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上神坛的无创DNA检测：存在漏检可能 风险告知不完善 有家庭被击垮

捧上神坛的无创DNA检测：存在漏检可能风险告知不完善
有家庭被击垮
文| 高佳陈怡含编辑| 王晓琳琳出生在北京市昌平区医院，在春天，刚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她安安静静的，没发出一点声响。

“这孩子也不哭，不像她姐姐，一点都不磨人。

”陈夏在38岁时生下琳琳，把她视若至宝。

为什么亏损的总是散户？广告出生后第42天，琳琳回到昌平区医院做体检，医生告诉陈夏：“孩子看上去像（得了）唐氏综合征。

”新生儿带给这个家庭的喜悦就此打上了死结。

好似噩梦成了现实。

琳琳出生时，左手长了六根指头，陈夏到网上一查，“唐氏综合征”几个字出现在她眼前。

“我在网上看到（唐氏儿的）照片，越看跟我女儿越像。

”她把担忧告诉了丈夫董成，董成直劝她别瞎想，“你是不是得了抑郁症？”听了医生的建议，董成带着女儿去了北京协和医院、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等其他几家医院做染色体核型检查。

拿到唐氏综合征确诊报告单后，他当场昏倒在地上。

在接下来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陈夏情绪崩溃，曾三次试图自杀。

在昌平区医院做体检时，体检医生问陈夏是否在产检期间做过羊水穿刺检查或无创产前基因检测（以下简称“无创”），这些检测可以筛查唐氏综合征。

她回家查了产检资料，才想起在2015
年10月，怀孕13周时，自己曾做过无创，胎儿染色体检测
报告由天津华大医学检验所出具。

展开剩余93% 在这份胎儿染色体检测报告中，“21-三体”、“18-三体”、“13-三体”后面都写着“低风险”。

当时，陈夏从昌平区医院的产检医生手里接过这份报告，医生只跟她说了两个字：“没事。

”对照着从北京大学第三医院拿到的唐氏综合征确诊报告单，陈夏觉得命运跟她开了个玩笑。

没有检测资质的医院确诊一年多后，陈夏才逐渐接受了女儿是“唐宝”（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儿童）的事实，情绪波动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严重。

可一看见其他人家的孩子身体健康，自己已经满两周岁的女儿却还没学会走路，心里就一阵委屈，又觉得自卑。

她甚至搬了家。

以前对门的邻居和她同一天生了孩子，现在她不敢再和邻居家来往。

“人家的孩子什么都会了，什么都懂了......”逃避似乎有用，但孩子的哭闹声成了生活的背景音，好像每天都在提醒她这个降临在春天的生命，带给她的焦虑、无奈和不知所措将永远的持续下去。

她和董成决定向昌平区医院讨要个说法。

2017年9月4号，北京市昌平区人民法院立案，陈夏夫妻俩以医院未履行告知义务为由将北京市昌平区医
院告上了法庭。

在庭审时，院方拿出一份曾经由陈夏签署过的产前诊断知情书，在这份知情书上，陈夏写道：“要求无创DNA”，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夏看到字迹，才想起自己曾经签署过这样一份知情协议。

她翻阅了孕检资料，想起在怀孕11周时，曾到昌平区医院普通妇科做检查，医生告
诉她要做无创，让她在知情协议上签了字，并给她开了做无创的单据。

到了第12周，怀孕满三个月时，她又特意在昌平区医院挂了专家号，医生给她开了相同的做无创的单据，并说：“把之前的扔了就行”，然后随手将那张单扔进手边的抽屉里，告诉她：“可以下礼拜过来做。

”“但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无创是做什么的。

”陈夏说。

在华大基因官网上列出的临床医学服务项目中，有一项“无创产前基因检测胎儿染色体非整倍体”。

根据官网介绍，该项目通过采集孕妇外周血，提取游离DNA，采用新一代高通量测序技术，并结合生物信息分析，得出胎儿发生染色体非整倍体的风险率。

目前主要用于检测21-三体综合征（唐氏综合征）、18-三体综合征（爱德华氏综合征）和13-三体综合征（帕陶氏综合征）。

曾在美国基因检测公司Sequenom参加技术研发工作的Sharon向搜狐号后窗介绍：“在无创获得推广之前，一般通过其他的血清检验检测新生儿患唐氏综合征的风险，常见的血清检验是唐氏筛查，但它的准确度远不如无创的准确度高。

”华大基因工作人员告诉后窗：“华大基因对14.7万NIPT（无创产前基因检测）临床样本进行了分析，21三体、18三体、13三体的检出率分别为99.17%、98.2%和100%，整体检出率99.9%，整体特异性99.86%。

”华大基因同时称，虽然“无创产前基因检测虽然具有高准确性的特点……但仍然具有一定技术局限性和适用范围，存在一定漏检的概率
（假阴）。

”在北京协和医院给琳琳做检查时，医生向陈夏提起：“如果在协和医院做产检，超过35岁的孕妇都要做羊水穿刺，如果选择不做，夫妻双方得签字，写明本人自愿放弃羊穿。

”羊水穿刺（简称“羊穿”）指的是在超声波导引下，将一根细长针穿过孕妇肚皮，抽取羊水的过程，后经染色体培植，能够确定胎中婴儿是否存在染色体异常情况。

“羊穿检查所有染色体，得到的是诊断报告，而无创得到的只是筛查结果。

”Sharon如此解释。

昌平区医院的产检医生未向陈夏介绍过羊水穿刺，也没向她说明无创的应用范围、作用和风险，这已经让她觉得不解。

除此之外，董成还发现，北京市昌平区医院甚至不具备做无创的资质。

2015年1月15日，国家卫计委妇幼司发表了《国家卫生计生委妇幼司关于产前诊断机构开展高通量基因测序产前筛查与诊断临床应用试
点工作的通知》（以下简称“试点工作通知”），公布了109
家医疗机构作为试点单位。

北京共有六家医院入选首批试点单位名单，北京市昌平区医院未列入此名单中。

试点工作通知中提到，试点产前诊断机构可择优与承担高通量基因测序检验试点任务的医疗机构建立合作关系，双方应签订协议明确责任和义务，并向省级卫生计生行政部门备案。

北京市卫计委的政府信息公开答复告知书。

受访者供图。

根据北京市卫计委于2018年6月19日向陈夏提供的政府信息公开答复告知书，在2015年10月28日前（即陈夏做无创产前基因
检测之日），天津华大医学检验所开展高通量基因测序产前筛查未在北京市卫计委备案，北京市昌平区医院与天津华大医学检验所合作开展此项检测业务未在北京市卫计委备案，以上两家单位合作所签署协议也未在北京市卫计委备案。

“我委不存在批准昌平区医院作为产前诊断单位的相关信息。

”政府信息公开答复告知书中这样写道。

医院无创检测环节存在漏洞“我倒是本来打算做羊水穿刺，最后稀里糊涂地做了无创。

”熊婷坐在陈夏的对面，她也是“唐宝”的母亲。

她们都在“无创假阴”QQ群里，也都住在北京，所以时常碰面。

熊婷有些胖，孕周19周时，她的体重达到了97公斤。

给她做产检的医院是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友谊医院，2014年5月，她在友谊医院做了唐氏筛查，得到唐氏综合征产前筛查评估结果是1:74，评估注释中写着“唐氏综合征的危险度超过预定筛查标准”，产检医生建议她去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预约做羊水穿刺检查，以诊断胎儿是否存在染色体异常情况。

据熊婷回忆，到了妇产医院后，医生和她约好：“下周礼拜三来做羊穿。

”但刚走出诊室门口，她又被另一位“医生”叫去。

这位“医生”问她：“来做什么检查？”听到熊婷说要预约羊穿之后，就把她带进了办公室。

“她看了我的B超单，说你肚皮厚，针扎进去肚皮扎不透，还说孩子都会动了，一针把孩子扎死了怎么整？”熊婷听她这么说，就着了急，“那怎么办？”“要不然就做无创吧，
抽一管血，就可以查孩子的DNA。

”“准吗？”“准，跟羊穿一样。

”之后，这位“医生”给熊婷写了电话号码，跟她说：“你就打这个电话，到朝阳区第二医院（后更名为北京市第一中西医结合医院）去抽血，他们不是每天都在，今天正好有人。

”她出了医院大门，就坐上三轮车去了北京市第一中西医结合医院。

“到了地方之后，人家问我是不是做无创的，又问是交现金还是刷卡，交了2600元之后，他让我签了一张做无创的知情同意书，还有一张保险单。

”熊婷回忆道：“我问他，这是什么保险？他说，结果不准的话保20万，我没放在心上，就把它塞进包里，去抽了血。

从交钱到抽血，最多就花了5分钟。

”知情同意书和熊婷最终拿到的显示“未监测到三体异常”的报告是由中南大学湘雅医学检验所出具的。

但在抽血时，她拿到的宣传单页是由上海凡迪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提供的，发票上所显示的销售方也是“上海凡迪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凡迪”）。

事后她才知道，“组织抽血的人是凡迪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告诉她，凡迪是湘雅的代理。

之后熊婷按步就班地做着产检，在孕后期发现SD值（胎儿脐动脉收缩压与舒张压的比值）增高。

“大夫说孩子缺氧，让我吸氧，但没给我进一步检查，说你做过无创都没事。

”2014年9月，熊婷生下儿子李槟槟，在北京军区总医院附属八一儿童医院住院，医生告诉她，孩子有患唐氏综合征的可能性，她不愿相信，拍着桌子和医生吵了一架，
在住院第四天就带孩子申请出了院。

“我当时就受不了，什么检查都做了，怎么可能还这样。

”直到槟槟两岁时，熊婷才带他到北京协和医院确诊，诊断为21-三体综合征，也就是唐氏综合征。

李槟槟的染色体核型分析报告单，他被确诊为患21-三体综合征，既唐氏综合征。

受访者供图。

熊婷后悔当时听了“妇产医院医生”的话，做了无创产前基因检测。

“只说羊穿有风险，怎么不告诉我无创有漏检的风险？而且我后来才知道我有肥胖症，不适合做无创。

”“有些人确实不适用这项技术。

比如说，在怀孕九周之前，不好检测。

母亲比较胖的话，相对来讲也不好检测。

所以医生应该告诉孕妇她有哪些选择，适合做什么，让患者来做最终决定。

”Sharon 说。

槟槟的确诊结果出来之后，熊婷曾到妇产医院找劝她做无创的“医生”，医患关系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医院没有她说的那位“医生”。

2018年1月，经过北京市医疗纠纷人民调解委员会调解，北京友谊医院和北京市第一中西医结合医院分别向李槟槟赔偿人民币约24万元。

“让我签字的时候，我问有没有什么条例，根据什么赔偿，能不能给我看看？他说没有。

”槟槟的爸爸李明川坐在熊婷身边，喝了酒之后，脸上泛红：“我当时不想签字，但是又觉得算了，我没文化，在这大北京城……我把字签了……”未被告知的风险“我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做孕检，唐氏筛查的检测结果正常，就没再做进一步检查，也不知道无创和羊穿这些事。

”
熊婷把产检资料从文件袋里拿出来，摆满了四方桌：“后来是妇产医院的大夫建议我做无创，那可是全国最有名的妇产科的大夫啊，我能不信她的？”熊婷想，如果医生向她说明了无创和羊穿两项技术各自的优劣势，她仍然选择了无创，生下了不健康的宝宝，那她也就认命了。

“但现在心里还是有怨气，感觉当时稀里糊涂的，不想让别的宝妈再走我孕检的路。

”熊婷在产检时拿到的由中南大学湘雅医学检验所出具的无创产前胎儿DNA检测报告单。

受访者供图。

7月17日，香港中文大学教授、无创产前基因检测技术发明者卢煜明教授在接受《知识分子》采访时称，孕妇在使用无创产前检测之前，应该有充分的知情权，了解其应用范围并权衡风险。

后窗走访了北京友谊医院和北京妇产医院，发现一些孕检医生并没有明确告知无创产前检测技术的应用范围和风险。

刘晴是年龄超过35岁的高龄产妇，她做过唐氏筛查之后，得到了正常的检测结果，但友谊医院的医生告诉她，年龄过了35岁的孕妇，都要做进一步检查，在羊穿和无创之间必须选择一项。

“医生告诉我，高龄产妇做羊穿的保险系数更高，筛查的更细，无创只筛查一部分，但具体的筛查内容医生不会讲得很仔细。

”蒋安佳做了唐氏筛查之后，友谊医院的医生告诉她检测结果靠近临界值，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做进一步检查。

“我当时已经怀孕20几周了，医生说做羊穿不太合适，所以就做了无创。

”医生没有告诉蒋安佳无
创的检测范围，“我只知道（无创）能得出一个筛查唐氏综合征的结果。

”“在国外，医生也面临对孕妇的’教育’问题。

”Sharon介绍，“不是所有的医生都懂得关于基因的知识和新技术，所以美国刚兴起了遗传咨询师这个行业。

相对来讲，遗传咨询师更熟悉与基因相关的新技术，也能根据检测结果向孕妇介绍基因检测产品，帮助她们了解产品，也为她们提供更客观、恰当的建议。

”7月15日，华大基因发布的“致孕妈妈们的一封信”中称，“医生综合各种检测给出的临床诊断非常重要，请孕妈妈们一定要认真听取临床医生的建议。

”作为“唐宝”妈妈，住在上海的申毓芳更懂得“客观、恰当建议”的重要性。

申毓芳怀二胎时34岁，她头胎难产，有不良孕史在前，对于第二胎格外小心谨慎。

在上海市长宁区妇幼保健院建档后，她做了唐氏筛查，结果显示位于临界值，她便听从产检医生的建议在高危门诊挂了号。

在申毓芳的设想中，高危门诊会有医生一对一地同她交流。

“哪晓得一进去一大群人，然后（医生）在讲台上面讲，我们又坐在后面，听不到说什么。

”她只好等到医生讲完、大厅内的三四十人都离去后，拿着之前所有的检测结果拦住医生，对方说，“那你去做个无创吧。

”申毓芳回忆，医生没有向她介绍无创的检测范围、适用人群等，只是对她说“无创是高科技，很准确”。

在简短的交流过程中，医生也未向她提及羊水穿刺。

自行上网搜索后，2016年12月，申毓芳前往上海交通
大学附属新华医院进行无创产前基因检测，在新华医院抽血后，她的血样交由华大基因进行检测。

“我以为会是面对面地咨询，一进去又是一堆人。

”得知自己被排在了第二批，申毓芳去外面散了会步。

“散步回来还是一堆人，全在挤”，她一下子就慌了。

临近午休，工作人员一直在催促，她就这样慌忙地填了检测申请单。

“看下单子，做染色体的单子。

”在申毓芳的记忆中，工作人员如此介绍这份检测申请单。

申请单附有知情同意书，其中第一条写着“本检测仅针对21-三体综合征、18-三体综合征和13-三体综合征”，第十条写着“本检测技术为全基因组测序，除可检测21-三体综合征、18-三体综合征、13-三体综合征外，还可能检测到其他染色体数目异常和部分染色体确实重复的信息，其异常状况可以补充报告的形式发送给医生”。

两周后，她收到了邮寄过来的检测报告，三项三体风险均为低风险，“也没收到补充报告”。

这之后，她没再怀疑胎儿的染色体问题。

准确率不高的其他染色体检测第30个孕周开始，申毓芳的产检结果一直显示羊水多、脐血流高，她住了近一个月的院保胎。

住院期间，因为担心孩子缺氧，她曾向医生提出想要引产，“一方面不想生这个小孩了，但另一方面，住院的医生都说小孩长得很好，做无创了问题不大。

”她先后咨询了宝山区妇幼保健院、红房子妇产科医院等医院的多位医生，都认为如果无创给出低风险的结论，染色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这种
情况下，叫我怎么不相信这个无创呢？”这份相信一直维持到孩子出生三个月后。

因为孩子的头一直抬不起来，申毓芳带着孩子去做了染色体检测，才发现是性染色体异常。

“知情书上不是写了全基因组检测吗？为什么性染色体没查出来？”申毓芳先后咨询了华大基因和新华医院，新华医院回复她说：“性染色体不在无创检测范围内。

”可申毓芳记得当时医生给她推荐的时候说：“这项技术是可以检查其他染色体异常的。

”申毓芳再次前往新华医院咨询，这一次，她录了音。

在录音中，她向医生询问无创是不是只查三对染色体，对方回复：“四（对）染色体，还有性染色体。

”针对其他染色体检测的问题，后窗致电华大基因总部的临床业务咨询服务热线，对方表示，是否提供其他染色体的检测要根据合作医院的具体情况，需要向合作医院咨询，如果提供这项服务，检测到异常就会给出提示。

在追问下，客服又提示道：“目前检测其他染色体的准确率达不到像21、18、13号染色体那么高，只是给出一个参考。

”在申毓芳签署的知情同意书第十条中，也确实写着“此部分检测存在较高的假阳性或假阴性风险”。

被问及其他染色体检测问题，华大基因官方未给出相应解释，仅回复称：“无创产前基因检测可以排查出21、18、13号染色体的’三体’情况（在正常的一对两条染色体基础上，畸变多出了一条）。

”针对除了21、18、13号染色体之外的其他染色体检测，Sharon称：“就无创这项技
术本身来讲，它是可以检测到其他染色体的，在美国上市的产品比如MaterniT21，可以检测其他染色体包括性染色体等。

”华大基因的无创技术对其他染色体进行检测的准确率不高，申毓芳能够理解：“但既然有这样的问题，以后华大在宣传和在给医生培训的时候，是不是能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同时，申毓芳觉得：“医生太依赖这一张无创产前基因检测报告了。

”她当时闹着要引产，医生们都劝她说无创检测结果显示低风险，问题不大。

“哪怕有一个医生跟我说可能有问题，我肯定就去引产了。

”无法改变的结果孩子出生之后，尽管嘴上还说着引产，心里早就对孩子有了感情。

槟槟的爸爸李明川喝完了杯里的酒：“我儿子腻歪得很，一天不见得打三四个电话。

”另一位“唐宝”爸爸张鲁华整理着他复印的产检资料：“最近我看了一篇文章，讲一个国外的家庭，产检的时候查出胎儿可能患唐氏综合征，但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话音一落，饭桌上沉默了几秒。

“国外的社会保障制度好，不怕他以后没人管。

”有人接了话。

“快两年了，我们也没考虑别的，就是想如果我们没了，这孩子谁来负责养他？”张鲁华说。

李明川本以为时间长了，苦恼就会慢慢被忘记。

“可我刚才一进门，看见桌子上的检测报告，又忍不住的生气，一句话坑了我们好几代人……”陈夏也在担心：“影响了太多人，孩子她姐姐要是找对象怎么办，会不会有影响？婚姻怎么办？这些都得考虑。

”每个人都心事
重重，他们责怪着无创这项新技术的不成熟、责怪着医生对孕妇的不负责任、责怪着医院和检测机构的不合规范，或许也在心里责怪着自己当初的大意。

天色渐晚，留在家里照看琳琳的大女儿给陈夏打来电话，电话那头，两个女孩都哭着。

“你快点回来吧，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听女儿这么说，陈夏和董成赶忙起身。

第二天，董成发来消息：“……实验失败的小白鼠将悲惨地面对他的一生，在异样的眼光中、在丧失谋生能力，不能婚育的后半生中悲惨的死去。

作为父母，我们宁肯以生命来换回这一切……”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他们，和更多与他们相似的家庭，只能继续奔波在医院和基因检测机构之间，为了无法独立生活的孩子争取一笔赔偿，或者为了已经来临的生命争取一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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