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诗经_中女性形象的生命律动

《诗经》中女性形象的生命律动

苏　芸

《诗经》是我国第一部现实主义诗歌总集,它反映了西周初年到春秋中叶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十五国风”中,有关妇女爱情与婚姻的诗篇不仅占大量的篇幅,而且独具特色。本文试从国风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入手,通过对她们情感世界的透视,来了解和认识当时的政治、经济、伦理、道德、宗教等对人们生活所产生的影响。

《诗经》中的情歌,大多来自民间,反映的是劳动人民的思想感情。由于他们热爱生活、尊重女性,以纯洁健康的态度来对待爱情,所以在他们的歌唱中总是透露着积极的生活意志和美好的感情。

1.青年男女相约相恋

《诗经》中有些诗写了男女的自由恋爱,他们可以自由地约会,而约会的地点和环境很新鲜和独特,往往是郊野、城隅、水边、山旁等,如《邶风・静女》就很有代表性,作品描述一对青年男女在城角幽会,女方先到,但她调皮地藏了起来,而那男子来到约会地点,不见心上人,急得抓耳挠腮。后来女子送他一把普通的红管草,他竟觉得美得出奇,因为它是美人送的,便格外珍贵。诗中的静女开朗活泼,机智聪明,充满了青春活力。

如果说静女的约会是个体的、隐蔽的,那么,《郑风・溱洧》中的约会则是群体的、公开的: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艹间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讠于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讠于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从女子向男子发出主动而大胆的邀请可以看出,青年男女的交往比较自由,较少受到宗法礼制的束缚。这是一首典型的描写古代人民“踏青”习俗的美妙诗篇。本来这种“踏青”活动还带有宗教色彩,但青年男女更多的是借这种宗教活动来寻找爱情,表达感情,显示出爱情的强大力量。

2.女性内心对爱情的渴望与呼唤

上面两首诗向我们展示了那个时代爱情、婚姻的习俗,着重在外部形态的描绘,如语言、动作等,而下面几首诗则着重于内在心态的刻画,如心理、情绪、意识等,在《召南・木票有梅》中,一位少女面对黄熟又日益变得稀少的梅子,敏锐地感到了时光的流逝,一种珍惜青春年华,希望有人向自己求爱的强烈冲动如涌潮般撞击着她的心。便即情即景地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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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卷　第1期新疆教育学院学报J OUR NA L OF XI NJ I ANG E DUCATI ON I NSTIT UTE Mar.,2000V ol.16,N o.1

苏　芸:《诗经》中女性形象的生命律动

　木票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木票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木票有梅,顷筐既

土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在《郑风・褰裳》中,以独白的方式,描绘了一位少女复杂而微妙的心理活动: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这是一首动人的情歌,又是一幅绝妙的少女怀春图,诗情画意,浑然一体。郑振铎说:“《郑风》里的情歌都写得很倩巧,很婉秀,别饶一种媚态,一种美趣……。‘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褰裳》)似是《郑风》中所特殊的一种风调。这种心理没有一个诗人敢于将她写出来!”①这个见解颇有开创性、启示性。此外,《郑风・子衿》从写对方衣着入手,倾诉了姑娘的一往情深。《召南・野有死菌》写姑娘提醒小伙子不要毛手毛脚弄乱了佩巾,惹得长毛狗乱叫,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半推半就,欲扬先抑,羞涩而内心充满了幸福。《郑风・将仲子》是一位姑娘从心底发出的呼唤和抗争,她非常爱自己的心上人,但又畏惧来自父母、邻居的压力,怕遭人非议,矛盾重重,痛苦万分。

3.婚后甜蜜幸福的生活。

如《郑风・女曰鸡鸣》,这首诗的题材相当别致,它通过夫妻二人起床前的对话,表现出劳动家庭的和美生活。诗中夫妻关系和日常生活被描写得美好而富有诗意,只有劳动的家庭才会享有这种真正的和谐与恩爱。在《齐风・鸡鸣》中,也有同样的描写,在一个浪漫的晚上,一对夫妻在“苍野之声”、

“虫飞薨薨”的野地幽会,天亮了,男子还沉湎在这种欢爱之中,而女子觉得光天化日下幽会感到羞耻,让人看见了不好意思。方玉润说:“贤妇警夫早朝也”。②同类作品还有《唐风・绸缪》。这些作品都极富于生活气息,都通过一个特定的生活片断来歌唱婚姻与家庭的幸福,表现了劳动人民生气蓬勃、热情洋溢的生活态度。

4.独守空闺的女子的心声,即我们常说的“思妇诗”

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但当时一部分男子或出仕、或经商、或服役,不得不抛妻别子,远走他乡,这就留下了一批独守空闺的女子,她们成年累月在思念中度日,在等待中消磨青春。如《周南・

《召南・草虫》等,都是这方面有代表性的作品。《卫风・伯

《卫风・伯兮》、

《王风・君子于役》、

卷耳》、

兮》深刻而逼真地描写了思妇细腻而微妙的内心世界,表现了对丈夫深厚而忠贞的感情。首章写思妇夸赞丈夫,相貌堂堂,武艺高强,地位显赫。一方面反映了当时人们的审美观念;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夫妻情深,由于分别时久,浮现在妻子心目中的丈夫就格外伟岸光彩,所谓“距离产生美”。次章写女子蓬头垢面,不事修饰,好的情态越是慵懒,说明她的心思越是专一。三、四两章写女子怀念丈夫,矢志不移,即使想得头痛也在所不惜。在《周南・卷耳》中,由于心不在焉,浅浅的筐子也采不满,通过动作反映了思妇的心理活动,接着想象丈夫在外吃苦受累的情景,感情沉重。《王风・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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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役》中,通过特定环境—黄昏景色的描写,写思妇触景生情,看到牛、羊、鸡都回来了,而外出的人不知何时能回,就祝福他平安健康。感情深长,情谊绵绵。总之,虽然都是思妇诗,但侧重点有所不同。《伯兮》中的女子心中充满了骄傲与自豪;《卷耳》中的女子有太多的担忧;而《君子于役》中的女子更多渴望丈夫早归。虽然各有侧重,但它们都用冼炼的笔调如实地勾画出了思妇们的一片痴情。

5.被弃妇女的哀怨与抗争,即“弃妇诗”

它们反映的是家庭生活的破碎与妇女被弃的悲惨命运,具有比较深刻的社会意义。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两篇作品是《卫风・氓》、《邶风・谷风》,《氓》全诗共六章,情节很简单:少女为一青年男子所追求,终于结成了夫妇,尽管她甘贫操劳,然而色衰爱弛,最后仍逃脱不了许多弱女子共同的命运—被丈夫休弃归家。《谷风》中女主人公的命运更为凄惨,为了操持生计,在丈夫家什么苦活累活都干,穷的时候和丈夫共患难,日子过好了,丈夫却把他看成眼中钉。诗中饱含热泪地诉说,读来令人肝胆欲碎。这两首诗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社会妇女地位的低下和命运的悲惨。尽管都是弃妇诗,但诗中女主人公的性格却截然不同。《氓》中的女子性格开朗,头脑清醒,她认识到自己本身没有错,是男子品行不端,反复无常,造成家庭的破裂,对男子的负心行为进行了愤怒的控诉和遣责,最后表示决裂。相形之下,《谷风》中的女子则显得糊涂、软弱,明明丈夫对她恩断义绝,准备另娶新人,她还对丈夫存有一线希望,希望能用自己的柔情感化丈夫。诗中更多的是哭诉和无助。如果说《诗经》开创了我国文学的现实主义传统,那么这两首诗则是这一传统的优秀代表,它们具有较高的真实性和浓郁的生活气息。

6.追求自由的爱情

“国风”中有些诗篇体现了女子在追求自由爱情时所具有的抗争精神。如《召南・行露》记一个女子为了追求自由的爱情,不怕一个男子要她吃官司的威胁,不屈从于他的强横:“虽速我狱,家室不足”,“虽速我讼,亦不女从”。《王风・大车》记一对夫妻被迫离异,女子鼓励丈夫同她逃往别处:“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岂不尔思,畏子不奔”,并发誓:“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庸阝风・柏舟》记一个女子爱上一个青年,她的母亲却强迫她嫁给别人,她誓死反抗:“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髡冖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诗篇中所体现出来的反抗精神,维护了人的尊严,体现了人的本质力量,因此她们的反抗斗争不管成功与否,都具有崇高之美,令人敬佩。

总之,通过对《诗经》中爱情诗及其女性形象的透视,我们看到,那个时代的民风总的来说是纯朴无邪的,但也出现了新的关系、新世俗伦理道德意识的萌芽,婚姻、爱情因受到影响而显得纷繁复杂。既有反映古朴民风具有浪漫气息和野性美的幽会诗,也有活泼生动,充满谐趣和喜剧美的诗歌,更有沉痛温婉、充满悲剧意味的诗歌,而诗中的女性都用青春和心血,吟唱了一首首动人的生命之歌,宛若一幅幅精美的画卷,被后人所珍藏、所赞叹。

注释

①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

②方玉润《诗经原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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