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点亮你的冬天

一句话，点亮你的冬天

作者：晏慧菊

来源：《慈善》 2010年第2期

新学期开始了，校长亲自过来跟我说：“明天要安排一个从四川灾区来的学生到你们班就读，他情况比较特殊，大家要有个心理准备哦。”我心想：支援灾区人人有责，没这么玄乎吧，不就转个学生过来吗？还要校长亲自过来安排这事啊？我满口应承下来：“没问题！”

第二天见到这位名叫张宇的特殊学生还着实让我吃了一惊。首先是他惊世骇俗的不凡长相：由于没有脖子，他的大脑袋凹陷于躯干之上，双肩耸突，脊柱似不堪重负地重度侧弯，整个胸

腔和背部像被压扁似的前突后躬，以致于麻杆一般的长胳膊细腿和躯干极不成比例。再看他的

头部两边眉弓凸起，像牛犊的两个角。鼓胀的双眼间距很宽，歪斜的鼻子下双唇外翻，露出稀

疏的几颗黑黄的尖牙，下巴短小得几乎失去踪影。张宇的父亲内疚地说：“老师，没吓着您吧，孩子长成这副模样，我们心里总觉得亏欠他太多。”在交谈中我也大致了解了张宇的情况。

虽然之前我已和班上学生打过招呼，当我领着张宇出现在教室时．从同学们惊愕的表情还

是看出他们心灵所受到的冲击。但很快，觉出自己有些失态的同学们全体起立鼓掌欢迎新同学

的到来。班长李萍过来接过他的书包把他领到事先安排好的座位上。待大家落座后我徐徐说道：“欢迎张宇加入我们这个班集体。同学们都看到了张宇同学的身体状况，他很小的时候不幸罹

患一种‘脊髓小脑变性综合征，，得这种疾病的几率和中彩票头奖的概率差不多。对于张宇和

他家中遭受的灾祸我们深表同情。希望同学们给予新同学更多的关爱，也希望张宇在这个新集

体中能找到家的感觉。”

然而，张宇的性格显得很孤僻。他每天进教室坐下后，就不大动弹了。既不愿和同学多说话，也不愿和同学一起玩耍，放学时他又幽灵似的默然离开校园。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也

让有心和他交往的同学们无所适从了。他的父亲说这跟他自小身体畸型受到人们的嘲弄有关，

村里人都视他为“怪胎”。特别是这次地震灾害中他又失去了疼他爱他的妈妈，他愈发地封闭

起自己的内心世界。本希望这次换个新环境能使他走出阴影，哎，没想到他还是老样子啊。

俗话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打开张宇这把心灵之锁的钥匙是什么呢？这让我这个班

主任煞费苦心。好在不久我从他的一幅画中瞧出了端倪。虽然张宇长相古怪，但对他的智力却

毫无影响，他酷爱博览群书，勤奋好学，成绩也出类拔萃。不知是他异于常人的身体导致他同

样异于常人的敏锐视觉，还是他本身的天分使然，总之他的绘画能力也让美术老师啧啧称奇。

这天，高老师拿来一张画对我说：“你看看昨天美术课上张宇画的这幅画吧，好像这孩子心里

压着太多的心事啊。”果然，这是一幅让人看了心情沉闷的画：在一片黑黄混沌的荒芜平原上

一棵伸展着枯瘦枝条的歪脖子树上挂着几片枯叶，几只张着大嘴狰狞的乌鸦盘旋在灰暗的天穹，最让人揪心的是歪脖子树旁边站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小男孩，他仰着惨白的小脸抬头望天，紧锁

的眉头下一双大眼透着悲凉，还有几滴随风垂落的黑色泪珠。整幅画面的笔触、色彩、构图都

达到了动人心魄的境界。我的心禁不住为之窒息、忧郁起来——这可怜的孩子，心中埋藏着多

少的苦楚啊。

冬至来临，这里都兴过冬吃饺子，这天下午我提着保温桶来到教室，里面是我亲手包的三

鲜馅水饺，我给张宇带来了一些。当来到他的课桌前却发现桌上已经摆放着好几份水饺呢，有

用保温桶盛着的，有用一次性饭盒装着的，也有用方便袋提来的……好些同学正围在张宇身边

和他说话，见我也提着一个保温桶过来，都会意地笑起来，不用说全明白我桶里装的是啥东西了。张宇低着头坐在那儿，两手扭捏着衣襟，有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他瘦弱的手背上，肩膀因抽

咽止不住地颤动着。我和同学们都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放学后，我帮张宇收拾好一大兜的饺子

挂在我车把上，正好顺路陪他一起往家走。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我忍不住缩起脖子。张宇大

概第一次见我缩头缩脑的滑稽样，不禁笑了起来，我也笑着说：“这一立冬了就是不一样啊，

你们四川老家的冬天可没有这样冷吧？”“嗯，是啊。那里最冷的时候也就下很薄的一层雪，

他们都抓紧时间打雪仗、堆雪人啊，要不然雪很快就会化的。”张宇拉了拉盖住半个脑袋的衣

领说道，他脸上带着一份憧憬。呵，这可是我第一次听张宇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我也注意到了

他的用词，赶紧问道：“你是说‘他们’在打雪仗、堆雪人，那你没有和‘他们’一起玩吗？”张宇窘迫地低头看着自己前面的路边走边说：“没有，他们看我长得怪，都不敢和我玩。”见

时机成熟，我侧身站住，俯身看着张宇的眼睛认真说道：“嗯，你确实长得有点与众不同，可

那并不是你的错啊，而且你也有很多，甚至别人都没有的优点哦！”张宇睁大眼睛望着我，那

份诧异分明写在脸上：我还有很多的优点吗？我站直后笑了，“是啊，张宇同学身残志坚，博

学刻苦，成绩优异；张宇同学心地善良，是个很有孝心的好孩子；张宇同学还有敏锐的观察力

和独特的视觉，绘画方面表现出超人的天赋让老师和同学们赞叹不已……”我一口气罗列了他

好些优点，而张宇眼里有着太多的不可思议。是啊，这孩子只知道自卑于自己长相的“与众不同”。哪还会注意自己其他方面的“与众不同”呢？

岔道口临别分手时，我把饺子从车把上提下来交给他说：“张宇，大胆地和同学们交往吧。记住——只看自己所拥有的，不看自己所没有的！”这时，张宇的眼里已经有了一份坚定与自信，他慎重地对我点点头。

这不，张宇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的笑容也渐渐绽放，他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同学们的身旁。相处久了，他的长相大家熟视无睹并不见得有什么惧怕的，反而大家对他有着更多的关爱，对

他的开朗和勤奋以及出众的绘画天分有着更多的赞赏和钦佩。放学后，他和同学们结伴有说有

笑地走出校门，他的书包也早让一旁的同学抢去背了。在夕阳的余晖中，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他有些怪异的矮小身影在高大同伴的映衬下虽不协调，却一样走得轻松自如。是啊，挣脱了心

灵的羁绊，只要对生活充满激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望着张宇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涌起融融

暖意，我庆幸自己找到了打开这把锁的钥匙，我庆幸自己的一句话，点亮了他的冬天！

（本文作者供职于山东省胶州市特教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