敢说敢做、敢于反抗男性权威的女性个人的叙事声音。事实上,这部作品之所以受欢迎,原因之一就是,简•爱成为英国文学史上敢于反抗男权社会、向男权社会发出女性强音的第一人。比如,在伯莎•梅森被发现以后,罗切斯特仍要简•爱留在桑菲尔德庄园(Thornfield),此时简•爱大声疾呼,发出了被誉为英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女性宣言:“[先生],我要正告你我必须离开,不要以为我会变得无足轻重,也别以为我是架没有情感的机器。不要以为我穷,长得矮小不美,就没有了灵魂。那样想,你就大错特错了!我现在是用灵魂与你谈话,我们每个人[无论男女],经过了坟墓,在上帝脚下,都是平等的。”“先生,你的妻子还活着,这是你早晨还承认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是留下来,像你希望的那样和你住在一起,我就会沦为你的情妇,不承认这一点,就是虚伪!”

正是通过简•爱对话语权的垄断,让简•爱发出如此强音,作者让长期受到男权社会忽视的“小女人”站到了社会舞台的中心,赋予了女性意义与价值,塑造、张扬了英国妇女的社会形象。

然而,与夏洛蒂为让女性发声、让长期受到男权社会忽视的“小女人”站到社会舞台中心的创作初衷相对立的是,她让另一个女性伯莎丧失其话语权,减少其出场次数,并将其贴上“疯女人”的标签禁锢在

“阁楼里”。依照詹姆斯语言施为理论,失去话语权的伯莎理所当然地失去了价值,变得毫无意义,她的形象受到了极大的贬损,甚至连自己应有的社会地位也无从建立。从简•爱的角度看,由于作品以第一人称视角进行叙事,在这种情况下,简•爱居高临下,绝对可以在她、罗切斯特和伯莎的婚姻三角关系中为自己的所言所行进行辩解。在她眼里,伯莎像个可怕的“魔鬼(fearfulghost)”“脸色无光(discoloured)、活像个野蛮人(savage)”。因此,伯莎的任何声音都被解读为支离破碎、不可理喻并且毫无价值和意义的,甚至可怜到连自己的身份定位也要通过弟弟理查•梅森(RichardMason)之口来完成。这样,通过对话语权的垄断,简•爱成功地确立了自己的中心而正统的女性地位;而伯莎,由于失去了话语权并被“边缘化”(减少出场次数),她受到了来自男权社会和白人妇女(作者及简•爱)的双重压迫,她只能被赋予“疯狂的‘他者’”身份,丧失了自己应有的地位。

作者夏洛蒂剥夺伯莎的话语权是不公正的。试想,如果我们赋予了伯莎话语权,那么她所言说的事实必定与简•爱所言不符,她的世界必定是一个不同的世界,她所展现给读者的必定是不同的意义与价值、不同的身份地位。这一点我们可从里斯(JeanRhys)1966年的小说《藻海无边》(TheWideSargassoSea)中得到印证。正是里斯从一个受压抑女性的角度还原了伯莎沉默的声音,为现当代读者塑造、展示

了“疯”女人伯莎真实的一面,让读者了解到伯莎/安托奈特其实是一个有血有肉、备受压迫的普通人。

依据里斯的解读,伯莎原名叫安托奈特•梅森,与简•爱在性格、命运上形成了尖锐的对立。这种尖锐的对立贯穿了她们二人四个重要的人生阶段。童年时期,简•爱敢于反抗,反抗里德(Reed),而伯莎/安托奈特却很怯懦,受欺负后一声不吭;在学校,简•爱敢向海伦(Helen)发表对待不公的观点,而伯莎/安托奈特却对同学的威胁不敢反抗,只能逃跑到母亲身边寻求庇护;婚前,简•爱为了维护自己的女性尊严,敢于反抗罗切斯特,尽管自己很爱他,而伯莎/安托奈特却屈于命运,被迫嫁给一个自己不了解的男人;两人婚后命运也不相同,简•爱婚后幸福,认为罗切斯特是她的“骨中骨,肉中肉”,而伯莎/安托奈特婚后却被罗切斯特关进“阁楼”,而且一关就是10年,最后变成了“疯”女人。

这样,里斯对伯莎形象的再创造客观上颠覆了人们对小说《简•爱》的解读、颠覆了对伯莎这一人物的解读。具体而言,读者了解到,原来伯莎不再是什么“他者(other/otherrace),不再是毫无价值意义的“疯”女人,相反,她也有自己的身份地位,是一个有血有肉、思维正常、备受欺凌,尤其备受不幸婚姻折磨的“弱女子”。

根据詹姆斯语言施为理论,人们使用语言,除了赋予价值意义和建立身份地位外,还有“建立某种社会关系(buildrelationships)”的功能。这里的“社会关系”主要指作者通过作品与读者间建立的关系。具体到小说《简•爱》,由于作者夏洛蒂让简•爱垄断了话语权,简•爱成功地确立了自己的中心而正统的女性地位;由于作者剥夺了伯莎的话语权,并使之“边缘化”(减少出场次数),后者的女性形象、社会价值受到了贬低,进而只能被赋予“疯狂的‘他者’”身份,丧失了自己应有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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