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世剑 中国书法美学视野中的“媚”论
- 1、下载文档前请自行甄别文档内容的完整性,平台不提供额外的编辑、内容补充、找答案等附加服务。
- 2、"仅部分预览"的文档,不可在线预览部分如存在完整性等问题,可反馈申请退款(可完整预览的文档不适用该条件!)。
- 3、如文档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客服反馈,我们会尽快为您处理(人工客服工作时间:9:00-18:30)。
中国书法美学视野中的“媚”论
何世剑
(南昌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南昌,江西,330074)
【内容摘要】:“媚”是中国书法美学视野中的重要审美范畴,它既代表着书家的美学旨趣和审美品格,也体现出书体规范转变和艺术追求的时代潮流。中国书法美学视野中的“媚”论,大致引入于魏晋南北朝,升格于唐宋,深化于元明清。“媚”书生成在于多用“侧锋”,下力合度;加长点画,取势圆长;一般多用羊毫或兼毫,用墨不可太浓重;书家还要有“合”的心态。“媚”书表现出媚而不俗、柔而不弱、流动飘洒、主圆少方的美学品性,表现出书家超越浮弱臃滞的生命追求,同时也代表着知识分子圆滑处世、明哲保身的心态。
【关键词】:书法美学媚渊源流变生成机制美学品格
“媚”是中国书法美学视野中的重要审美范畴,它与“势”、“韵”、“神”、“妙”、“逸”、“趣”、“自然”、“风骨”等一直是书法艺术家的美学旨趣和审美追求,诠释着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书体规范转变和艺术美学思潮。“媚”不仅揭示着书法作为一门造型艺术的与“势”、“逸”、“风骨”、“自然”等相别的本体质性,而且它更为着力表现出作为创作者的书法家,或作为批评者的书论家的个性气质和审美心理,展现出他们的美学趣尚和文化品格。
在中国书法史上,涌现了一大批以“媚”为美的书作。因其“柔”、“圆”等美学品性与中国传统文化影响下的审美理想存有距离,故很多时候被边缘化、去主流化。长期以来,美学史对“媚”的重要地位和价值揭示不充分。本文拟从书学“媚”论的渊源流变、书法之“媚”的生成机制和“媚”书的美学品格三方面对之略作考察。
一书学“媚”论的渊源流变
“媚”这一语辞,早在先秦时期的典籍中就已出现,大致有两项语义:①巴结、逢迎、亲近。如《尚书·冏命》:“无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其惟吉士。”《孟子·尽心下》:“阉然媚于世也者,是乡原也。”媚均释为“逢迎、巴结”。②爱、喜爱。如《诗经·大雅·卷阿》:“维君子使,媚于天子。”朱熹注:“媚,顺爱也。”《楚辞·九章·惜诵》:“忘儇媚以背众兮,待明君其知之。”王逸《楚辞章句》注:“媚,爱也。”“媚”基本上未进入艺术审美领域用以评判。汉代之“媚”,涵义渐趋丰富,表示容颜、体态之“美好,可爱”,如《尔雅》释媚:“媚,美也。”《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妩媚姌嫋。”《埤苍》云:“妩媚,悦也。”许慎《说文解字》释“媚”字云:“媚,说也。从女,眉声。”段玉裁注曰:“说,今悦字也。”此期,媚作名词或形容词,渐有审美意味,但它主要用于品评女性外形之美,或描绘士宦奴颜卑骨态貌,《史记·佞幸列传》指出:“非独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因自然所赋予的“媚”美多被其人用作取悦他人和晋升资本,从而丧失了主体意识和人格精神。故“媚”在道德理性至上社会中,刚进入审美视野即备受批判。
魏晋时代是书法实用性目的逐渐转换为审美性目的阶段,是中国书法极盛而书学自觉的时期【1】。此期,艺术领域出现了一批以“媚”为美的作品,《龙性堂诗话·初集》记载:“黄鲁直评锺离州(繇)小字《千字文》:‘妩媚而有精神,熟视皆有绳墨。’”王羲之变汉魏的凝重质朴为流丽遒媚之书,韩愈曾说“羲之俗书逞姿媚”;《与释某书》也说:“卫氏有一弟子王逸少,甚能学卫真书,咄咄逼人,笔势洞精,字体遒媚”(《淳化阁帖》卷五)而且“媚”
何世剑(1979—),男,江西萍乡人,南昌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教师,中国人民大学在读博士,主要从事艺术与美学研究
也被引入到书学批评中来,少数书论家开始自觉地在书法批评中运用“媚”这一审美概念品赏艺术。南朝书家羊欣在《采古来能书人名》中指出:“王献之,晋中书令,善隶、藁,骨势不及父,而媚趣过之。”【2】虞龢《论书表》:“二王书,献之始学父书,正体乃不相似。至于绝笔章草,殊相拟类,笔迹流怿,宛转妍媚,乃欲过之。”【2】(P49)王僧虔《论书》:“郗超草书亚于二王,紧媚过其父,骨力不及也。”【2】(P57)“谢综书,其舅云:‘紧洁生起,实为得赏。’至不重羊欣,欣亦惮之。书法有力,恨少媚好。”【2】(P57)“媚”由品人到论艺,进而成为书法创作的一大原则和品格,拿来与“骨势”、“骨力”对举。“审美成份日益增加,逐渐摆脱了其对人物品评的原始意义”【3】。“媚”在尚“韵”的晋人书法中备受重视,一定意义上甚至超越了汉代所确立的书法“气”“势”标准。“媚”表现为一种婉约逸雅的姿态,平和自然而不失精妙之味,符合了游心山水、体玄论道的晋人的崇尚清丽自然的人生理想和处世心态。特别是在国势不强、世风日下的梁陈,艺人既没有了汉时雄强气概,也没有了魏晋悠闲心情,“末世”心态支撑下的他们寄心书画,“皆高尚子敬”,形成了一股以“媚”为美的美学思潮。陶弘景《论书启》:“非但字字注目,乃画画抽心,日觉劲媚,转不可说以雠,昔岁不复相类”【2】(P71)指出创作上与昔异趣的“劲媚”表征。欧阳修《集古录》也认为当时“气尚卑弱,率以纤劲清媚为佳”。当然,他们的士人身份和上层阶级立场决定了不可能纯粹追求“媚”美,在道德原则的规范下,他们形成“中和”的艺术取向,兼取主阳刚美之“骨势”和主阴柔美之“妍媚”。如萧衍《答陶隐居论书》:“纯骨无媚,纯肉无力……任之所之,自然之理也。”【2】(P80)庾元威《论书》说:“余见学阮研书者,不得其骨力婉媚,唯学挛拳委尽。”均主张书法应该有骨有媚,有肉有力。
唐宋时期,艺术实践中兴,书法创作和书法批评都向前发展,“媚”美趣尚在好古师古者那里得到承继,而时风嬗变、审美趣味易新也为书法“媚”论注入了新的时代美学精神和审美文化品格。唐初矫六朝以来文艺浮靡艳丽之风,强调合刚健入中庸。欧阳询《用笔论》:“夫用笔之体会,须钩粘才把,缓绁徐收,梯不虚发,斫必有由。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2】(P105)“媚若银钩”之书有骨有媚,师法王羲之。同好有李世民、虞世南、褚遂良等。李华《二字诀》则说“虞世南深得其体,别有婉媚之态”【2】(P281);张怀瓘《书断中》赏褚书为“妙品”,指出褚“祖述右军,真书甚得其媚趣”,又说薛稷“书学褚,尤尚绮丽媚好,肤肉得师之半矣”。当然也有不以“媚”为尚的书家,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评法书》说:“唐林纬乾书学颜平原,萧散古淡,无虞褚辈妍媚之习。”【2】(P547)见出颜真卿“丰神古厚”,与虞褚异趣。中唐柳公权,楷书学二王而变其法,又习近世如颜真卿丰厚之书,成“体势劲媚”之书。《旧唐书·柳公绰传附弟公权传》指出:“公权初学王书,遍阅近代笔法,体势劲媚,自成一家。”【4】宋赵彦卫《云麓漫钞》也说:“余外舅家,收柳公权亲笔起草二纸,皆小楷,字仅盈分,而结体遒媚,意态舒远,有寻丈之势。”确切说,柳书骨胜于媚,故后世多称“颜筋柳骨”(范仲淹《诔石学士文》)。晚唐国势衰微,书法“姿媚”之势又盛兴。《葆光禄》曰:“亚栖书骨气不及誊光,而遒媚过之,二人俱应制,其踪海内旨盛。”【2】(P281)另外,尚“法”的唐人在讨论笔法的书论中,总结出一些“媚”美之书的用笔、构架规律和美学品性,为后代尚“媚”书家提供了学习方法。如窦蒙《述书赋》总结说:“媚,意居形外曰媚。”【2】(P267)宋代书风总体比较浮弱,黄庭坚《书十棕心扇因自评书》说:“数十年来,士大夫作字尚华藻,而笔不实,以风樯阵马为痛快,以插花舞女为姿媚。”宋代笔记,如《异苑》、《续世说》、《玉壶清话》、《老学庵笔记》、《春渚纪闻》、《负暄野录》、《寓简》等之中也有许多关于宋人书法“婉媚”、“遒媚”、“姿媚”的记载。而代表宋代书法的蔡、苏、米、黄四大家,他们“学书为乐”、“学书消日”,由唐溯晋渐有新面目,书法是其“神气”“意趣”“情性”的载体,黄庭坚指出:“东坡道人少日学《兰亭》,故其书姿媚似杨季海,至酒酣放浪,意忘工拙,字特瘦劲似柳诚悬。”(《山谷题跋·跋东坡墨迹》)元陆友仁《砚北杂志·卷上》则指出:“黄鲁直书遒媚,米元章书俊拔,薛道祖书温润。”唐宋时期,以“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