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刊精选】中篇小说。跑路(作者:袁亚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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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精选】中篇小说。

跑路(作者:袁亚鸣)
【期刊精选】中篇小说。

跑路(作者:袁亚鸣)袁亚鸣(1963~)中国作协会员,江苏常州人。

大学文化程度。

1985年参加工作,历任常州市交通银行信货部主任,摩根大通新加坡基金管理公司基金经理,南方期货有限公司总裁,常州奥林匹克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常州市雨冬广告企划有限公司艺术总监。

高级经济师。

2001年开始发表作品。

200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著有长篇小说《牛市》、《复活的死者》、《谎言》、《辛店的方式》,中篇小说集《太阳落雨》、《水花生的季节》,中篇小说《七条白布裙》、《一种鱼头汤烧法的失传》、《彩凤》、《心如发髻》等
事后回顾起来,所有人都说葛建亚那一天很正常。

根本看不出他会选在那时候,在众人眼皮底下做下那勾当,最后搭上自己一条命。

为此他们中有很多人感到遗憾,他们觉得葛建亚是聪明人,怎么会那么笨,做下那连傻子也不会去做的事。

一年一度的商贸洽谈会临近了。

县政府门楼上,电子屏日夜不停地跳动,那些阿拉伯数字在所有人心里走着撞针,滴答滴答地成了一种期待。

期待神秘而又热切,倒数着庆典
时刻。

但期待偏生又装做平静,似是而非,让期待的日子浸透了有序和无序的紧张。

压抑过了头,张扬了。

于是平静成了爆炸前的一刻。

所有人屏心静气,等待庆典的爆炸,来拉响心底的狂欢。

可就在狂欢来临前夕,县政府门口出了血案。

商贸洽谈会,政府搭台经济唱戏,是每年招商引资上台阶,出实绩的关键之举。

政府要求每个企业,洽谈会上把自己的客户请来签约剪彩。

现场上旌旗飘动,人山人海。

走过红地毯,来到主席台,锣鼓响起,协议和合同就放在那里。

场面有了饱满的的仪式感,庄严,神圣了。

那是在上帝和真主面前承诺,谁也不会再怠慢了。

去年这个时候,迪拜的酋长和葛建亚签了意向书。

主席台上,酋长举手投足已经入乡随俗。

特别是酋长包头下深邃而温情的眼神,嘴角迷人的微笑,都在他举手投足间,有节奏地融入了欢庆的海洋。

欢乐在延伸发展。

经过一年筹备,今年酋长就要来正式签约了,一切准备就绪。

然而风云突变。

几天前,忽然传说朱县长要调走了,上面已经派来了新县长。

传言像模像样,还传出了调动的原因。

说是朱县长收受了礼金。

恶劣的是,这些礼金是扶贫款。

这之前,县扶贫
办江主任出了事,被双规后已经逮捕。

江主任一直在等朱县长救他,可等着等着,把耐心等没了,就供出了朱县长。

也有消息说,朱县长收了礼金早就忘记了礼金之事。

也有的说,朱县长拿了礼金又送给了辖区里最边远的山区小学,扶贫礼金经他转手之后,又变成了扶贫款。

消息扑朔迷离。

但是传言就是传言,朱县长还在,传言眼看就要不攻自破。

可二天前,财神庙广场上,摆鞋摊的胡师傅看到,有人在黄色的庙墙上挂横幅。

横幅上写着“强烈要求朱坚同志留任辛店县长。

”他认识拉标语的那几个人,都是葛建亚厂里的工人。

财神庙毗邻政府大楼,又是三岔路口,不一会儿就人山人海,许多人围上去。

财神庙被围住了。

朱县长要走了?人们议论纷纷。

有人在边上解释,不希望朱县长走的可以在横幅上签名。

县里的人第一次撞到这种事,不断有人过去,在横幅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后来组织部门来调查这件事,胡师傅紧握鞋掌的手颤动起来。

他激动地说大家签名留朱县长,都是自愿的,我也签了,没有人来叫我去签,也没有人给我钱叫我去签。

签名的有上千人,其中有普通百姓,也有公务员,甚至包括六七十岁的老人。

胡师傅说我是真心希望朱县长能留在这里为我们办好事才去签名的。

他说他摆摊的地方原来是个
斜坡,一下雨就满是泥泞,整修后这里变成了步行街,不仅平整,而且相关部门还给他划好了摊位。

在这里揽活并不收费。

步行街项目,正是在朱县长主导下修建的。

集会影响到了交通,加上没有事先申报,警察干预了。

有几个不买账的,直接冲撞了起来,撕破了几件衣服,有两个人,鼻子流了血。

成了血案。

那次集会确实有蹊跷之处。

说有组织吧,所有签字的人都很真诚,说没有组织吧,可那天的活动层次分明,内容层出不尽。

所有人都知道葛建亚跟朱县长关系好,所以这一切被认为是葛建亚策划和组织实施的。

葛建亚的企业能有今天,绝对离不开朱县长。

朱县长多次为葛建亚招商引资,迪拜的这个项目就是他亲自出马,才洽谈成功的。

这是这个县史上第一个境外项目,总投资超过3亿。

现在离项目签约的日子不到十天,朱县长怎能被调离呢?但不管人们怎么想,朱县长调离的结局已无法改变。

朱县长真被调离了。

调到地区行署当建委副主任,享受正处级。

调令来得不是时候。

起码应该等到洽谈会结束。

但事实上不是,调动显出了刻不容缓的神色。

人们纷纷猜疑,正是
葛建亚组织的挽留事件适得其反,反而刺激了上级下决心。

可一个政声显赫,为百姓称道的好官为何调走?一个产值数10亿,承担县财政半壁江山的企业家,又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挽留父母官?人们再次议论纷纷。

这就有点乱了。

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朱县长身上,是各种各样的情绪。

情绪是可怕的,有情绪就会出问题,因此问题当时就有了苗头,但没人重视。

当时一切很平静。

特别平静。

事后想想,当时的平静太不正常了。

尤其是葛建亚,没有任何异常举止,该说话说话,该举杯举杯,该签约签约。

一切妥帖到位,丝毫不反常,更不要谈情绪化了。

这使人们相信,他做他的企业,他的企业和朱县长调动没有任何关系。

再看朱县长,虽然卸任,但他是迪拜酋长的朋友,如果他情绪反常,酋长朋友就会感觉异样,这个项目将结局难料。

所以阿拉伯酋长硬拉朱县长照像时,他红光满面,嘴角抿得很紧,笑得很自信。

反而是新来的县长在边上,有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阿拉伯朋友在洽谈会上成功签约,证明了朱县长是一个讲党性、讲友情的好干部。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样的平静下面,一波超级巨变转移了人们的视线,酝酿生成了。

签约结束后,葛建亚参加交通银行牵头的银团会议。

所谓银团会议,就要说到银团贷款。

银团贷款是由一家银行牵头为主,多家银行参与的集体贷款。

一般二、三家,三、五家银行,规模不等。

这也是朱县长在辛店的创举。

根据辛店情况,政府出面与银行协调,由银行为当地企业提供贷款。

这种模式在交通银行最早的银企合作关系上,加进了政府元素。

但政府只向银行推荐、建议,最后贷不贷,贷多少,都是银行自主决定。

但是说自主决定,并不是真的跟政府一刀两断。

银行毕竟在地方上生存,要导入当地资源,就少不了政府的支援。

而且银行的主要领导,一般也有当地政府推荐,上级行审核使用。

这样一来,政府领导对银行的影响就很大。

朱县长的经验推出,受到了兄弟县市的推崇。

很多地方争相效仿,但成功的并不多。

原因是政府领导,企业和银行不仅要有良好的影响和沟通能力,还必须相互信任和默契。

尤其后者,如果做不到,事情就不好办,因而辛店的成功经验弥足珍贵。

在辛店,只要朱县长批准,就一定能取得银团货款。

很难设想换了领导,辛店银企之间还会如此默契。

特别眼下要应对流动性冲击,在央行连续调高准备金和利率,银根抽紧的局面下,企业货款越来越紧。

屋漏偏逢天大雨,这时候交行袁行长又调走了,银团会
议理事长换了原则性极强的李行长。

椐说李行长来就收贷款,已经超额完成了压缩信贷规模的任务,为此还和朱县长发生了几次争执。

这次葛建亚提出用迪拜的购入资产作抵押申请贷款,这工作去年就开始做了,不仅得到袁行长支持,而且上级行领导也有过明确的态度。

照理说,这笔贷款早就可以放了,但朱县长为了体现辛店经贸工作系列成果,把迪拜项目当一个典型推出,竟然决定把货款合同放到洽谈会上去签。

那这个项目的前期投入怎么办?朱县长叫葛建亚自己先想办法。

反正只要几个月,他抿着嘴唇笑着说,几个月的办法你终归有的吧。

他的那种笑是一种招牌,了解他的人实际上都知道他那样不是在笑,他是在下决心。

他下决心的时候,看上去就像在笑。

他下决心了,葛建亚忙说知道知道。

他听懂了朱县长的话,他可以去借高利贷。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借,也不是借了一点点了。

可是人算如天算,没想到就这几个月,金融政策完全变了。

不要说放新贷款了,就是老贷款也要只收不借。

至于说还要用境外资产作抵押,那更是乱说西游记了,这场金融风暴,就是海外资产抵押的次贷危机引起的。

本来是人见人爱的香饽饽,转眼已变成了老虎屁股。

大家都慌了,找上级银行,上级行的领导先是支支吾吾的,后来就避而不见。

李行长本来要借机取消项目,无奈朱县长和新任县长的压力,勉强同意暂不撤销项目,并继续进行项目论证。

论证,论证是什么概念?无限止押后,而且能不能贷款成了悬念。

如果没有了资金来源,迪拜项目就要违约,前期投入的1个多亿就要泡汤。

朱县长本来承诺只要撑几个月,可现在几个月过去了,葛建亚还能不能撑下去,他靠什么撑下去,他不抱怨吗?这些都是所有关心这个项目的人担心的事。

可是现在在葛建亚身上,却一点看不出破绽,这正常吗?
会议由新来的县长主持,首先是葛建亚发言。

葛建亚以一贯的热情介绍自己的企业,他把他的企业发展战略归纳为“4+1”。

企业所属的四个传统行比喻为四个车轮,把一项发展目标比喻为企业腾飞的翅膀。

4个行业中,传统的外贸厂由盛转衰,正经历艰苦的结构调整,而新兴的房地产业,旅游服务业处于培育期,尚未产生收益,为了响应政府的号召,对接经济加速发展,眼下唯有迪拜境外项目最有希望拉升企业规模,但这个项目急需投资。

葛建亚这份发言稿在多种场合用过。

语言出了逻辑重
音,还配了肢体表达,让他的发言生动感人。

新县长带头鼓掌,给会议一开始就营造了很融洽的氛围。

接下来由总会计师雪琴发言。

每次开会前夕,雪琴都要准备几本帐,比如给银行的帐和给税务的帐,那绝对是不一样的。

对银行的账要最大限度地体现盈利,只有赚钱多的企业,才能获得银行的青睐。

而税务,你要懂得描绘困难,亏损至少可以不缴纳所得税。

可雪琴的介绍开始不久,就被李行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说企业报表大家都看过几遍了,你帐面上负债2.98亿,可去年财务费用就有1亿多,今年又有了几千万,这利息是怎么算出来的。

雪琴愣在那里。

葛建亚轻咳一声,语气极有分寸地答道,财务费用不一定就是银行利息。

那还有哪些呢?李行长似乎有些尴尬,但语气穷追不舍。

比如……葛建亚停了一下,这时新县长看见他朝朱县长瞥了一眼,反正这里有清单,葛亚建马上连贯地说道,这样吧,我们会后可以向所有银行提供财务费用的明细清单。

问题还不在这里,李行长皱着眉头,翻着手上准备好的几张纸,你的负债连上银行的贷款不过5个亿,可资金占用超过12个亿,扣除自然升值因素,还有将近6个亿的资产
没有来源对应,只是负债栏里有其它一项,你说说你这其他是什么概念呢?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目光扫向葛建亚。

葛建亚手上自然地颠动着一支笔,笑吟吟的,既像在思考,又不像在思考。

这个问题很尴尬,那是要把老底当众揭穿了。

回答,有难言之隐,不回答,那银行贷款还要不要?
所有人都屏心静气,这在将他的军。

但是葛建亚轻松得很,他好像早有准备,等行长说完,他就语气和缓地说道,好的,我来向大家汇报一下。

可话才开了头,电话响了。

这让新县长很意外,会议之前他看见葛建亚关机的,这响的电话是备用手机。

备用手机只有很少人知道,只有出现紧急情况才会响。

葛建亚朝新县长示意一下,然后匆匆走出去听电话。

这时候朱县长有点坐不住了,他忽然觉得,这是新县长借李行长之口在对他和葛建亚进行火力侦察,那架势,好像他们做了什么手脚似的。

他知道,葛建亚在社会上借了很多钱,可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银行借不到,企业等着用。

总不能这么大的企业停下来,不做事吧?包括迪拜项目的资金,他甚至暗示过葛建亚向社会筹集。

他本来想解释几句,可是
清了清嗓子,还是忍住了。

这时候葛建亚走进来,他神色紧张,在新县长身旁弯下身来。

新县长听着听着,眉头马上锁紧了,他连声说道,那你快点去,快点去。

葛建亚起身而去,这时候会议室里一个光头跟着葛建亚站起来。

光头边走边打电话,这个人一看就不是银行或者厂里的人,他的举止与会场的气氛很不协调。

但当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人。

新县长对开会的人员解释,葛总出口的产品出了问题,人家要退货索赔,他马上要去海关处理。

葛建亚走得很急。

除了开会就一直拿在手里的小包,他什么也没有带,甚至办公室也没有回。

他带了雪琴和另外一个管质量的干部上了汽车。

在走过自己办公室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那些鹅卵石。

那些石子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像是是顽童游戏间不经意的遗留物。

前些天还只是一颗一颗地出现,现在却是成双成对的了。

从汽车的反光镜里他看见光头收起了电话,放弃了对他跟踪。

他长叹一口气,一仰头靠在了汽车上。

他累极了,他一直在强迫自己演戏,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深怕自己一不当心把角色演砸了。

现在虽然还没有彻底解脱,但是起码好先舒一口气了。

汽车开进滨城,人家海关已经下班了。

一算日子,明天
就是星期六,一等就要两天,按正常情况,应当先回去,星期一再来。

可葛建亚连夜布置任务,叫雪琴他们马上开展外围工作,不要回去了。

他说回去也贷不到款了,不如早点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好,多少还好带点钞票回去应应急。

雪琴说这点钱拿回去等于汤浇雪,什么用场也派不上,几个银行收贷款,弄不好还要为这点钱打起来。

葛建亚有些心不在焉,他只是随口说说,到了这一步还说什么呢?也不是我们一个企业,连到台州那么有实力的集团资金链都断裂了,还上了报。

也只好拿点算点了。

雪琴说这样终归不是办法,现在做外贸单子,做得多亏得多;房地产压资金,付不清土地款开不了工;境外项目又在等着花钱……现在我们还在等米下锅,再过些日子,就是无米下锅了。

葛建亚叹了口气,他说你也不要多想了,我这几天趁出差的空隙,会再出去找找资金的。

说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我干脆现在就走,这里的事情你们先办就可以了,反正能迁就就迁就一些,能拿到现款就行。

我呢,再到省城我同学那里看看,让他们想想办法,帮我们弄点钞票过来。

雪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要再不出马,就歇搁拉倒了。

葛建亚又关照了一句什么,然后说那我先走了,如果别人问起来,先别说我在干嘛,免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人都是往你的短处上想事情的。

雪琴似有所悟,你放心吧,我懂。

葛建亚转身就走,让雪琴突然觉得葛建亚太急了,急得有点不正常。

她叫司机送他,可他夸张地作出了拒绝的动作,一刹眼就消失在马路上了。

他生怕有什么东西会把他牵挂住,影响到他的离开。

他直奔机场,一路上不停地看表,不时小声地催促出租车司机,请再开快点,赶飞机。

一见航站楼,他忽然不安起来,手指着楼,话都说不出了。

车还没停稳,他就下了车,他早准备了一张大钞给司机,钞票捏在手上,湿透了汗水。

他直奔售票处,说马上飞的飞机。

吓了人家一跳。

面前这个人慌慌张张,而且语无伦次,太可疑了。

可售票姑娘是退役空姐,似乎她更习惯微笑,先生,请你说清楚买哪里的机票。

葛建亚这才定了定神,告诉售票的姑娘航班班次,可是姑娘告诉他这个航班已经调整了,今晚只剩下最后2个航班,飞沈阳和海口。

先生只有明天走了。

明天?葛建亚浑身一阵紧缩,露出了让人震惊的眼神。

不不不……他连声说道,我从沈阳转机,为了弥补自己失态,赶紧再解释,我有急事,有急事。

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大汗。

身上的衣服终于让他觉得芒刺在身。

他来到小买部,他看也没看就说买一套休闲衣服,越宽敞越好,要短裤的那种。

服务员笑了起来,她说先生可是你很瘦啊,葛建亚
朝她看了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你管呢。

葛建亚没有买过衣服,可是他还是知道机场的东西太贵了,这样一套短衣短裤,居然要二千多,服务员有点着急地向他解释,这可是全棉的啊,舒服得很呐。

除了衣服,葛建亚还买了一个休闲包,他早就着迷这种能挎在肩上的包了,不要时时刻刻,把一个累人的公文包挟在手上。

葛建亚急不可耐地在更衣室换衣服,身上的衣服绑了他太久,绑得他气都透不过来了。

那套全棉全白的衣服果然舒服,有一种脱胎换骨的轻松感。

轻松的感觉让他疲劳万分,他想最好马上能找个地方睡一觉。

可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他浑身过电一样颤抖了一下。

他已经丢掉了所有从县城里带来的东西,唯独这个电话。

实际上对电话他也早有过细节方面的考虑,比如直接关机,或者重新启用新号码,但这在目前还是不合适。

他专门有一种方法,直接把电池倒置在电槽里,这样电话打进来,听上去一直是忙音。

好象他一直在接听电话,而不是故意不接电话。

不能关机,一关机马上会招来疑心,影响到他的计划。

他本来想换好衣服再装电话,可不等他换好衣服,电话就响了。

电话是新县长找来的。

县长的语气既紧张又不失庄重,他问葛建亚情况怎么样了。

危急下葛建亚还是酝酿了感情,尽量凝重地说道,还在处理。

县长沉默片刻,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放下电话,葛建亚
松了一口气,他赶紧操作电话,把通话状态调整到了永久性忙音上。

上了飞机,他很快就睡着了,连点心也没有顾得上吃。

飞机着陆后,他要了一辆车,告诉司机到机场最近的宾馆。

因为天一亮,他就要换乘最早的航班,直飞他计划许久的目的地。

葛建亚失踪了,那是从整个地球上消失。

葛建亚是从大家眼皮底下消失的。

一个产值几十个亿的老板,这种人到哪里都是中心。

想把自己消失在众人视野里,太难太难了。

领导要找你,各种各样的领导,参观访问的,赞助聚会的,催办各种指标的,通知各种会议的,下来检查问题的,包括村里的计划生育问题……各种各样的平行单位、协作单位、客户,还有名为合作的强势单位,如银行保险机构、投资公司、基金公司……各种各样的下属,无数需要签署的文件……还有亲朋好友之间的联系,应酬,不一而足,谁只要找不到他,谁就会满世界喊的名字,要是三个人连着打听不到,就是人肉搜索了。

因此他在哪里,在干什么,绝对是公开的事,公开得几乎透明。

葛建亚显然知道自己的透明度。

要挑战透明,知难而上,
那要智慧和胆略,非凡的智慧和胆略。

那是一种光芒。

葛建亚选择了光芒,光芒有力地覆盖了透明度,透明度耀眼了,一晃一晃的,居然就晃过了所有的人。

半个月,整整半个月没人发现他踪影,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失踪了,人们还坚决不肯相信事实。

什么概念啊,那么多资产,说不要就不要啦,那不成喇天封神榜啦?几十年拼搏的心血,谁会说不要就不要了呢?连身换洗的衣服也没拿,老娘重病在床,真一走了之,连面也不再照一下啦?
这光芒是什么光芒?等光芒散去之后,光芒就说明了他离去的决心,还有策划的精心。

凡事精心到刻意之极,反而又返璞归真,让人看不出心思的痕迹,透明也就不透明了。

他失踪之后,人们更愿意想象他还在为企业融资奔忙。

但厂里的工人最早不稳定起来,他们怕再次遭到裁减。

人民币破七后,外贸单子一落千丈,工厂工人最多时四、五千人,现在只剩了千把人。

下来会裁谁,大家议论纷纷。

随后银行也来过问这件事了。

雪琴竭力否认葛建亚失踪,她坚定地宣称葛建亚正在千方万计地筹集资金。

李行长说筹集资金连电话也不通了吗?李行长刚说这话,没想到雪琴眼睛一红,泪水都要出来了。

他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没有抓拿的样子。

雪琴一边连连摆手,一边连声说道,你不知道,你不知
道,借点钱有多难。

到了第四天,雪琴来到县长办公室,忍了忍没忍住,哭了。

新县长是那种可以信赖的人,最重要的,他代表着组织。

眼泪流给信赖的人,但新县长没有准备好,手足无措了。

忙开始劝,但越劝越乱,眼泪横飞,还捶胸顿足了。

伤心决不是一点点。

好半天,新县长才大致听明白,雪琴不是担心葛建亚失不失踪,而是担心葛建亚又去借高利贷了。

为什么要去借高利贷呢?新县长不明白其中的奥妙,银行不是都在支持建亚集团吗?
实际上这个问题人家银行行长在葛亚建失踪那天会议
上就提出来了。

建亚集团规模扩展得这么大,资产超过了10个亿,银行才区区两个多亿,怎么够呢?雪琴朝朱县长看了一眼,才对新县长说道,迪拜的资金银行没到位,葛建亚把生产上的流动资金垫了进去,等到生产上要用钱,钱就没了。

于是只能向社会融资。

说是向社会融资,实际上就是高利贷。

而且个人借贷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唯有找地下钱庄。

新县长一跺脚,你们这是饮鸩止渴啊。

雪琴又哭了起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啊?外贸业务受了影响,钱收不回来,这边生产要钱,那边新项目也要钱,银行不支持,不支持还要收贷款,这是把人往死里逼啊。

新县长叹了口气,他看了看朱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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