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研究会创办的书店上海朴社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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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前后,商务印书馆汇集了一大批文学研究会会员,如沈雁冰、郑振铎、叶圣陶、胡愈之、顾颉刚、王伯祥、周予同、谢六逸,等等。他们继承“五四”文化思潮中“独立的思想和自由的精神”,为了摆脱社会的摧残、书店的剥削和商务当局的牵制,就纠集同好,每人每月出10元钱,集资出书,促进和推动新文学创作和学术研究繁荣发展。这个想法很快就得到了郭绍虞、朱自清、俞平伯、耿济之、陈乃乾、严既澄、潘家询、吴颂皋、陈万里、陈达夫、常燕生等一大批学者的赞同,于是就在1923年1月成立了上海朴社。发起人为沈雁冰、郑振铎、叶圣陶、胡愈之、顾颉刚、王伯祥、周予同、谢六逸、陈达夫、常燕生,共十人,顾颉刚任会计。

社名“朴社”是周予同提出来的,缘自“朴学”——即乾嘉考据学(又称“汉学”)。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揭示其十大特色,诸如:凡立一义,必凭证据;选择证据,以古为尚;孤证不为定说;隐匿或曲解证据为不德;罗列同类事项为比较研究;凡采用旧说,必明引之;所见不合,则相辩诘,虽弟子驳难本师,亦所不避;辩诘以本问题为范围,词旨务笃实敦厚,以讥弹影射为不德;喜专治一业,为“窄而深”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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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体贵朴实简洁,忌枝蔓。粱启超十分推重朴学的学风,认为有裨于笃学诚挚之学者的养成:

用习此种研究法以治学,能使吾辈心细,读书得间;

能使吾辈忠实,不欺饰;能使吾辈独立,不雷同;能使吾辈虚受,不敢执一自是。

被梁氏誉为“治学之正轨”的朴学,以其“轻主观而重客观,贱演绎而尊归纳”的内蕴,得到许多学者的推崇。胡适在《清代学者的治学方法》中说“朴学”这一“科学方法”的出现,促成了中国学术史的“一大转机。”文学研究会同人将书店的名字叫做“朴社”,说明他们非常看重“朴学之风”。1938年11月11日,王伯祥读了王了一的《中国文法学初探》后在日记中写道:

看王了一(力)《中国文法学初探》,大体中肯,且有甚惬处,因思近人为学,大反朴学之风,其稗贩寇籍,浪窃虚声者无论已,即略翻故籍之流,亦竞求速化,随手摭拾,苟偷以出之,自谓有所发表,实亦甚可怜也。以视王了一,正宜有以自愧耳。甚有固执浅妄之见,磨吻啮齿,斤斤迥护前短者,更足鄙矣。呜呼!世有目不窥历代典章政制之要,而可以著书立说,推论中国社会之演进者;亦有不知山川都邑之分布,方位道里之远近,而妄谈兵要,为域内战局作杞忧者;更有绝末审文字训诂之源流、篇籍章句之体要,而侈言文章技巧,强立文法体系者。我知殆矣,宜其见陵于人而犹醌颜以承之焉。予久蕴此感,聊于读了一此文后一发之。

这话虽然是1938年说的,但挪到1923年来看作是创办朴社的动意来解读,似乎也未尝不可。

1923年12月5日,顾颉刚离开商务到北京大学研究所任职,上海朴社的工作落在沈雁冰、郑振铎、胡愈之、叶圣陶、276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4・第四期

王伯祥、陈乃乾等人身上。王伯祥日记中有关于朴社的记叙,现在已经成了上海朴社唯一的史料了,特摘录如下:

1924年2月15日:散馆后去振铎所开会讨论朴社事。

雁冰、愈之、乃乾俱到,决先把《浮生六记》刊行。又拟就重要古籍中选注辑印为《中国文学选本》陆续刊行,作中等学校教本或补充课本。当时商定《史记》、《左传》、《国策》、《庄子》、《荀子》、《韩非子》、《论衡》、《孟子》、《诗经》、《乐府诗集》、《唐五代宋词选》、《唐诗选》、《元曲勘、《古诗选》等十四种。先出《史记》(圣陶任)、《孟子》(我任)、《论衡》(乃乾任)、《词选》(振铎任)四种,希望于暑假前交稿,则开学时当得一大批销路也。

上海朴社的主要成员中沈雁冰、郑振铎、胡愈之、叶圣陶、王伯祥可说是作家或学者,陈乃乾是纯粹的书商,在上海经营“上海古本流通处”,又办“来青阁”(书店),专做图书生意。书商是与“书”打交道,“书”是有学问的,不同于柴米油盐香烛肥皂。陈乃乾在买卖书的同时,刻苦自学,积累了丰富的学识,解放后出任中华书局副总编辑。他精明能干,与沈雁冰等人组合在一起,本当有一番作为。上海朴社成立之初,沈雁冰等人确曾踌躇满志,叶圣陶特地将繁体的“朴”字精心地篆刻成一枚圆形的“社徽”,准备印在每本书的封底。但朴社遇到的困难也出乎他们的想象。且看王伯祥日记:

1924年2月20EI:(邀乃乾)一起到振铎所参与文学聚餐会。席散之后,乃乾、雁冰、振铎、圣陶、我五人集议,拟印披露社中宣言及人物,……当推圣陶起草,稍缓再酌。

1924年3月2日:散馆归,愈之、颂皋俱来……大谈朴社事。愈之很顾虑资本家的压迫,而我以为既不列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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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且著作并不署名,未必有碍感情。且即令破裂,我辈正复当力图自辟畦町耳。

王伯祥3月2日的日记值得留意。在我国近现代出版史上,商务印书馆的腾飞与它的经营策略和管理体制紧密相关。商务当局尊重人才,编辑的薪水比较丰厚。商务注重培养人才,为了让编辑有较多的时间用于个人的学习和研究,每天上班时间只需6小时,此外每年还有相对固定的假期。这是好的一面,但也有相当苛刻的一面。商务当局要求编辑必须忠诚于商务,“不能在书馆外做与在书馆内同一样的工作”,否则就是“不忠”。沈雁冰等人为了遮避商务当局的耳目,“既不列名宣言”,编辑的书出版时也不“署名”。既便这样,胡愈之还是担心“有碍感情”,“很顾虑资本家的压迫”。所以王伯祥给他打气,说“未必有碍感情”,即令破裂也无所谓,“我辈正复当力图自辟畦町耳”。话虽这么说,但还是不得不顾及与商务的“感情”,这种尴尬的处境,也制约了朴社的发展。

因为沈雁冰、郑振铎、胡愈之、叶圣陶和王伯祥等人均不宜在朴社《宣言》上署名,他们希望远在北京的顾颉刚、潘介泉、吴缉熙、陈万里等人出面,用他们的名义发布朴社《宣言》。不料顾颉刚等人另有盘算,觉得朴社设在上海,他们鞭长莫及。希望能将朴社的社址设在北京,由他们来主持。上海同人等人协商无效,只好妥协。请看王伯祥的日记:

1924年3月6日:饭后乃乾来,出《浮生六记》印稿交圣陶校。因谈北京同人不肯列名宣言,认为不协作,思飘然去。我等因立约雁冰、振铎、愈之、予同同于三时半临时集商。结果,公函敦促,俾北京同人弗懈进行。

1924年3月7日:今日文学会聚餐,……夜七时在振铎处设席,计到者有振铎、诩生、雁冰、玉诺、愈之、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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