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的重担_李清照_词论_中的思想与早期对她的评论_下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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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女的重担:
李清照《词论》中的思想与早期对她的评论(下)
[美国]艾朗诺(Ronald Egan)郭勉愈译
带着所有这些负面信息重读李清照的《词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在这里,我的目的是历史地看待这篇文章,在历史的语境中解读这篇文章,而不是依照我们今天对词或对李清照的看法,相反,我所重视的是她作为一个女作家所面对的是什么,尤其是她作为一名词人所面对的是什么。这种做法能够提醒我们,她作为一个作家所面临的全部怀疑、居高临下的褒扬以及辱骂,而这些都与在她生活的语境中准确解读《词论》这一目的有着密切的关系。李清照不可能忘掉她作为一个女作家所受到的全部质疑。我倾向于认为她早期那些以政治为主题、具有令人惊讶的男子气的诗歌,实际上是她作为一名女作家对她所感受到的、包围着她的怀疑和居高临下的褒扬的一种反应。同样,我认为对《词论》也应该这样来看待。
一
通常人们并不这样理解《词论》。这篇文章一般被视为对当时主要词人的大胆批评。今天人们有时把它当作李清照坚强、独立性格的证据(尤其被那些具有女权倾向的学者)。至少人们认为它表达了她在理解词这种文体时的自豪之情,以及她想带给词的创作和评价的一种很高的标准。这些解释当然都是合理的,但我想提出另外一种不同的解读方式。我把它看作一个关于词这种文体的表述,这一表述从根本上来说,是从一个希望取得某种成就的女性词人对她所面临的斗争的感受中喷发出来的。她确实想表达对于近几十年来主要作家的看法,但她并不仅仅是从一个批评者的角度来写,甚至也不仅仅是作为一个有着对于她的性别来说不同寻常的文学热情,但其文学热情却与当前主题无关的批评者。《词论》通过复杂的方式,无时无刻不在揭示其作者作为一个女性作家的困境,这位女性作家怀着勇气去写作,并且写得和男人一样好,甚至比男人还要好。也许有人会反对说,把《词论》置入李清照生活的后期甚至是死后才出现的这些批评言论中是不正确的。毕竟,大家一般认为《词论》是李清照在较早时期,也就是二十或三十多岁的时候写的,远远早于她的再婚和不幸结局,而上面讨论过的许多批评性言论的产生却是由再婚和后来的悲惨结局导致的。将那些晚期的、对她品行的批评,引入她早期的一篇讨论其他词人的文章中,这似乎是犯了年代错误。然而,可以确定的是,晚期那些对李清照的批评言论背后所存在的种种态度(包括对妇女通过写作来表达自我以及使这些作品流传到闺阁之外所抱的偏见,认为妇女的作品理所应当比男人的作品差的观念,以及认为在妇女身上文学才能与美好品德不相容的看法),正是当李清照成长为一个作家以及写作《词论》的时候,是她生活的世界的一个很大的组成部分。所有这些态度并不是由李清照悲剧性的第二次婚姻引发的。前面我
已经说过,这些试图利用李清照的再婚与离异来削弱她作为一个诗人的成就的言论,都有一种“机会主义”性质。这一机会主义性质之所以显现出来,正是因为潜在的偏见始终存在于人们的头脑之中。只不过李清照生活中后来发生的事情为这些未来的攻击者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和依据来表明他们的态度罢了。
在这里我要说明的是,对于这些广泛流传的关于性别作用、文学才能以及女性美德的观念来说,李清照是不可能被忽视的。当她写作《词论》的时候,她所置身其中的正是这样一个由那些占据优势的态度所构筑的观念世界,当她寻求建立另外一种不同视角的时候也是如此。
二
下面是《词论》的全文:
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开元、天宝间,有李八郎者,能歌擅天下。时新及第进士开宴曲江,榜中一名士,先召李,使易服隐名姓,衣冠故敝,精神惨沮,与同之宴所。曰:“表弟愿与坐末。”众皆不顾。既酒行乐作,歌者进,时曹元谦、念奴为冠,歌罢,众皆咨嗟称赏。名士忽指李曰:“请表弟歌。”众皆哂,或有怒者。及转喉发声,歌一曲,众皆泣下。罗拜曰:“此李八郎也。”自后郑、卫之声日炽,流靡之变日烦。
已有《菩萨蛮》、《春光好》、《莎鸡子》、《更漏子》、《浣溪沙》、《梦江南》、《渔父》等词,不可遍举。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息。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之词。语虽奇甚,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余年,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于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者,何耶?盖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既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玉楼春》本押平声韵,又押上、去声,又押入声。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乃知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徐培均:《李清照集笺注》第3卷第266—267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斥,同时也表现出某种程度的协同。这实际上是不可避免的。女性正在进入一个并非由她们自己创造的世界:组成这个世界的形式、语汇以及思想已经被男作家们充分发展并且属于他们。女性不可避免地要接受那些在没有她们参与的情况下已经标准化了的表达媒介和思想范畴。另一方面,如果一个女人作为外来者的性别身份,敢于对这个思想和表达方式上的男权世界进行含蓄或直接的挑战,而这种挑战又通过不止一种方式显示出来,那么这个女人显然是一个不寻常的女人。需要强调的是,在李清照的时代还不存在类似女作家联合会之类的东西。尽管写作的妇女不止一个,但每个人都作为一个孤立的个体在写作,丝毫没有属于一个女性写作群体的感觉。这种孤立的写作状态实际上决定了像李清照这样的女性写作者所表达的任何一点与主流对立的思想,在某种程度上都只能以隐蔽的方式进行。Felski指出:“妇女作品的真实内涵往往存在于其表面之下,存在于隐蔽的信息和潜藏的线索之中。因为这一内涵是不为社会所接受的,甚至是颠覆性的,它被深深地埋藏在文本之中。”
Rita Felski:《女权运动之后的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