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锷,一个隐忍的革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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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锷,一个隐忍的革命者
蔡锷的才略,与曹操一般,本也不必分治乱,皆可建功立业,平定天下,只是既然生在乱世,必须与世浮沉,于是韬光养晦,深谋远虑。
据侯毅《洪宪旧闻》,1915年11月,蔡锷设计逃出北京之后,袁世凯召财政部长周学熙训话,感慨道:“以彼(蔡锷)临行之谋虑深远断之,此人之精悍远在黄兴及诸民党之上,即宋教仁或亦非所能匹。今已远颺,必为吾患无疑。吾生平识人未尝有误,乃卒为此子所蔽。”袁世凯自身便以工于心计、老于谋算见长,幕僚王锡彤曾赞他“缜密、详审实大过人”,他说这番话,不啻是对蔡锷的谋略最高级别的认证。
谈蔡锷的谋略,须得从其沉毅的性情说起。沉毅是褒义词,贬斥蔡锷的人,则称“其人阴鸷,善能掩饰”。抛开褒贬,蔡锷为人,言语少,城府深,潜心默运,不露锋芒,乃是共识。对此,可以长期追随蔡锷、与其同生共死的周钟岳(周氏曾两任蔡锷秘书长:蔡锷担任云南都督,他是都督府秘书长,蔡锷担任全国经界局督办,他是经界局秘书长;蔡锷从北京出逃,他是掩护者之一,为此而受监控)的观察为证:蔡公恂恂如书生,而英迈不群之气溢于眉宇。其性坚忍深沉,平居不轻自表襮,而遇当为之事则奋厉踔发,穷日夜不息,无论如何险阻,必期于成。又断制力极强,每议一事,众论纷呶,公徐出一言,则当机
立断。自奉甚约,洁己奉公,不肯滥用一人,轻举一事。故改革之初,百端待举,而财政尚属裕如。唯褊急少容,是其短耳。
这是持平之论,有赞有弹,不为尊者讳。顺道说一点。蔡锷不是完人,其性格“褊急少容”,陶菊隐《政海轶闻》亦云“松坡所短,在襟怀褊狭,岸然不能容物”。不过我读蔡锷,觉得他待人虽不够宽和,不符古人所讲究的“休休有容”,胸襟却绝不狭隘。如果给人留下峻急、严苛、不能容物的印象,大概在其对部属的管束。他“生性静默,与人谈论,辄扼要数言”,自律如此,律人亦然,1910年担任广西干部学堂总办期间,“诸生好辩者,常恶语怒斥之,甚或掴之以掌,其严烈如此”。陶菊隐说:
蔡生平不好货财,整躬示范,部属皆不敢妄取一介。其后吴佩孚亦不好货财,而吴部多贪婪,吴不之察,人喻为“粪夫”,意谓吴氏仅能洁己,前后皆为秽物也。今之武人,求为粪夫又不可得矣。蔡律部下严,触刑章,必治以应得之咎。从蔡游者恒贫乏无以为生,稍失检,且陷法网焉。人谓蔡之冷峭,有威可畏而无德可怀,然人民之讴思至今罔替,是又足以为训矣。
蔡锷的性情,与其职业、时代背景有关。他是军人,治军从严,纪律至上,赏罚分明,可谓根本,故而养成了其冷峭的性格。他所处的时代属于乱世,乱世需求的人才,迥异于治世。许劭称曹操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这是《三国志》的说法,《后汉书》云:“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实则曹操雄才大略,无论治世还是乱世,都是盖世英雄,奸雄云云,乃是历史演义的苦果。
不过许劭的说法,不无意义,他以治乱为界,把人才一分为二,有些人显然更适合治世,如蒋介石,有些人显然更适合乱世,如毛泽东。袁世凯拿来与蔡锷对比的宋教仁,虽才气纵横,却锋芒太露,倘若生于治世,命运也许会好一些。蔡锷的才略,与曹操一般,本也不必分治乱,皆可建功立业,平定天下,只是既然生在乱世,必须与世浮沉,于是韬光养晦,深谋远虑。
青年蔡锷,便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深沉。章士钊暮年忆旧,谈及留日往事,以蔡锷为例:“彼等志存颠覆,而迹求隐晦,平日谨言词,慎交游,常恐以意外之疏忽,而招来本事之损害,如杨笃生、蔡松坡皆其流亚也。加以松坡习陆军,规久远,以攫取清廷兵权为第一步,不可使满族俊才如良弼等嫉妒陷害,故行动尤其矜谨。”
杨笃生即杨毓麟,与杨度并称“湘中二杨”,其人思想缜密,长袖善舞,一面从事反清运动,一面结交清廷大佬瞿鸿禨、端方等,企图内外夹击,推翻满清,不过论隐忍的功夫,他比蔡锷差远了。辛亥年,当他在英国利物浦听闻黄花岗起义失败的噩耗,“精神痛苦,如火中烧”,愤而蹈海自尽,当然这是热血男儿之举,自有其价值所在。
所谓“谨言词,慎交游”,在1913-1915年蔡锷旅京期间,表现尤为显著。检索《蔡锷集》,从1913年11月4日进京,到1915年8月15日赴天津与梁启超密商,决意反袁,将近两年,蔡锷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文字,足见谨慎。朱德裳《三十年闻见录》云:蔡锷到京,所交游的朋友主要是杨度等人,“凡友朋中与国民党关系稍深即不与其酒食之会,其用心可谓苦矣”。
1915年蔡锷(中)与戴戡(左)、陈国祥(右)
在天津密谋讨袁时合影
让我们把目光拉回晚清。1904年11月,蔡锷学成“万人敌”,从日本归国,先后在江西、湖南、广西、云南等地练兵,其中在广西经营时间最长,共五年半。在此期间,他心向革命,并暗中襄助革命党人举行起义,然则给外人的印象,却是“表面的样子没有什么革命的味道”。这一面是其深沉、缜密的性情所致,另一面则涉及对时势的判断和把握:时机不到,绝不轻于一掷,时机成熟,决然揭竿而起。
蔡锷的隐晦立场,导致他受到新旧两派前后交攻。旧官僚认为他激进,新青年认为他保守。二者合力,在1910年制造了一场“驱蔡风潮”,把他从苦心经营的广西赶到了“基础已坏”的云南。离开广西之前,蔡锷请参与风潮的何遂、耿毅等革命党人吃饭,席间谆谆告诫道:“你们何苦撵我,你们是革命党,我比你们资格更老。你们太年青,浑身带刺儿,不小心将来难免杀身之祸。我在此尚可为你们敷衍,我走
后你们更需自爱,千万不可拔苗助长。”“你们念过苏东坡的《留侯论》吗?所谓‘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你们能做到这一点,当成大事!”这些忠告,热血沸腾的革命青年只怕听不进去。
蔡锷到云南,担任第19镇第37协协统(旅长),其革命态度依然隐晦。是故,1911年10月16日晚,云南革命党人刘存厚、唐继尧、殷承瓛、沈汪度、张子贞、黄毓成等六人,在昆明萧家巷的刘存厚寓所举行第一次秘密会议,筹划起义,蔡锷并未与闻。会上,经殷承瓛力荐,并以人格担保,蔡锷才被拉进革命队伍,作为可以“参与革命”的人员,以区别于李根源等可以“共事革命”的人员。
昆明“重九”起义前夕,革命党人共召开五次密会。后四次密会,皆可见蔡锷踪迹。10月25日第四次密会,革命党内部发生争执,殷承瓛提出从缓,反而是一向稳健的蔡锷主张加急:“云南宜速举,为西南各省倡;纵武汉事变,滇中亦可于半年之内整顿军备,进退裕如。在此数月之中,川黔可以得手,得此三省以与满清争衡,胜负亦未可决。”
这正呈现了他的行事风格:凡事深谋,谋定后动,一旦发动,则如霹雳,勇往直前,绝不游移。恰在这次会议之上,革命党人决心起义,歃血为盟。殷承瓛在纸上写下了“协力同心,恢复汉室,有渝此盟,天人共殛”十六字,然后烧纸于酒中,众人共饮,以结同心。
说到蔡锷的谋略,最为后世津津乐道的故事,无疑在1915年,他一边醇酒妇人,纵情声色,以示胸无大志,一边积极劝进,拥护帝制,以示政治正确,最终在小凤仙等人的掩护之下,逃出袁世凯所严密控制的北京城。不过我以为这前后的故事,更能说明蔡锷何其善于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