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之家》的戏剧文体学分析

《玩偶之家》的戏剧文体学分析
[摘要]由于语言学的快速发展，戏剧研究获得新的理论依据和研究方法。

戏剧文体学已发展成为戏剧话语语用解释性研究。

本文作者以易卜生戏剧《玩偶之家》的片段为文本，采用话轮转换和语用学分析方法来探讨该戏剧中两个主要人物的权势关系、性格刻画和剧情的发展。

[关键词]戏剧文体学；话轮转换分析；礼貌原则
易卜生的代表之作《玩偶之家》出版以来掀起了评论热潮。

在中国，学者们从女性主义、资本主义、个人主义等多角度对该剧进行了解读。

然而大多数评论缺少比较可靠的支撑理据。

近年来，戏剧文体学蓬勃发展，以语用学和话语分析为基础而构建的研究方法为文学研究提供了新思路，该方法侧重于对话语的描述和解释。

本文试图采用戏剧文体学方法从话轮角度入手，利用礼貌原则对《玩偶之家》的最后一幕片段进行解读，分析剧中体现的人物权势关系、人物性格、情节发展及主题，从而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和欣赏文本。

一、理论框架
20世纪80年代以来，语言学理论研究，尤其是话语分析、语用学及语篇分析蓬勃发展，推动了戏剧文体学这一新兴交叉型学科的建
立和发展。

语用学是对话语如何在情境中获得意义的研究[1]13，注重话语的言语行为的功能分析，而话语分析为文本的整体结构组织，尤其是会话结构的研究提供了理论框架。

戏剧文体学在方法上涉及范畴包括言语行为、合作原则、礼貌原则、前提、指称、话语角色类型及其转换、语用模糊、语域分析和话轮转换等[2]46-49。

（一）话轮转换模型
话轮转换模型是话语权势的有力标志，从而体现人物角色关系和人物性格[3]234。

基于Sacks的话轮转换理论[4]和俞东明等人完善后的话轮转换定量分析方法[2]，戏剧文体学的话轮分析框架可分为以下五个方面：
1.话题提出和控制（theinitiationandcontroloftopics）
话题的选择、引入以及在谈话中发展和改变话题的策略是会话结构的一个重要方面[5]177-180。

一个剧本可以有很多个话题，一个话题也可以有很多个子话题，而这些子话题和主要的话题相关。

2.话轮长度（turn-length）
由于话轮长度和话语的字数成正比关系，所以用话语的字数来代替话轮的长度。

3.话轮类型（turn-types）
话轮类型根据形式的不同可分为发话（initiativeturns）、反应（responsiveturns）、反应后发话（initiativeturnsafterresponse）、打断（interruption）和独白（monologue）[2]。

提出话题也就控制了话语的主导权，是会话的主导方，而反应可以看作会话被动的一方。

4.话语打断和独白现象
打断指在当前说话人还没有完成话轮前强行夺走其话语。

而独白则是说话人自说自话，无视对方存在，割裂了会话中话轮的正常进行，加剧了会话的挫败感。

打断和独白传递了人物的权势关系，常打断别人说话和独白的人一般都是强势的人。

它们是潜在的话轮转换的矛盾形式，给交际和戏剧行动带来对立、冲突和紧张的局势。

5.话轮控制策略（turn-controlstrategies）
会话强势一方在谈话中通常会运用会话策略以使自己处于上风。

话语层次上的会话策略可以分成两类：a.着重说话人的元语用评论语（Speaker-orientedmetapragmaticcomments，S-MPCs）；b.着重受话人的元语用评论语（Addressee-orientedmetapragmaticcomments，A-MPCs）[6]33-135。

A.着重说话人的元语用评论语（S-MPCs）可分为言外之力显示手段（illocutionaryforceindicatingdevices）和预先的和追溯性的元语用评论语（prospectiveandretrospective）。

如：
a.Bequiet!（言外之力显示手段）
b.…ItprobablysoundsabitcruelbutI’mgoingtobehonestwithyou.（预先性的元语用评论语）
c.Iwasaskingyou，nottellingyou.（追溯性的元语用评论语）
B.着重受话人的元语用评论语（A-MPCs）往往被谈话中占主导地位的说话人用来禁止处于从属地位一方使用语用模糊来迫使他们冒险。

谈话中占主导地位说话人非常爱用的、杜绝受话人逃避的方式是用Thomas所称的“结语”（upshot）和“再表述”（reformulation）
[7]765-783。

如：
a.Constable：I’veneverhadanycommentotherthanthat.
Inspector：Areyousayingthatnobody’sbroughtyourshortcomingstoyournotice？（再表述）
b.A：I’mnotconvincedthatwewentaboutitinthebestpossibleway.
B：Soyou’resayingthatIcockeditup.（结语）
除此之外，强势一方还可以运用副语言特征（paralinguisticfeatures）来控制话轮，如表情、动作、姿势、沉默等。

（二）礼貌原则
在日常人际交往中，为了保证会话的顺利进行，谈话双方必须共
同遵守一些基本原则，而礼貌原则就是其中一条重要的指导原则。

1983年，英国语言学家GeofferyLeech提出了礼貌原则，共分为以下六条准则[1]132：
（1）得体准则（TactMaxim）：尽量少让别人吃亏，尽量让别人多得益。

（2）宽宏准则（GenerosityMaxim）：尽量少让自己得益，尽量多让自己吃亏。

（3）赞誉准则（ApprobationMaxim）：尽量少贬损别人，尽量多赞誉别人。

（4）谦逊准则（ModestyMaxim）：尽量少赞誉自己，尽量多贬损自己。

（5）一致准则（AgreementMaxim）：尽量减少双方的分歧，尽量增加双方的一致；
（6）同情准则（SympathyMaxim）：尽量减少双方的反感，尽量增加双方的同情。

二、结果和讨论
（一）话轮转换分析和主题的体现
《玩偶之家》是易卜生的三幕话剧，主要描写女主人公Nora从
爱护丈夫、信赖丈夫到与丈夫决裂，最后离家出走，摆脱玩偶地位的自我觉醒过程，剧中曾为挽救丈夫Helmer的生命瞒着他伪造签名向人借了一笔债。

Krogstad被Helmer辞退，利用借据要挟Nora为他保住职位，从而引出各种矛盾的交错展开，同时让女主人公在这短短三天之中，经历了一场激烈而复杂的内心斗争，从平静到混乱，从幻想到破裂，最后完成自我觉醒。

最后一幕节选Helmer收到来自Krogstad的威胁信之后的事，主题为Nora的自我觉醒。

在该片段中，共有4个子话题，出现了160个话轮，其中Nora79个，Helmer81个。

其中话轮转换如表1所示。

在第一个子话题中，Nora和Helmer的话轮数目相当。

但值得注意的是，Helmer的话轮长度是Nora的8倍，这完全不对等的话轮长度说明Helmer完全掌控了话语权，他在责备Nora时的盛气凌人跃然纸上。

在这一话题中，Helmer得知Nora的所作所为并作为发话人开始了这次会话。

虽然他几次询问Nora为什么会做下这等错事，但他实际上并没有给予Nora任何解释的机会，反而一味地指责，发泄自己的不满。

同时在会话中，他两次强硬打断Nora，如“besilent”。

不仅如此，他还无视Nora使用了独白话轮，显得旁若无人，滔滔不绝地严厉责备Nora，严重损害了Nora的积极面子。

在话轮控制策略方面，Helmer用了一次前置语列吸引Nora的注意力，期望Nora对自我认罪从而为他之后的责备奠定基础。

同时他使用了7个着重说话人
的元语用评论来控制话语权，如“Notragedyairs，please”“Answerme!”等。

他还运用了一些副语言特征，如“holdingherback”“locksthehalldoor”等来阻止Nora逃避他的指责。

在这个话题中双方不平等的话语权势关系显而易见，Helmer的自私、冷酷和Nora的隐忍、恭顺形成鲜明的对比。

第二个子话题中，Helmer收到来自Krogstad示和的信，结束了恐慌，极度狂喜。

在此话题中，话轮数目基本相同，但如同第一个子话题，Helmer在话轮长度方面还是占了主导地位。

在会话中，Helmer 在收到好消息后感到得到了解脱，但他并没有为此前他失控辱骂Nora 的行为道歉，而是试图说服Nora他们可以忘却之前可怕的经历就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对于他认为的Nora因为知识不足犯下大错遭受的煎熬，他表示同情，同时为他们尤其是为Nora预期了美好无忧的未来。

这前后态度的巨大转变将Helmer的真实面貌暴露无遗，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形象昭然若揭。

相较于Helmer的狂喜和虚伪的同情，Nora冷眼旁观，态度漠然。

此时Helmer反复无常的态度已经让Nora 看清了他的本质，对他的幻想破灭。

在此话题中，Nora的反应都是带着淡淡的讽刺。

她还采用了副语言特征来无声地宣示自己的反抗，如当Helmer让她躲起来时，Nora站立不动。

这个话题反映了Nora 的逐步觉醒，两人的矛盾渐显，为下文情节的发展作了铺垫。

第三个子话题中，Nora已经了解Helmer的本质，并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和Helmer的关系，最后发现自己在家中处于“玩偶”的地位。

从表中的数据我们可以很直观地看到Nora这次主导了整个会话。

在话轮长度方面，Nora的产出是Helmer的3倍。

对话中Nora好似将积怨都发泄出来。

她不断质疑他们不平等的关系并责备Helmer。

另外，她还使用了一次独白，虽然被Helmer的斥责打断，但是她仍然不为所动，可见反抗的态度坚决。

她还利用一些话语控制策略控制话语权。

她采用了3次言外之力显示手段，如“No，youmustn’tinterruptme”“Sitdownhere”“YoumustsimplylistentowhatIsay”。

她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以显示要求进行严肃谈话的坚定；当被问到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时，她沉默以对，延长了自己的话轮。

在此轮会话中，Nora 明显掌控了话语权，达到自我的觉醒。

最后的子话题中，Nora宣称要离开这个家，Helmer反应强烈，竭力挽留，夫妻激烈争夺话语权，双方的冲突达到最高潮。

双方的话轮数目基本相同，而在话轮长度方面，Nora的产出多于Helmer的2倍。

另一方面，Helmer使用了3次打断的方式争夺话语权，同时采用了5个着重说话人的元语用评论语和1个着重受话人的元语用评论语，而Nora使用了3次着重说话人的元语用评论语。

因为Nora的指责和坚定的态度，Helmer逐渐屈从，通过示弱试图赢得Nora的同情甚至让她放弃她离开的决定。

但是Nora频繁地使用了副语言特征来表现她离开的决心。

最后谈话以Nora离开结束。

通过分析我们看到整个片段中的话语权是逐渐从Helmer转移到Nora手中，体现了Nora的自我觉醒、对平等和独立的追求，这强调
和升华了女权主义这一中心思想。

（二）礼貌原则和人物性格的刻画
收到Krogstad的威胁信，得知Nora使他蒙受了丑闻和勒索，Helmer非但没能站在Nora一边支持她、帮助她，反而严厉地指责她，称她为“miserablecreature”“ahypocrite”“骗子”，甚至是“罪犯”和“theunutterableuglinessofitall”[8]59-61，指控她摧毁了他所有的幸福。

他勃然大怒，批评她与她的父亲一样道德败坏。

更过分的是，他还宣示他们只能维持表面婚姻，并剥夺她抚养孩子的权利。

Helmer违反了礼貌原则中的赞誉准则、一致准则和同情准则，赤裸裸地对Nora 公开行使损害面子的行为。

这表明了在夫妻权势关系中Helmer是凌驾于Nora之上的，撕裂了道貌岸然的白马王子的表象，Helmer是一个极端自私、冷酷的伪君子。

另外，在第一个子话题中，Nora明确处于屈从的弱势地位。

她将所有丑闻和噩梦都归咎于自己的过错，并接受了Helmer的批评。

Nora的这些行为都符合了礼貌原则下的谦逊准则和一致准则，从侧面反映了Nora的懦弱和被动。

在收到Krogstad退回Nora的借据并表示歉意的信时，Helmer欣喜若狂，大叫“我得救了”。

在获得解脱之后，他又重新摆出一副温情又体贴的丈夫形象，对Nora表示同情并宣称原谅了她，称呼她“mypoorlittleNora”和“myfrightenedlittlesinging-bird”。

他继而用居高临下的口吻对他的妻子说话，就好像她是他的宠物，只要Nora和过去一样依赖他，他就会指点她、教导她，他说自己的肩膀很宽，可以保
护她，就像“保护从老鹰爪子底下救出的小鸽子一样”。

结合之前他遇到威胁时的所作所为，很明显言行不一，这些话显然违反了礼貌准则中的谦逊原则，夸大了对自己的赞扬，缩小了对自己的贬损。

Helmer 自认为在情智方面在这个家中都是高人一等的。

Nora对他来说就像个“泥娃娃老婆”，需要他的照管、指导和批评。

然而这些都是极度有损Nora积极面子的行为。

他从未将Nora视作关系平等的伴侣，他表面上的宽宏大量和体贴入微和他临危时表现的冷酷无情和自私自利形成鲜明的对比，暴露出他善变和虚伪的本质。

第三和第四个子话题体现了Nora的自我觉醒后的转变。

当丈夫破坏了她心中的爱情并让她了解到丈夫丑陋的真实面目后，Nora变得成熟，勇敢地争夺话语权，冷静、勇敢地面对Helmer，同时一针见血披露她在家中“玩偶”的地位。

她指责Helmer把她变成了既脆弱又依赖人的可怜女人，她痛呼他和爸爸对她犯了大罪，让她的生活变得一事无成，这些都是他们的错。

另外，对于在危机中Helmer表现的自私自利她表示非常失望，说他的所作所为使他没有资格成为能让她托付终身的人。

这些严厉的批评威胁损坏了Helmer作为一个丈夫的积极面子，但是从另一方面这些大胆直白的言论说明了Nora的自我觉醒，她变成了一个坚强勇敢、独立自主并能够勇敢斗争、主宰自己命运的女人。

三、结论
从我们对《玩偶之家》片段的分析中可以看到：话轮转换分析方
法不仅能够揭示人物间权利关系的转换，而且可以揭示剧情发展的规律以及展现戏剧主题思想。

文中话语控制权逐渐从Helmer过渡到Nora手中，不仅体现了Nora的自我觉醒，同时表达了戏剧女性主义的主题。

另一方面，语用学分析很好地刻画了人物性格。

Helmer最后暴露了自私虚伪的性格，而Nora从一个懦弱、顺从的家庭主妇转变成为独立、坚强的女性。

这种基于话语分析和语用学的戏剧文体学研究方法无疑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和欣赏文学作品。

【参考文献】
[1]Leech，G.PrinciplesofPragmatics[M].LongmanGroupLimited，1983.
[2]李华东，俞东明.戏剧文体学的话轮转换量化分析方法[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1（3）.
[3]王守元.Turn-takingPatternsasIndicatorsofConversationalPower[A].王守元，郭鸿，苗兴伟.文体学研究在中国的进展[C].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
[4]Sacks，H.，Schegloff， E.，Jefferson，
G.ASimplestSystematicfortheOrganizationofTurn-takingforConversation[ J].Language，1974（50）.
[5]王得杏.英语话语分析与跨文化交际[M].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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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何兆熊.语用学[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
[7]Thomas，J.TheLanguageofPower：TowardsaDynamicPragmatics[J].JournalofPragmatics，1984（6）.
[8]Ibsen，H.FourGreatPlaysbyHenrikIbsen[M].NewYork：BantonBooks，1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