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歌十八拍-追忆古典诗词中的惆怅往事_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乱世红颜蔡文姬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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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传】蔡文姬(约177年~?),名琰,字昭姬,为避司马昭讳,改为文姬。
蔡文姬的父亲是汉末大儒蔡邕。
蔡邕是大文学家、大书法家,精于天文数理,妙解音律,乃当时文坛领袖。
杨赐、玉灿、马月碑以及后来文武兼备、终成一代枭雄的曹操都经常出入蔡府。
蔡文姬生在这样的家庭,自小耳濡目染,既博学能文,又善诗赋、书法,兼长辩才及音律。
《三字经》有云“蔡文姬,能辨琴”,说明她是当时有名的大才女。
蔡文姬命运多舛,一生三嫁,让人叹息。
她初嫁于河东卫家卫仲道,不一年因夫亡无子归宁于家;后兵乱被掳入南匈奴12年而生有二子;35岁才被曹操以白璧一双黄金千两赎回,并嫁与同郡人董祀。
今传有《悲愤诗》二篇,《胡笳十八拍》一篇。
她的作品以叙事为经,抒情为纬,具有非同一般的艺术感染力。
明人陆时雍在《诗镜总论》中称“蔡文姬才气英英,读胡笳吟,可令惊篷坐振,沙砾自飞。
真是激烈人怀抱。
”
“乱世出英雄”,很多胸怀大志而成功无门者总是叹惜生不逢时,不能于乱世中干一番事业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对于寻常人来说,太平犬的日子远比乱世人舒服自在。
乱世,强力为胜,或体力占优,三军可取上将之头,或运筹帷幄,能制胜于千里之外。
郭靖黄蓉等凭着高强武艺当然能再造乾坤,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处乱世,何以自存?
蔡文姬一曲《胡笳十八拍》唱尽离乱之苦。
名门之后,尚且没有办法掌舵自己的命运之舟,无权无势的小民又能如何?
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读三国,热血青年耳畔似乎常有金戈铁马喧嚣,胸中更有浩荡英雄气涌动,恨没能生于其时,羽扇纶巾,舞戟沙场。
这一幕幕“乱世出英雄”
戏剧中,多少家破人亡,骨肉离散。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在这样的离乱年景中,危机随时可能降临到普通人身上。
那一日,蔡文姬同往常一样正弹着父亲遗留下的焦尾琴聊以自慰。
突然,前院的争闹之声隐隐传来。
“定是下人们又为派活不公吵闹了,没有了母亲的管束,这些下人已经日渐懒散了。
”她不想理会,只是继续着自己寂寂的琴声,寞寞的叹息。
琴声中,她还有回忆可以取暖。
记得10岁那年,她在房内练字,父亲在厅里弹琴。
“啪”的一声,琴弦忽断。
“第二弦断了。
”她喊道。
父亲以为她只是偶然猜中,便故意再断一弦。
“第四弦。
”她脆脆的声音令父亲惊喜不已。
从此,父亲开始教她琴技,并将心爱的焦尾琴送与她做嫁妆。
“父亲,母亲……”她呢喃着,眼泪漫过眼眶,一滴滴落在琴弦上……“小姐,快跑……”管家微弱的声音突然在窗外响起。
只见管家浑身是血,艰难地扶着柱子,眼里盛着满满的恐惧。
“管家,怎么回事?”蔡文姬虽然才高八斗,可毕竟是娇滴滴的小姐,哪里见过这样血淋淋的场景,连声音都在打颤。
“快跑……”管家的声音更弱了,身体慢慢滑倒,血在他的身下越聚越多。
她立刻起身,开门……然而,几个衣皮革披旃裘的匈奴兵士已堵于门外……她瑟瑟地缩着脖子上了匈奴人的马车,心里冷得好像身穿夏衣站在隆冬的寒雪中……兴平年间(194~195年),董卓被诛斤,其部将李催与郭汜相攻,天下大乱。
匈奴羌胡番兵灵乱杀入中原,抢掠掳夺。
遭此劫难的人何止蔡文姬一人?
战乱中,寻常百姓的生命贱若蚁蝼;两军交会处,杀戮遍及妇孺老弱;弱肉强食是公认的标准。
力拔山兮的猛士自然如鱼得水,活得兴高采烈,最苦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赢弱女子们,父兄丈夫都被抓了壮丁,兵火所到之处,来不及躲闪的女子只能眼睁睁地被人捉,任人辱。
蔡文姬在其《悲愤诗》中描述说:
中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纵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
当初刘细君与刘解忧嫁给乌孙国王,因为远适异域故生出不尽的哀伤,可人家毕竟是大汉公主,是风风光光地嫁去作夫人的。
蔡文姬不同,只是一个被掳的女奴!从关内到南匈奴这一路,蔡文姬受到过怎么样的屈辱,我们不得而知。
她后来的《悲愤诗》这样叙述那段路程的种种情形:
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
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
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天啊,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要让这样的灾降临在我身上!”从她哭天抢地的呼号中,我们能想象,一个女俘,基本的生存权都难以保障,遑论其他?这其问的隐情必是蔡文姬所羞于启齿的,这其间的伤痛也是蔡文姬所不愿再提及的,她只是哭道:“志意乖兮节义亏。
”(《胡笳十八拍》)后代浪漫主义的文人多有一颗真挚的童心,他们不愿看到世间的悲与苦,喜欢用自己的笔给悲剧安排一个喜剧式的归宿。
所以,《会真记》
中对崔莺莺始乱终弃的张生,到了王实甫的《西厢记》里却变得执着而专情。
诗人郭沫若也是不忍蔡大才女如此悲凄的遭遇,在话剧《蔡文姬》
中,他为蔡文姬安排了一个“多情重义”的左贤王。
正是在蔡文姬父死母亡之后,这位左贤王以自己的深情打动了无助的蔡文姬,带着无依无靠的蔡文姬北上南匈奴,给了蔡文姬一个
结实宽阔的肩膀。
“我想,到匈奴我就能够保护你了,我们匈奴也是好地方,牛羊遍地,骆驼成群,夏天的草原是一片碧琉璃,冬天的草原是一片白银世界,你到了那边,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话剧中,“左贤王”见到走投无路的蔡文姬时,这样深情款款地说。
这,或许正是在匈奴屈辱地生活了12年的蔡文姬梦中的情景吧。
存亡永乖隔.岂复有还时曹操统一北方之后,突然想起了昔日的好友蔡邕,汉末那个倒霉的大儒。
关于蔡邕之死,《三国演义》第九回“除凶暴吕布助司徒”写得很生动:
正饮宴间,忽人报曰:“董卓暴尸于市,忽有一入伏其尸而大哭。
”允怒曰:“董卓伏诛,士民莫不称贺,此何人独敢哭耶!”遂唤武士:“与吾擒来!”须臾擒至。
众官见之,无不惊骇,乃侍中蔡邕也。
允叱日:“董卓逆贼,今日伏诛,国之大幸。
汝亦汉臣,乃不为国庆,反为贼哭,何也?”邕伏罪日:“邕虽不才,亦知大义,岂肯背国而向卓?只因一时知遇之感,不觉为之一哭。
自知罪大,愿公见原,倘得黥首刖足,使续成汉史,以赎其辜,邕之幸也。
”众官惜邕之才,皆力救之。
……当下王允不听……命将蔡邕下狱中缢死,一时士大夫闻者,尽为流涕……接着自然地想起了其独女蔡文姬的下落。
印象中,这位蔡家小姐运气实在不好。
16岁刚做新嫁娘,17岁就因新寡而居于母家;接着可以依靠的父亲惨死狱中,母亲忧闷辞世——一个名动京城的才女转眼成了无夫无父的孤女。
不仅如此,23岁时,她又被匈奴人抢走。
曹操听说,不禁为故人之女扼腕叹息。
12年前,曹操纵然有心相救,也无力回天。
如今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基本统一北方,又刚和匈奴达成和平协议,顾念到蔡邕仅此一女,而且此文又才情了得,便派人去赎。
根据其子曹丕的叙述:“家公与蔡伯喈(蔡邕字伯喈)有管鲍之好,乃命使者周近持玄玉璧于匈奴,赎其女还……”当然,也有人认为曹操去赎蔡文姬,完全只是为了打造其文化大国的需要,是为了给天下文化人一个爱才的好形象。
我们且不论事件的深层原因,总之,208年,曹操派了使者周近来南匈奴商讨赎回蔡文姬事宜。
汉派来使者以白璧一双黄金干两来赎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下子把蔡文姬砸懵了,“还有人惦记着我——一个在胡地生活12载的孤女!”
初来胡地,蔡文姬日日夜夜都渴望有人来救她,能带她重回故里。
她敏感的神经不习惯胡地的气候,“胡风浩浩”、“冰霜凛凛”、“原野萧条”、“流水呜咽”。
她精致的肠胃对胡地的饮食习惯也是不能适应:“羯膻为味兮枉遏我情。
”以肉奶为食物,腥膻难闻,叫人无法下咽。
胡地的衣皮穿毛也让她自小穿惯绫罗绸缎的身躯战战兢兢。
物质上的不适应带来的仅仅是肉体的反应,而精神上的孤独与屈辱,对蔡文姬这样高贵灵魂的打击则更为致命:作为汉人,她成了胡人的俘虏;作为女人,她被迫受着胡人的驱使。
双重的精神伤害压得她步履踉跄。
深闺大院里的千金小姐转眼成了草筏棚帐中的女奴。
她的诗才在不识汉字的胡人那里百无一用,粗糙的胡人也根本欣赏不了她细致高深的琴艺。
他们的娱乐只是擂鼓吹号角,当然还有
胡笳——这是蔡文姬唯一能主动接受的胡地习俗。
胡笳音色悲凉声音凄厉,就好像是上天专为她这苦难的一生而设的乐器。
吹着胡笳寄语茫茫天涯,何处威猛义士,救我回归故里:
我非食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
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
——《胡笳十八拍》
生活是一种惯性。
当你日复一日地处于某种状态的时候,你就会习惯这种生活,无论你曾经多么抵触过它。
辽阔的草原黄了又绿,蔡文姬的希望只是越来越远。
渐渐地,她习惯了胡地的风与沙,习惯了食肉喝奶,习惯了衣毛穿皮,习惯了低头,习惯了被人呵斥,习惯了突如其来的鞭子或者别的什么……她学会了胡语,还生了两个儿子——阿迪拐和阿眉拐……她把灵魂催眠了,凭了动物的本能驱使肉体。
大概是受了话剧《蔡文姬》的影响,又或者是基于我们对好人有好报的一种自然感情,很多人以为蔡文姬在匈奴嫁给了左贤王,深受着左贤王的宠爱,并且为左贤王生下了两个儿子。
这显然有悖实情。
《后汉书》
记载:“文姬为胡骑所获,没于南匈奴左贤王,在胡中十二年,生二子。
”
更接近事实的推断是,蔡文姬在胡地,身分是左贤王的一名女奴,更好的状况也只可能是一名普通侍妾。
和亲公主刘细君老而思归,汉武帝都不允。
试想,若是正妻,曹操怎使之归汉,又怎会有“赎”人之举?
在历史的大车轮下,个八卑微如草芥。
命运之神又一次戏弄蔡文姬。
当她完全不存希望的时候,她的希望却毫无征兆地实现了。
汉使第一次从梦中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灵魂“咚”的一声跳出了沉重的躯壳,在九重天的云彩上轻盈地跳了三百六十个舞步,唱了三干六百回“归故乡兮心悦然……”
“阿母要去哪里?我听人说阿母不要我们了。
我们做错了什么事吗,阿母为什么不要我们?”蔡文姬踩着云朵般地飘回帐篷,小儿子阿眉拐立刻上前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脖子,急急问道。
“阿母是真的要回大汉去,再也不回来了吗?”大儿子阿迪拐泪眼朦胧。
听着孩子稚嫩的声音,蔡文姬的灵魂一下子从三万六千米的高空摔落于地,断作了两半。
“孩子,孩子们怎么办?”心中潜藏的喜悦的大火被一场倾盆大雨浇灭,流入心底深处的是彻骨的寒冷,冷得她直打哆嗦。
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
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
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
阿母常仁侧,今何更不慈?
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
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
.——《悲愤诗》
对孩子的爱,源于动物的本能。
《礼记》载,子夏失子丧其明;《世说新语》日,顾雍得知子丧,虽然面上神色自若,却“以爪掐掌,血流沾褥”。
母亲因为怀胎十月,又历生产的艰辛,对孩子的爱,则更加盲目而且力量强大。
张爱玲的小说《半生缘》中,顾曼桢的儿子是被其姐夫祝鸿才强暴后所有。
虽然顾曼桢对祝鸿才怨恨厌恶至极,但对这个孩子却是全心全意的爱。
为这个孩子,她甚至答应和祝鸿才结婚。
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在儿子阿毛被狼吃掉之后则疯了,比起伴侣,母亲更爱子女。
蔡文姬即将回归汉地,她面临的却是母子永离之痛。
12年远离故里的悲,她把所有的伤搁在心底,一个人悄悄舔疗,终于伤口收疤了。
好容易盼到返回故乡,却又要面临骨肉分离的痛,曹丞相只让人赎她一个。
她不敢想,自己离开后,年纪尚幼的儿子怎么过活。
没有母亲照顾,没有名师教导,他们也会变成草原上的莽汉吧。
能够平安长大还好,万一他们生病、受人欺负,没有母亲照顾安慰,该多么孤单可怜。
蔡文姬左右为难,草原不是她的家,但这里有她最爱的儿子,回归中原是她的梦,可是这梦却要以骨肉分离为代价来圆。
蔡文姬抱着两个儿子,痛哭不已,儿啊,不是母亲心狠,若有~点办法,为娘的又怎会舍得你们。
汉使催她启程,两个孩子哭着叫母亲,经此一别,恐怕再难相见,把孩子看了又看,亲了又亲。
车子越走越远,空旷的草原上,传来一声声“母亲,不要走”。
蔡文姬肝肠寸断,几次昏厥,护送她的兵士,也想起家乡的亲人,洒下思乡的热泪。
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建安十三年(208年),在曹操的安排下,35岁的蔡文姬嫁给了同郡人田校尉董祀。
这桩婚事,蔡文姬是满怀感激的。
胡地12年,饱经离乱的她,明丽娇艳早已褪去,恬淡丽色也已经消逝,连同以前那特有的风姿也不见了,整个人剩下的只有一副苍凉凄婉的壳。
而董祀却正值鼎盛年华,不仅长得一表人才,更通书史谙音律。
董祀对宰相权威下的婚姻的不满,在与她双眸相对时,明确而坚定。
这份坚定照得她更不能抬头直腰。
婚姻里的尊严意味着你必须先站着,而且要站得昂扬,站得气定神闲。
如果有一方跪求施舍,那另一方便会自然地想甩脱。
身边的那个人,是要一起相扶着走坎坷人生路的,如果一个跪着又如何互搀互扶?
在与董祀的婚姻中,因为年龄差距和生活经历的不同,蔡文姬自始至终都不能与董祀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她弯着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丈夫的回顾。
丈夫起身时皱皱眉,她赶紧
审视自己的衣着;丈夫吃饭时叹口气,她立刻尝遍满桌的菜肴;丈夫在家,她惴惴紧张;丈夫出门,她恍惚难安……这样的人,难免扮演的是飞蛾扑火的角色。
可想,对着这样的往昔才女,董祀不能快乐。
丈夫的轻忽鄙视,还有失子之伤,痛得她经常神情恍惚:
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励。
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悲愤诗》
二婚女人,总被要求降低标准,哪怕你再年轻再漂亮再有才干。
而二婚女人自己,也常常因了过往而对现在的丈夫满怀愧疚之情。
便是在这21世纪里,常情依然。
其实,历史上也有极其幸福的二婚女人。
比如西汉时期卓文君新寡在家,因了司马相如的一曲《凤求凰》竟然与其私奔。
还有汉武帝的母亲王太后也是二婚。
她先嫁金王孙,后来因为算命的说她命当宝贵,于是父母就硬把她从夫家要回来,送到宫中,成了景帝宠爱的夫人。
而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更厉害,死了丈夫后还与左右谈论长安列侯者中谁可以做她的丈夫——当然,人家是公主,毕竟有权有势。
可见,对二婚女子的歧视并非始而有之。
如果要探寻一下源头,西汉刘向的《列女传》、东汉班昭的《女诫》可为其始。
蔡文姬如果再早出生~点,或者少读一点书,恐怕就不必有这“二婚女人”的思想负担了。
在那样以强力为胜的世道,女权主义的思想自然不会萌生,而蔡文姬自身的遭遇本来就是“女子无力”的最好例证。
对着蔡文姬凄哀的往事,大概老天也不忍再为难她吧。
于是,给她一个改善命运的时机。
婚后的第二年,董祀终于犯下死罪。
一个有点八卦的说法是董祀因为不满曹操迫其娶蔡文姬,故意犯罪以示抗议。
八卦的另一个版本则是曹操故意以死罪来惩董祀对蔡文姬之恶。
事实如何,我们不作探究,只是蔡文姬在得知此事后的举动让我不得不动容。
得知消息已是夜半时分,蔡文姬已准备就寝。
忙乱中,她披发赤足奔到丞相府。
时,曹操正在大宴宾客,得知蔡文姬来访,猜测其必为董祀而来,便有意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宽厚爱才,故对坐中宾客说:“蔡伯喈(蔡邕)之女在外,诸君谅皆风闻其才名,今为诸君见之!”吩咐护卫传蔡文姬至大堂。
在众宾客的注视中,蔡文姬急急走上堂来跪下,满面戚容悲泣道:
“听说董祀犯了死罪。
文姬斗胆为他求情。
胡地十二载,青山不老,绿水常流,历史长河中只是短短一瞥,可对文姬而言,却是地老天荒、物是人非。
家中亲属皆已去世,更无表近亲。
往日温暖的家,现今却白骨累累,杂草丛生,成了豺狼的住所。
茕茕对此孤景,贱妾本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感谢丞相,使文姬能依于董郎。
从此,我只当有了活着的理由。
如若丞相当真处死董郎,文姬定难独存于世……丞相,您念及文姬悲惨遭遇,念及贱妾亡父,宽恕董郎。
”
说罢,蔡文姬又是长跪叩头不已。
在座宾客听着蔡文姬哀酸的陈述,想着当初蔡府的荣耀,皆唏嘘不已。
曹操环顾众人,面露难色,缓缓说道:“事情确实值得同情。
但文状已送去,为之奈何?”
蔡文姬眼中机锋一闪,突然明白了曹操用意。
免董祀死罪容易,他要的是众人对才女之名的激赏,对他爱才之名的感念,是她蔡文姬的感激涕零——这便是权势的刀量。
丽她蔡文姬,永远只是其中一颗棋子而已。
她由才女为女奴,离土去匈奴,又由女奴变才女,离子来京畿,三十几年,命运的每一次起浮都只与权势相关,而与她的意愿无关!
瞬间,眼中代之幽深的哀婉,她不动声色,只继续悲泣恳求道:“明公厩马万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骑,而不济垂死一命乎?”意思是说丞相马厩内有良驹万匹,府内更是猛士成林,何惜老马一匹庸卒一名,以救垂死人一命呢?
她沉静的表现显然让看戏的众宾客满意,众人都在微笑颌首。
当然,导演也是满意的,曹操已经派去猛士良驹夜行千里追文状,并且答应宽宥董祀其罪。
众人心满意足,曹操也温和地笑着,扶起长跪在地的蔡文姬。
众人这才发现蔡文姬竟是赤足而来。
当时正是隆冬,众人又是一阵感叹。
曹操于是命人取来头巾鞋袜使她收拾齐整。
这最后的场景又为戏份加分不少。
曹操心情大畅,请蔡文姬留于相府,直待董祀归来。
留住曹府的日子里,在与蔡文姬的一次普通闲谈中,曹操表示很羡慕蔡邕的藏书。
蔡文姬便沉静地告诉他,家中的四千卷藏书,因为战乱,早已遗失不见。
曹操是政治家,但也是诗人,听得珍贵图书遗散佚见,满目失望之色顿显于面。
对大恩人,蔡文姬当然应该不计回报地报答。
于是,她依然沉静地回答说自己还能背出四百来篇。
曹操当即大喜道:
“既如此,我命十名书吏到尊府抄录如何?”蔡文姬依然温婉而沉静:“男女有别,礼不授亲。
但求纸笔,妾自当默出。
”然后,蔡文姬果然凭着记忆毫厘不差地默出了四百篇文章。
蔡文姬终于以自己的才情,回报了曹操为之赎身的价值。
老子其言,“祸兮福所倚”。
蔡文姬寒夜蓬首跣足救夫之事早已传遍京城,家有贤妻的美名足以洗刷掉强迫娶妻的耻辱。
经此一事,董祀更是明白了妻子对自己的深情。
他对蔡文姬态度大变,往日的淡漠冷眼早换作了绵绵情意不尽疼爱。
之后,夫妻两人看透世事,隐居于洛水之源林木繁盛的山麓,远离权势纷争,读书作赋,郎情妾意,好不快活。
后曹操狩猎至此,还探望过他们。
蔡文姬和董祀生有一儿一女,女儿嫁给了当时掌权人物司马懿的儿子司马师为妻。
至此,蔡文姬人生中的悲苦故事改换作了轻松愉快的情节,终于遂了我们大团圆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