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黎贡山——世界级珍稀蝴蝶的伊甸园

高黎贡山——世界级珍稀蝴蝶的伊甸园

■赵力

《中国国家地理》2006年第12期浏览45 人次

高黎贡山自北向南纵贯横断山区西部，有着典型的高山峡谷自然地理垂直带景观和丰富多样的动植物资源。本文作者是美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会全球鳞翅目（蝴蝶与蛾类）调查计划中国区首席专家，他在高黎贡山调查蝴蝶种类的成果，不仅填补了高黎贡山这一“物种基因库”的蝶类记录空白，还发现了世界级珍稀蝴蝶褐凤蝶、西番翠凤蝶和克里翠凤蝶。这让我们对高黎贡山有了新的认识。

突然，一只雄性的网眼蝶闯入我的视野。这是一种色彩朴素的眼蝶，黑褐色的翅膀上散布着橙色的斑块。由于被我惊动，它惊慌地顺着狭窄的山道转来转去。

长途客车在崎岖的山间公路上挣扎前行，刚离开大理过了一个叫漾濞的小县不过几十公里，路两边已见不到多少人类的痕迹，只有绵绵无尽的群山向车后渐渐退去。

我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横断山脉西北角，云南西部的保山、腾冲和泸水三地交界处，西北部与缅甸接壤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高黎贡山。高黎贡山是我国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地区之一，也是全球生物多样性研究和保护的十大热点地区之一。据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统计，高黎贡山地区已记录的脊椎动物达699种，本应

远多于脊椎动物种数的昆虫却只记载了1690种，而关于蝴蝶的资料几乎是空白。我在高黎贡山自然保护区的网站上见到，高黎贡山地区已经发现的兽类占云南的52.0%，占全国的30.9%；鸟类占云南的52.9%，占全国的35.3%；昆虫占云南的8.5%，占全国的4.2%。从比例上不难看出，高黎贡山的兽类和鸟类已经研究得十分充分，但关于昆虫尤其是蝴蝶的研究却十分薄弱。

从地图上看，从大理到距高黎贡山最近的保山地区，不过100多公里的路程。可这段路程竟然花了8个小时，客车终于“爬”到了保山。我在这座人口不过4万的滇西小城中一片老城区的边缘，找到了高黎贡山自然保护区管理处。管理处负责人清楚我的来意后，当即作出安排，抽调一位保护区下属森林警察部门的司机和一位野生动物保护处的工作人员作为向导带我去高黎贡山。虽然事先估计到了他们会支持我的调查，但此时我对他们的热情仍然受宠若惊。当晚，保护区的一位负责人与我进行了一番长谈。从他滔滔不绝的话中我才得知，我是第一位自费来高黎贡山调查蝴蝶分布的科研工作者，而此前他们曾经多次邀请一些外国专家来此进行调查，都因为对方要求支付的费用超过了他们的承受能力等问题而没能达成协议。“你能自费来这里调查，填补高黎贡山蝴蝶的研究空白，我们还能说什么呢？”这位当地土生土长的中年汉子望着我，眼神朴实而恳切。

山道求爱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一行乘一辆森林防火巡逻用的北京吉普，巅簸着上了路。向导是一位刚从林业大学毕业的小伙子，话不多，司机却很健谈。与大理到保山的沿途不同，保山到高黎贡山的这段路上植被并不繁茂，陡峭的山坡上间或可以见到稀稀疏疏的玉米地，这些在平原地区可以长到两米多高的作物，在这里却像野草一样高不足一米。除此之外，便是低矮的灌木与杂草丛生的山坡，以及裸露的红褐色土壤。

一条红褐色的大河出现在前方，司机说这就是怒江了。在我的想象中，怒江应当是一条清澈碧蓝、奔腾于

青山翠谷间的江流，可眼前的这条怒江，却浑浊得如同黄河，两岸几乎见不到大树，只有灌木和农田。正午时分，车过了怒江大桥，干热的风顺着河谷吹来，给人一种沙漠般的酷热感，吉普车在公路上扬起滚滚红尘。一路上我们几乎见不到蝴蝶，只偶尔有几只热带最常见的黄色迁飞粉蝶在车旁掠过，很难想象这就是清朝时那个“千载老猿啼不住，四围古木满山青”的地方。

过了一个名叫糖厂的小镇，司机把方向盘陡地向左一转，开上了一条山道。在山道上前行不久，刚才还碧空万里的天忽然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前面的路愈发狭窄，最后几乎彻底消失了。北京吉普发出粗重的喘息，在泥泞的山坡上向上爬行，司机不停地猛扭方向盘，踩足油门以防止车横着向山坡下滑去。但滑溜溜的泥浆仍促使车不停地斜着往下滑。我们不得不停下车，等待雨停。雨停了，但这条路还是无法行车。我们只得步行到前方十几里处的百花岭保护站，等路干了再把车开上去。

雨后的太阳很快又使一切变得灼热，汗水在我的眼镜片上结了一层薄雾。我埋着头，小心翼翼地顺着湿滑的山路向山顶爬去。随着路旁植被的渐渐丰茂，可以见到的蝴蝶种类也越来越多。不过它们都是些热带和亚热带地区十分常见的种类。天色尚早，我决定在这一带仔细搜索一下。

突然，一只雄性的网眼蝶闯入我的视野。这是一种色彩朴素的眼蝶，黑褐色的翅膀上散布着橙色的斑块。由于被我惊动，它惊慌地顺着狭窄的山道转来转去。终于，它安静下来，落在了山道边，看样子似乎是放下心来之后要休息一下。由于这不是一种太稀少的蝴蝶，我没有太注意，继续向前走去。可当一个多小时后，我返回经过时，发现它居然还在那里。它在那里到底要干什么呢？我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四周，周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能够吸引它的东西。这莫不是一只准备求偶的雄蝶？只有在等待雌蝶时，它才可能有这样长时间守候的耐心。

我好奇地停下来观察，和它一起等了很久。它安静地立在那里，焦急地等待。有时它实在耐不住了，便激动而盲目地追赶路过这里的其他种类蝴蝶，甚至蜻蜓，有时还无聊地追赶落叶或一晃而过的鸟的影子。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它飞到了离地面大约两米高的一片宽大的叶片上。它这次选择的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不仅视野比刚才开阔，而且树叶也非常显眼。

终于，一只雌网眼蝶慢慢飞进了它的视野范围。它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雌蝶发现了它，心领神会地落到地上。雌蝶刚一落地，雄蝶马上亲热地落在雌蝶身旁，合起翅膀，爬到它面前，开始表演一种奇怪的求爱仪式：它站在雌蝶前面不停地颤动翅膀，然后展开双翅，向心仪的姑娘展示黑色翅膀上美丽的橙斑。十几秒钟后，它将翅膀有节奏地一张一合，触角也随着翅膀的开合，激动地摇晃着。这样表演了五六分钟后，它突然摆出一副极优雅的动作——将两片前翅竭力向前伸展，并且撑起后腿，在雌蝶面前低下头去，仿佛童话中的王子向公主求爱的深鞠躬。接着，它保持低头的姿势向前探了一步，无限温存地用触角轻轻摩擦着雌蝶的翅膀和身体。雌蝶看上去完全被它打动了，也微微低下头来，用触角去蹭它翅膀的前沿。这个姿势恰好可以接触到多数种类雄蝶翅膀上的香鳞——专门散发气味引诱异性的鳞片。这只机敏的求爱者立刻将翅膀合拢，夹住雌蝶的触角，好让它更充分地闻到自己让异性陶醉的味道。我正打算继续观看它们的缠绵场面，一只冒失的蜥蜴突然从它们旁边经过，这对受惊的情侣立刻逃之夭夭，飞入了树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