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八十年前的一句立国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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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于八十年前的一句立国之论
有感于八十年前的一句立国之论
在读王元化先生的《九十年代反思录》时,我很是感叹了其中的《杜亚泉与东西文化问题论战》。
在感叹了作为当时著名学者杜亚泉先生那生前身后凄惨与萧条的命运外,还感叹了那场现在很少人能提及的东西文化问题论战。
此外,有“七个字”,引发了我的强烈共鸣。
王元化先生写道:“一九二四年,柳诒徵撰《中国文化西被之商榷》,直截了当地指出:‘西方立国在宗教,东方立国在人伦。
’”
西方立国是否在宗教,让西方的人去明证好了,我们东方人是不便干涉他国内政的。
因此,我颇有自知之明地把兴趣的目光投注在了那最后的七个字上:“东方立国在人伦。
”
我没有读过柳诒徵先生的这篇文章,手头资料亦有所限,不能查阅原文,但我是相信王元化先生的治学的,亦相信如是究竟的真知灼见也只能出自柳诒徵先生诸人的手中。
史学大家蔡尚思教授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特意撰写了《柳诒徵先生之最》,高度评价他的同行——著名历史学家柳诒徵先生在中国学术界拥有他人不可企及的几个之最:担任大图书馆馆长的时间最长;编出大图书馆藏书总目最先;培养出的著名专家最多;编著新型历史教科书最早、最多;作为大学讲义的《中国文化史》流传最广等等。
著名的吴宓教授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自编的《年谱》中,是这样追记柳诒徵先生的:“南京高师校之成绩、学风、声誉,全由柳诒徵先生一人多年培植之功。
论现时东南大学之教授人才,亦以柳先生博雅宏通为第一人。
”
如是的柳诒徵先生,言东语西,亦无不如是。
柳诒徵先生此处所说的“人伦”,自然是指国家社会习俗许可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尊卑长幼之间的等级关系,而这一等级关系的核心内容是“孝”。
也就是说,人与人之间的所有关系都是建立在孝道的基础之上,孝道不存在了,一切关系也就不复存焉。
说到家,柳先生那“最后的七个字”实际就是:
东方立国在于孝。
所以,作为帝国两千多年来上上下下修身、治国、平天下的第一“法典”《论语》,开篇明义:“学而时习之。
”
我们“学”什么呢?
自然是那孝道的;
我们“习”什么呢?
自然也是那孝道的(朱子把“习”解释为“温习”之意是欠妥当的,确切些应当是“实习或实践”的意思)。
为什么要学习孝道呢?
作为孔子学生的有子紧步老师之尘,诠释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与。
”
“孝”,是我们国家社会乃至于每一个人的根本所在。
根本牢固了,治国做人的原则也就产生了。
有了这个原则,国亦其国,民亦为其民了。
此真乃智慧者言也!
不用说多了,“孝”单单从字面的结构而言亦是充满了无尽的智慧的。
其上是老,其下为子。
老上有老,老上还有老,无穷尽也;子
下有子,子下还有子,亦是无有穷尽的,可谓是“竖穷三际”的。
老与子上下紧密连接于一体方能为“孝”,哪能可以有“沟”呢?今天所谓的“代沟”现象,正是这个时代不讲孝道的写照。
若从横的方面再看,所有的老者排起来是无限广,所有的子女排起来亦是无限的阔,可谓又是“横遍十方”了。
“孝”是一个具有无始无终意义的隐喻,是将一个国家民族的过去、现在、未来全部融入的海德格尔哲学式的“缘在”。
于是,《论语》就对这个隐喻或者说这个缘在的意趣及其使用进行了生动简洁的演说。
也就是说,《论语》讲述的是孔子带领其弟子们学习实践孝道精神的故事。
不单单《论语》,整部的“四书五经”讲述的又何尝不是孝道的故事呢?我常常惊叹四书五经编纂者的睿智,有孝道生动的理论指导原则,亦有孝道丰富活泼的实践方法,让我怀疑如是完美极致的教材不是出自人类之手的。
不用说四书五经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亦无非是对孝道不断教与学的反复实践的历史而已。
《礼记》曰:“建国君民,教学为先。
”
“先”什么?先教学孝道而已矣。
自汉武帝制定了以“孝”为核心的儒家的教育教学方针来,两千多年的时间里,尽管朝代纷繁更替,一个王朝推翻另一个王朝,但是从没有哪个王朝敢动那教育教学方针半根汗毛的,无不老老实实地严格遵照执行的。
到了满清帝国,把孝道的意义阐释得淋漓尽致,在落
实孝道的艺术方面亦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因此才以“极少数”的人,牢牢统治了一个泱泱大国二百六十八年的时间(满清入关时,军队二十万,满族人丁五万左右),这不能不说是人类历史上的奇迹。
由是之故,不少中外学者认为,世界四大文明古国硕果仅存的之所以是中国,其道理在于中国那两千多年不变的“教学为先”的教育教学方针。
也许有感于此,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深刻认识的“伟大智者”,颇为著名的历史学家汤恩比博士,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就曾做出了这样的预言:
拯救二十一世纪人类社会的只有中国孔孟学说和大乘佛法。
世间的立国之本是孝道,出世的佛法又何尝不以孝道为弘法利生的根本呢?释尊讲经说法四十九年,三百余会,就是说了“孝养父母”这四个字的。
孝养父母,不仅仅是养父母的身,更重要的意趣在于养父母的心的。
每每面对“孝养父母”这四个字,我总是有无尽的感慨,时常惭愧万分。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我们只重视养父母的身,但却忘记了养父母的心,即使偶尔记起却又力不从心了。
这的确是很难的实践艺术,但也是必须实践好的艺术,它不仅仅是每个人的私事,也是国家社会的旨意。
这样看来,那句“百行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自古无孝子”的教育含义就更为丰富了。
就佛法而言,“孝养父母”源于《佛说观无量寿经》,是“三福”的首要之句,而释尊又将“三福”称之为“三世诸佛净业正因”。
由此看来,孝道亦是佛法的基础之基础了。
因此,四大菩萨能够获得在中国永久性居住权的唯一理由,就在于其对这一基础课程的教育教学。
作为四大菩萨之首的地藏菩萨的表法意义是孝,其意愿记载在《地藏菩萨本愿经》中,这部经也称之为佛门的孝经,是大乘佛法的启蒙经典,是入门的教科书。
我们不仅仅要孝养好自己的父母,还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把孝养的意义发扬光大到全世界乃至尽虚空遍宇宙,这就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了;而能够荷担起如是的如来家业,那得要有相当高的智慧,于是文殊师利菩萨骑了勇猛的狮子亮剑而至了;骑狮亮剑倒也威武,但不是目的,手段而已,真的目的是把那孝道落在实处,普贤菩萨就坐了稳重的大象,一步一步地开始抓落实了。
——落实才是硬道理!普贤菩萨如是说。
顺便说一句,我始终坚持并坚信佛法不是宗教(事实上把佛法误以为宗教,是近三百年来的事情),亦非哲学,而是人们必需的教育教学,是以“孝道”为核心内容,通过“去染还净”的手段,目的使人们过上健康长寿、幸福快乐、聪明智慧的生活的教育教学。
佛没有政治的、军事的、经济的等目的,仅此而已,他老人家连王位都弃之如敝履呢。
然而,伴随着鸦片战争的炮火,辛亥革命的杀伐之声,五四以来震天动地的呐喊等等,特别是五四前夕的那颇有石破惊天之势的“打倒孔家店”的口号,人们就以为中国之所以落后,之所以挨打,罪魁祸首是以孝道为代表的儒家文化,于是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孝道”关押在了地狱了。
这样以来,最能体现孝道精神外衣的天、地、君、亲、师发现主人都缺席了,像商量好了的,在某天的早上,突然集体性地辞职了。
于是,我们清晨爬起来一看,才知道,一切的秩序都乱套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摆不正位置,甚至找不到位置了。
一个“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不讲人伦道德的无秩无序的时代就到来了。
今天再次凝眸百年来的现实,不要说,不能说是帝国的炮火震醒了东方的睡狮,而事实上是帝国的炮火把东方巨狮给弄糊涂了。
巨狮不但没有扑向外敌,倒是慌慌张张、稀里糊涂地啃咬起了自己的立国基石来了。
孝道不讲了,人伦又从何而谈呢?没有了孝道,师道也就没有了。
没有了师道,谁又教我们如何地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谁又教我们如何地处理与自然界的关系?谁又教我们如何地处理与天地鬼神,时髦地说是与不同维度空间生命体的关系?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没有师道,教育也就无从谈起了。
早在半个世纪之前,我的前辈们或为此扼腕叹息或忿忿不已。
听我的老师讲,当年老师追随作为教育家的一代哲学宗师方东美先生学
习时,每每提及此类话题就骂娘,说现在没有教育了,现在的学校是教学,不是教育,是科技传习所,只教竞争利益,不教道义了。
孟子曰:“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
”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八十年多年过去了,今天看来,柳诒徵先生说的那“最后的七个字”,实属“一言兴邦”的智慧之见啊。
可惜,我们并没有理睬。
毋庸讳言,八十多年来,乃至是一个半世纪多来,我们所干的最为愚蠢、危害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对“东方立国在于孝”的否定了。
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而且还在更为深刻沉痛地继续证明着。
记得两千年到来之际,英国的社会学家拉尔夫﹒费夫尔先生在其著名的《西方文化的终结》一书里说出了这样令人绝望的话:“我们再也不能判断我们是否在以正确的方式生活了。
”
拿这句话来形容我们东方的现实,又有什么不妥呢?
没有什么是正确与不正确的了,亦没有什么是应该不应该的了,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预先阴谋地悄悄表决了,唯有许可与不许可的了。
因此,所有的日子在突然间都失去了坐标,所有的举手投足、音容笑貌亦皆迷失了指南。
于是,每个孩子几乎同时开动了反叛的步伐,每位成年人的目光是愈来愈迷茫了,每位白发苍苍者的脸上无不挂满了失望……
慈悲智慧的释尊,在三千年前圆寂时,将代佛住世的责任委托给了地藏菩萨,一直到弥勒菩萨成佛从知足天(兜率天)下降为期限。
其中含义的深刻性,一天天地凸显出来了。
然而,在那个被帝国的坚硬铁蹄蹂躏得几乎所有的人都晕头转向的时代,在那个热血沸腾的五四时代,在那个生死存亡的关键之秋,有几个人不惊慌失措或醉眼朦胧地看世界呢?有几个人能够真正明了佛陀故事的教育意趣呢?
我不得不再三赞叹史学家柳诒徵先贤那目光的清醒与深邃了。
己丑年闰五月初十日
摘自李树明先生之《述而集》(作者系政协山东省潍坊市委员会副秘书长、作家,从事于教育
教学工作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