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中的诗与哲学_论柏拉图的对话体以及他对诗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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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不是独白，对话有对话的形式，主讲者不能依着 自己的喜好任意发挥，而必须考虑听者。不同的听者有不同 的理解能力，要求不同的言说方式。柏拉图的每篇对话几乎 都有各自的展开方式，有不同的对话人。对话发生的时间和 地点都有待于理解，对话中人物的不同品质尤其应予以重 视。理念论中的深奥问题往往是在善于思辨的人之间展开， 而对政治的批评则是针对热衷于政治的年轻人。
“这场斗争是重大的。 其重要性程度远远超过了我们 的想象。它是决定一个人善恶的关键。因此，不能让荣誉、财 富、权力，也不能让诗歌诱使我们漫不经心地对待正义和一 切美德。”柏拉图在这里所做出的判断在今天看来似乎有点 危言耸听。这场重要性曾远远超出想象的斗争，已经拥有了 自己的历史，不再超出想象，而是几乎成为了哲学史的常 识，“仇必和而解”，这场斗争也不例外，它在当代哲学的解 释中似乎已经消解。 诗，还是哲学？ 这在今天不再是两难的 选择，诗与哲学的相互归属相互补充更容易被理解，两者之 间的斗争反而成了一个老故事。 即使真的存在着诗与哲学 之争，它真的如柏拉图所说的那样重要吗？它如何能成为决 定一个人善恶的关键？ 我们还能与柏拉图一起坚持诗与哲 学的截然区分？
作为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柏拉图以对话的形式表达 他的哲学，这确实提示我们思考哲学与对话的关系。哲学不 是一个人的沉思，它的本性要求作为对话，要求如其所是地 展示思想的冲突与传承。
如果政治不是以善为目的，而是沦为少数人利益争夺 的场所， 成为私人利欲实现的手段， 而哲学以善为最高理 念，那么在哲学与政治之间就必然有紧张的冲突，而紧张的 冲突要求哲学在对话中隐藏。自然喜欢隐藏自己，哲学也不 例外。 柏拉图不用自己的名义讲话。 不能否认，柏拉图笔下 众多人物的观点一定有柏拉图自己的思想，但谁都没有充 足的理由判定哪个人物可以代表柏拉图，即使是对话中的 绝对主角苏格拉底也不能看成是柏拉图的代言人。
底在柏拉图对话中对诗的批评必须认真对待，对诗的批评显明了哲学的本质。 诗的本质是无知的经验模仿，而苏
格拉底之所以能够模仿理念，在于他凭借理性理解了理念世界，而诗人只是凭借感官看见了经验世界。
关键词：对话体； 诗； 模仿； 哲学
中图分类号：B502.2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544（2011）07-0056-04
诗，还是哲学？ 这不仅是柏拉图研究中的重要问题，而 且，根据苏格拉底的教导，这是有关个人幸福和城邦秩序的 关键。 对话体这种形式是偶然的，还是出于思想的必然？ 尤 其是，对话体与柏拉图的哲学有怎样的关系？作为哲学家的 柏拉图，在何种程度上可以被称为诗人或戏剧家？以这些问
题为引导，本文要论证的主要观点是：(1)对话体对于理解柏 拉图的哲学思想有不可忽视的意义，对话体在形式上体现 哲学的本质；(2)对话体，以及相关的文学溯源不能证明柏拉 图是诗人哲学家；论证柏拉图是诗人的哲学研究将陷入说 谎者悖论中；(3)苏格拉底在柏拉图对话中对诗的批评，必须 认真对待，不可视为玩笑，当做谎言，对诗的批评显明了哲 学的本质，哲学与智慧的关系。哲学对诗的批评并不是要彻 底地抛弃诗，而是在这种批评中认识自己，并在批评中表示 敬意，在批评中保持诗与哲学的联系。
二、 诗，还是哲学？
在诗与哲学之争的语境中，有人认为，对话既是诗，也 是哲学。 罗森认为 Politeia（一般译为《理想国》，本文认为 《政治篇》的译法可能更恰当）如同柏拉图的其他所有对话 一样本身是诗，由此可以怀疑，柏拉图能否通过诗来确定原 本和影像的区别，也即哲学与诗的区别。 ［8］戈登(J. Gordon) 说，柏拉图的作品，就总体而言，本身就显著地具备诗的特 征。 柏拉图是哲人，同时也是诗人和戏剧人。 戏剧和诗的成 分，决不仅仅是柏拉图对话的一种形式，而是在本质上与他 的哲学任务相连。 这种形式的哲学目标就是让读者参与到 哲学交流之中， 使他们最终转向对生活的探询。 辛奈柯 （Sinaiko）也认为，Politeia（《政治篇》）“这篇包含着对诗之批 评的对话，本身就是一首杰出的诗。 ”［9］
在克莱因之后，尤其是在施特劳斯之后，当代柏拉图 哲学研究出现了一个转向。这种转向并非不看重论证，但要 求在对话的形式中看出隐含的论证，并非不看重哲学，但要 求在哲学与常识、与诗、与政治的紧张关系中认识哲学。
克莱因在《柏拉图的三部曲》导论中概述了他的解释 前提：柏拉图的对话不是论文，而是类似于拟剧；严肃与好 玩相互渗透；我们作为读者必须参与到讨论中，必须一同思
*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规划项目（08BGX017）。 作者简介：李守利（1978-），男，黑龙江绥化人，哲学博士，东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哲学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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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在理解柏拉图时，亚里士多德的观点值得重视；任何一 篇对话都是一个整体，不依赖于其它的对话，把一篇对话安 排到柏拉图生平的某个时期对理解并无帮助；必须最仔细 地考察，每句话都有价值，一些不经意说出的话可能比冗长 而详细的阐述更重要。 ［4］
这种区分在柏拉图自己这里似乎就是一个问题。 因为 柏拉图的主要著作都是采取对话的形式，对话体是阅读思 考柏拉图的著作时首先应予充分注意的事情。近年来，一些 柏拉图研究者从柏拉图哲学的对话体出发，以新的方法阐 释柏拉图，由此克服传统形而上学的束缚。这些研究取得了 很多成果，有丰富的启发性。 ［1］有些研究者从对话体出发论 证柏拉图是诗人，对话体是一种戏剧/诗歌形式，因此，他的 哲学对话本身就是诗。 ［2］柏拉图自己既是一位诗人，又是一 位哲学家，诗人与哲学家共同归属于同一个人，如何还能坚 持诗与哲学的区分与对立？
以对话作为主要形式， 这体现了哲学的教育职能，或 者说，哲学家作为教育家的责任。 哲学存在于对话中，哲学 家在对话中引导教育听者，在对话中为自己的事业辩护，在 对话中沉思，在对话中得到鼓舞，接受质疑，采纳建议，接近 真与善，趋于智慧。 在伦理与政治的关系视角下，教育是两 者契合的枢纽。教育是理想城邦得以实现的最关键因素。哲 学以对话为形式，即哲学以教育为形式，这体现了哲学愿意 为城邦付出，愿意为城邦奉献自己的独有幸福。
在古典文学研究中，承认柏拉图是一个诗人，研究柏 拉图的诗学，这似乎是很正当的，但在对柏拉图的思想做哲 学研究时，论证哲学家柏拉图是一个诗人，柏拉图的对话是 诗，这样的论证却有必要加以哲学的辨析。这是否意味着哲 学与诗没有区别，两者是同一的？尤其是考虑到柏拉图对诗 的批评，说柏拉图是诗人可能会陷入一种说谎者悖论之中。
关于对话体的优点，尤其是哲学方面的优点，很多学 者都有论述。 例如，布朗德尔（R. Blondell）提出对话是动态 的，发展的，观点与立场处于变化中。 这样避免了思想的教 条化，避免了作者的独断论，同时也可以引导读者思考并参 与讨论。 ［6］施特劳斯指出，苏格拉底通过对话进行研究，这 意味着他的研究是从人们普遍接受的意见出发。 然而这些 意见相互矛盾，因此，有必要超越一切意见的领域，甚至超 越法律和约定，回溯到自然。 ［7］
如果说文艺复兴和启蒙之后的哲学的主要倾向之一 是反宗教，那么可以说，柏拉图哲学的主要倾向中包含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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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反对，一方面反对诗人，另一方面反对辩论师。 在《高尔吉 亚篇》、《普罗泰戈拉篇》、《智者篇》 等对话中主要批评辩论 师，而在 Politeia（《政治篇》）中则集中批评了诗人。 哲学不 能不使用语言，不能不使用论辩，因此容易混淆于诗和辩论 师的辩论。 澄清这种混淆，明确哲学与诗、与辩论师的辩论 之间的区别，具有不含混的哲学自省意识，是理解柏拉图哲 学的关键。
对话不同于辩论，不同于炫耀言辞的技巧。 柏拉图要
求辩论必须谨慎，否则会使人丧失正确的信念。他的对话体 是为了追求真理而辩驳。 对话的本质应在辩证法的内涵中 寻找。辩证法的原初意义即是对话。柏拉图的对话辩证法要 求不用眼睛和其他感官，而是运用理性达到真的实在。对话 辩证法是各种知识的综合，也是知识与事物本身的综合，在 联系（区分与综合）中理解事物。
一、 为什么是对话体？ Lachterman 指出在柏拉图研究领域曾经有一个主流 范式： 主要关注对话录中适合做形式-技术分析的论证内
容；论题来自当代哲学的主题和结论，并以此来检验柏拉图 的得失；把柏拉图的对话分成早、中、晚三期，以一种目的论 倾向把柏拉图的思想解释为发展过程，即中期理念论的危 机迫使柏拉图趋近于现代哲学所熟悉的逻辑分析观念。 为 了“比柏拉图自己更好地理解柏拉图”，完全忽视柏拉图对 话的文学特征，“诗”的方面，剥离对话中“非本质的空话”， 直指对话的核心，如黑格尔所言，对话应该被转化成亚里士 多德式的论文。 ［3］
在论证柏拉图是一名诗人时，人们经常引用亚里士多 德的《诗学》，更经常地引用第欧根尼的《名哲言行录》。 亚里 士多德首先列出一系列以模仿为特征的艺术形式，包括史 诗、悲剧、乐器演奏、舞蹈等，之后，他说，“对于索福戎、克塞 纳科斯的拟剧和苏格拉底的对话，我们没法找到一个统一 适用的名称。”亚里士多德将苏格拉底的对话也归入了模仿 的一类，从而表明对话与诗歌的相似性。
柏拉图以对话为著作的主要形式，这与当时的精神氛 围有一定的联系，然而，这种联系与其说是顺承与接纳，不 如说是逆反与超越。 当时的希腊，诗人（戏剧作家）与辩论师 （sophistes，或译为智者，智术师）是文化教育的主导。 根据 第欧根尼在《名哲言行录》中的记述，柏拉图在年轻时也有 成为悲剧作家的抱负，“用悲剧来争取荣誉”，但在听了苏格 拉底的教导之后，将自己此前的诗作付之一炬。 ［11］这不能说 不是一种决裂之举。 而辩论师是传授辩论、演说、诉讼等言 辞技巧的职业教师。 苏格拉底就美德问题不断地对其同胞 提出疑问，与之辩论，因此，有相当多的人误认为苏格拉底 也是一个辩论家。
第欧根尼提到，两位西西里诗人爱庇卡摩斯和索福戎 对柏拉图有影响。 戈登在研究第欧根尼所作的柏拉图传时 提出，从中可以找到理由解释“我们为什么应该将柏拉图视 为一位诗人，或者至少是一位从诗的传统中成长起来的作 家”。 他说，“对话作为一种写作形式与爱庇卡摩斯和索福戎 的联系，远胜过它与柏拉图同时代哲人的作品的联系。 ”“如 果要把柏拉图置于文学传统中的一个位置，显然不能把他 和这些哲人放在一起。 ”［10］他的行文是比较谨慎的，把自己 的立论限制在写作形式和文学传统的范围内。但“是一个诗 人”与“从诗的传统中成长起来”是很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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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中的诗与哲学 *
—— —论柏拉图的对话体以及他对诗的批评
李守利 （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
摘要：对话体对于理解柏拉图的哲学思想有不可忽视的意义，对话体在形式上体现了哲学Байду номын сангаас本质。 对话体，
以及相关的文学溯源不能证明柏拉图是诗人哲学家，论证柏拉图是诗人的研究者将陷入说谎者悖论中。 苏格拉
在哲学与辩论师的诡辩之间，人们的认识仍然是清楚 的，但在哲学与诗之间，人们对其间的区别并不坚定，这种 动摇于今尤甚。因此，今天更重要的似乎不是指出柏拉图的 对话与诗人们的戏剧（包括拟剧）之间的相似性，而是指出 在原则上，在根本的观点上，两者是不同的，在这种区别中， 明晰哲学的自我认识。因此，恰恰应当在柏拉图的对话体与 诗人的戏剧、与辩论师的诡辩之间的相似上，看出柏拉图的 革新，柏拉图的批评，看出哲学在本质上的不同。 就诗而言， 应该指出，柏拉图不按诗人们的方式写作，即使在形式上柏 拉图的对话体也区别于诗人们的戏剧。 在年轻人的教育方 面，柏拉图希望有一场教育的革新，诗歌戏剧是传统的教育 方式，哲学应该并且能够取代诗，成为新的教育形式。
在柏拉图的大部分对话中， 苏格拉底是主要的对话 人。 因此，可以认为，柏拉图的对话首先是对苏格拉底哲学 思考的记录， 不仅是记录思考的结果， 更是记录思考的过 程。同时这也是一种纪念，表达一种尊敬。在对话中，可以看 到哲学家不是独自一个人，而是和朋友们在一起，和城邦的 同胞们在一起。施特劳斯认为，柏拉图的对话与其说是介绍 一种学说，不如说是为苏格拉底的生活树碑立传，它们展现 了苏格拉底如何从事其最重要的工作，即如何启迪他的同 胞并努力把他们引导到善的生活。 ［5］
“这场斗争是重大的。 其重要性程度远远超过了我们 的想象。它是决定一个人善恶的关键。因此，不能让荣誉、财 富、权力，也不能让诗歌诱使我们漫不经心地对待正义和一 切美德。”柏拉图在这里所做出的判断在今天看来似乎有点 危言耸听。这场重要性曾远远超出想象的斗争，已经拥有了 自己的历史，不再超出想象，而是几乎成为了哲学史的常 识，“仇必和而解”，这场斗争也不例外，它在当代哲学的解 释中似乎已经消解。 诗，还是哲学？ 这在今天不再是两难的 选择，诗与哲学的相互归属相互补充更容易被理解，两者之 间的斗争反而成了一个老故事。 即使真的存在着诗与哲学 之争，它真的如柏拉图所说的那样重要吗？它如何能成为决 定一个人善恶的关键？ 我们还能与柏拉图一起坚持诗与哲 学的截然区分？
作为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柏拉图以对话的形式表达 他的哲学，这确实提示我们思考哲学与对话的关系。哲学不 是一个人的沉思，它的本性要求作为对话，要求如其所是地 展示思想的冲突与传承。
如果政治不是以善为目的，而是沦为少数人利益争夺 的场所， 成为私人利欲实现的手段， 而哲学以善为最高理 念，那么在哲学与政治之间就必然有紧张的冲突，而紧张的 冲突要求哲学在对话中隐藏。自然喜欢隐藏自己，哲学也不 例外。 柏拉图不用自己的名义讲话。 不能否认，柏拉图笔下 众多人物的观点一定有柏拉图自己的思想，但谁都没有充 足的理由判定哪个人物可以代表柏拉图，即使是对话中的 绝对主角苏格拉底也不能看成是柏拉图的代言人。
底在柏拉图对话中对诗的批评必须认真对待，对诗的批评显明了哲学的本质。 诗的本质是无知的经验模仿，而苏
格拉底之所以能够模仿理念，在于他凭借理性理解了理念世界，而诗人只是凭借感官看见了经验世界。
关键词：对话体； 诗； 模仿； 哲学
中图分类号：B502.2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544（2011）07-0056-04
诗，还是哲学？ 这不仅是柏拉图研究中的重要问题，而 且，根据苏格拉底的教导，这是有关个人幸福和城邦秩序的 关键。 对话体这种形式是偶然的，还是出于思想的必然？ 尤 其是，对话体与柏拉图的哲学有怎样的关系？作为哲学家的 柏拉图，在何种程度上可以被称为诗人或戏剧家？以这些问
题为引导，本文要论证的主要观点是：(1)对话体对于理解柏 拉图的哲学思想有不可忽视的意义，对话体在形式上体现 哲学的本质；(2)对话体，以及相关的文学溯源不能证明柏拉 图是诗人哲学家；论证柏拉图是诗人的哲学研究将陷入说 谎者悖论中；(3)苏格拉底在柏拉图对话中对诗的批评，必须 认真对待，不可视为玩笑，当做谎言，对诗的批评显明了哲 学的本质，哲学与智慧的关系。哲学对诗的批评并不是要彻 底地抛弃诗，而是在这种批评中认识自己，并在批评中表示 敬意，在批评中保持诗与哲学的联系。
二、 诗，还是哲学？
在诗与哲学之争的语境中，有人认为，对话既是诗，也 是哲学。 罗森认为 Politeia（一般译为《理想国》，本文认为 《政治篇》的译法可能更恰当）如同柏拉图的其他所有对话 一样本身是诗，由此可以怀疑，柏拉图能否通过诗来确定原 本和影像的区别，也即哲学与诗的区别。 ［8］戈登(J. Gordon) 说，柏拉图的作品，就总体而言，本身就显著地具备诗的特 征。 柏拉图是哲人，同时也是诗人和戏剧人。 戏剧和诗的成 分，决不仅仅是柏拉图对话的一种形式，而是在本质上与他 的哲学任务相连。 这种形式的哲学目标就是让读者参与到 哲学交流之中， 使他们最终转向对生活的探询。 辛奈柯 （Sinaiko）也认为，Politeia（《政治篇》）“这篇包含着对诗之批 评的对话，本身就是一首杰出的诗。 ”［9］
在克莱因之后，尤其是在施特劳斯之后，当代柏拉图 哲学研究出现了一个转向。这种转向并非不看重论证，但要 求在对话的形式中看出隐含的论证，并非不看重哲学，但要 求在哲学与常识、与诗、与政治的紧张关系中认识哲学。
克莱因在《柏拉图的三部曲》导论中概述了他的解释 前提：柏拉图的对话不是论文，而是类似于拟剧；严肃与好 玩相互渗透；我们作为读者必须参与到讨论中，必须一同思
*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规划项目（08BGX017）。 作者简介：李守利（1978-），男，黑龙江绥化人，哲学博士，东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哲学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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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在理解柏拉图时，亚里士多德的观点值得重视；任何一 篇对话都是一个整体，不依赖于其它的对话，把一篇对话安 排到柏拉图生平的某个时期对理解并无帮助；必须最仔细 地考察，每句话都有价值，一些不经意说出的话可能比冗长 而详细的阐述更重要。 ［4］
这种区分在柏拉图自己这里似乎就是一个问题。 因为 柏拉图的主要著作都是采取对话的形式，对话体是阅读思 考柏拉图的著作时首先应予充分注意的事情。近年来，一些 柏拉图研究者从柏拉图哲学的对话体出发，以新的方法阐 释柏拉图，由此克服传统形而上学的束缚。这些研究取得了 很多成果，有丰富的启发性。 ［1］有些研究者从对话体出发论 证柏拉图是诗人，对话体是一种戏剧/诗歌形式，因此，他的 哲学对话本身就是诗。 ［2］柏拉图自己既是一位诗人，又是一 位哲学家，诗人与哲学家共同归属于同一个人，如何还能坚 持诗与哲学的区分与对立？
以对话作为主要形式， 这体现了哲学的教育职能，或 者说，哲学家作为教育家的责任。 哲学存在于对话中，哲学 家在对话中引导教育听者，在对话中为自己的事业辩护，在 对话中沉思，在对话中得到鼓舞，接受质疑，采纳建议，接近 真与善，趋于智慧。 在伦理与政治的关系视角下，教育是两 者契合的枢纽。教育是理想城邦得以实现的最关键因素。哲 学以对话为形式，即哲学以教育为形式，这体现了哲学愿意 为城邦付出，愿意为城邦奉献自己的独有幸福。
在古典文学研究中，承认柏拉图是一个诗人，研究柏 拉图的诗学，这似乎是很正当的，但在对柏拉图的思想做哲 学研究时，论证哲学家柏拉图是一个诗人，柏拉图的对话是 诗，这样的论证却有必要加以哲学的辨析。这是否意味着哲 学与诗没有区别，两者是同一的？尤其是考虑到柏拉图对诗 的批评，说柏拉图是诗人可能会陷入一种说谎者悖论之中。
关于对话体的优点，尤其是哲学方面的优点，很多学 者都有论述。 例如，布朗德尔（R. Blondell）提出对话是动态 的，发展的，观点与立场处于变化中。 这样避免了思想的教 条化，避免了作者的独断论，同时也可以引导读者思考并参 与讨论。 ［6］施特劳斯指出，苏格拉底通过对话进行研究，这 意味着他的研究是从人们普遍接受的意见出发。 然而这些 意见相互矛盾，因此，有必要超越一切意见的领域，甚至超 越法律和约定，回溯到自然。 ［7］
如果说文艺复兴和启蒙之后的哲学的主要倾向之一 是反宗教，那么可以说，柏拉图哲学的主要倾向中包含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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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反对，一方面反对诗人，另一方面反对辩论师。 在《高尔吉 亚篇》、《普罗泰戈拉篇》、《智者篇》 等对话中主要批评辩论 师，而在 Politeia（《政治篇》）中则集中批评了诗人。 哲学不 能不使用语言，不能不使用论辩，因此容易混淆于诗和辩论 师的辩论。 澄清这种混淆，明确哲学与诗、与辩论师的辩论 之间的区别，具有不含混的哲学自省意识，是理解柏拉图哲 学的关键。
对话不同于辩论，不同于炫耀言辞的技巧。 柏拉图要
求辩论必须谨慎，否则会使人丧失正确的信念。他的对话体 是为了追求真理而辩驳。 对话的本质应在辩证法的内涵中 寻找。辩证法的原初意义即是对话。柏拉图的对话辩证法要 求不用眼睛和其他感官，而是运用理性达到真的实在。对话 辩证法是各种知识的综合，也是知识与事物本身的综合，在 联系（区分与综合）中理解事物。
一、 为什么是对话体？ Lachterman 指出在柏拉图研究领域曾经有一个主流 范式： 主要关注对话录中适合做形式-技术分析的论证内
容；论题来自当代哲学的主题和结论，并以此来检验柏拉图 的得失；把柏拉图的对话分成早、中、晚三期，以一种目的论 倾向把柏拉图的思想解释为发展过程，即中期理念论的危 机迫使柏拉图趋近于现代哲学所熟悉的逻辑分析观念。 为 了“比柏拉图自己更好地理解柏拉图”，完全忽视柏拉图对 话的文学特征，“诗”的方面，剥离对话中“非本质的空话”， 直指对话的核心，如黑格尔所言，对话应该被转化成亚里士 多德式的论文。 ［3］
在论证柏拉图是一名诗人时，人们经常引用亚里士多 德的《诗学》，更经常地引用第欧根尼的《名哲言行录》。 亚里 士多德首先列出一系列以模仿为特征的艺术形式，包括史 诗、悲剧、乐器演奏、舞蹈等，之后，他说，“对于索福戎、克塞 纳科斯的拟剧和苏格拉底的对话，我们没法找到一个统一 适用的名称。”亚里士多德将苏格拉底的对话也归入了模仿 的一类，从而表明对话与诗歌的相似性。
柏拉图以对话为著作的主要形式，这与当时的精神氛 围有一定的联系，然而，这种联系与其说是顺承与接纳，不 如说是逆反与超越。 当时的希腊，诗人（戏剧作家）与辩论师 （sophistes，或译为智者，智术师）是文化教育的主导。 根据 第欧根尼在《名哲言行录》中的记述，柏拉图在年轻时也有 成为悲剧作家的抱负，“用悲剧来争取荣誉”，但在听了苏格 拉底的教导之后，将自己此前的诗作付之一炬。 ［11］这不能说 不是一种决裂之举。 而辩论师是传授辩论、演说、诉讼等言 辞技巧的职业教师。 苏格拉底就美德问题不断地对其同胞 提出疑问，与之辩论，因此，有相当多的人误认为苏格拉底 也是一个辩论家。
第欧根尼提到，两位西西里诗人爱庇卡摩斯和索福戎 对柏拉图有影响。 戈登在研究第欧根尼所作的柏拉图传时 提出，从中可以找到理由解释“我们为什么应该将柏拉图视 为一位诗人，或者至少是一位从诗的传统中成长起来的作 家”。 他说，“对话作为一种写作形式与爱庇卡摩斯和索福戎 的联系，远胜过它与柏拉图同时代哲人的作品的联系。 ”“如 果要把柏拉图置于文学传统中的一个位置，显然不能把他 和这些哲人放在一起。 ”［10］他的行文是比较谨慎的，把自己 的立论限制在写作形式和文学传统的范围内。但“是一个诗 人”与“从诗的传统中成长起来”是很不同的。
学术论坛
理论月刊 2011 年第7 期
对话中的诗与哲学 *
—— —论柏拉图的对话体以及他对诗的批评
李守利 （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
摘要：对话体对于理解柏拉图的哲学思想有不可忽视的意义，对话体在形式上体现了哲学Байду номын сангаас本质。 对话体，
以及相关的文学溯源不能证明柏拉图是诗人哲学家，论证柏拉图是诗人的研究者将陷入说谎者悖论中。 苏格拉
在哲学与辩论师的诡辩之间，人们的认识仍然是清楚 的，但在哲学与诗之间，人们对其间的区别并不坚定，这种 动摇于今尤甚。因此，今天更重要的似乎不是指出柏拉图的 对话与诗人们的戏剧（包括拟剧）之间的相似性，而是指出 在原则上，在根本的观点上，两者是不同的，在这种区别中， 明晰哲学的自我认识。因此，恰恰应当在柏拉图的对话体与 诗人的戏剧、与辩论师的诡辩之间的相似上，看出柏拉图的 革新，柏拉图的批评，看出哲学在本质上的不同。 就诗而言， 应该指出，柏拉图不按诗人们的方式写作，即使在形式上柏 拉图的对话体也区别于诗人们的戏剧。 在年轻人的教育方 面，柏拉图希望有一场教育的革新，诗歌戏剧是传统的教育 方式，哲学应该并且能够取代诗，成为新的教育形式。
在柏拉图的大部分对话中， 苏格拉底是主要的对话 人。 因此，可以认为，柏拉图的对话首先是对苏格拉底哲学 思考的记录， 不仅是记录思考的结果， 更是记录思考的过 程。同时这也是一种纪念，表达一种尊敬。在对话中，可以看 到哲学家不是独自一个人，而是和朋友们在一起，和城邦的 同胞们在一起。施特劳斯认为，柏拉图的对话与其说是介绍 一种学说，不如说是为苏格拉底的生活树碑立传，它们展现 了苏格拉底如何从事其最重要的工作，即如何启迪他的同 胞并努力把他们引导到善的生活。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