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星期五我想回家

妈妈,星期五我想回家

作者：刘殿学

来源：《第二课堂(中学版)》2010年第12期

一

今天是星期五。

我一天一天地数着，这是住校的第五天，下午终于可以回家了！同一个寝室里的8个同学，都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午第二节课结束就开路。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家五天，没有离开过妈妈。哎！没办法，考到镇中学来，路远，必须住校。现在一个星期虽然只上五天课，可这五天对我来说，时间还是太漫长了！

初冬季节，下午第二节课后，太阳已经快下山了。镇中学离马勺子村二十多里地，还是挺远的，啥时候能走到家呀！哎！算了，身上还剩两块钱，坐班车回去得了。我来到镇汽车站，买了一张去马勺子村的车票。

上了车，没多大一会儿，就看到家了。苍茫的暮色下，老远就能看到散落在半山腰的村子。高高低低的房子，炊烟袅袅。妈妈一定在做晚饭吧？妈妈见我从镇中学回来了，心里一定很高兴的！我带给妈妈的一块水果糖，一直抓在手心里。准备到了家，先蒙住妈妈的眼睛，非让妈妈吃了不可。

到了家门前，我四处没看到妈妈，就喊。喊了好一会儿，妈妈才从地里回来。妈妈去山坡上翻地去了。自从爸爸车祸死后，地里的活都是妈妈一个人干。我跑上去，接下妈妈肩上的大锄，想把糖放到妈妈嘴里，看妈妈累得光捶腰，就没了兴致。我说：“妈妈，后山坡上那块地，你一个人别翻了，我明天帮你翻嘛，你干吗要累成这样！”说着，转身去给妈妈打了水来。

妈妈问：“今天星期几？”

“今天星期五呀！”

“你上学五天了？我咋觉得你是今天早上刚走的？”妈妈打量了我一会儿，“你咋回来的？走路回来的？”

“不。身上还剩两块钱，坐车回来的。”

妈妈放下毛巾：“花两块钱坐车回来的？”

“不，车票一块八，还剩两毛钱哩。”

妈妈看看我，好一会儿才说：“每个星期都要花一块八毛钱坐车呀？”

我看看妈妈的脸，知道妈妈心疼钱，就不吭声了。

妈妈叹了口气，然后说：“你上中学了，学费那么贵，每个月还得交伙食费，妈哪来的钱？”

我知道家里没钱，家里能卖钱的东西，就是几只鸡和几只鸡下的蛋。山坡上那几块坡地，种的粮食，还不够一年吃的。我觉得自己不该花那一块八毛钱，就说：“妈，下周星期五，我不坐车回来。”

妈妈马上又看着我：“每个星期都要回来呀？”

我小声地说：“那，那我下个星期就不回来了。”

二

可到了星期五，寝室里的同学都走了，整个学校空空的，很寂静。我也想回家看看妈妈！我觉得妈妈太可怜了，家里那么困难，还拼死拼活地让我考到镇中学来读书，妈妈也太不容易了！哎！家里没钱，就不坐车回家了，走路回家吧。人家说，走路还能锻炼身体哩。

马勺子村没几个考到镇中学来的学生，就是有，人家都是骑车或乘车，没有走路上学的。我一个人走路，心里有些害怕！走到五棵树，天就渐渐黑下来了。过了五棵树，前面就是公墓岭。白天看到岭上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坟茔，心里觉得好凄凉。天黑走到这儿，就觉得有好多“鬼”在盯着，让人真正感觉到“毛骨悚然”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平时，我并不怕鬼，世界上没有鬼，鬼都是从人的心里产生出来的。这是物理老师上课讲的。不过，话是这么说，当你一个人看到这片阴森森的坟地时，心里还是有点打鼓。听同学说，鬼是害怕歌声的。唱歌吧！我一边走，一边唱，很快就走出了公墓岭。

要到家了！我远远地看到半山腰里那座熟悉的两间瓦房。窗子里已经亮起了灯。妈妈在干什么呢？星期五，我不花钱坐车回家，走路回家，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妈妈！”

妈妈听到我在屋前路上喊，马上开门迎出来，吃惊地问：“桂芳，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来的？”

“嗯，我一个人回来的。”我说着，跑上前，抓住妈妈的手。

妈妈马上问：“你是怎么回来的？坐汽车回来的？”

“没有。我没有坐车，我走路回来的。”

“走路回来的？你是穿那双新鞋走回来的？”妈妈一边说，一边将我拉至灯下，让我把新鞋脱下来给她看。

妈妈看着她亲手给我做的那双黑布鞋，二十来里砂石路走下来，一层又一层旧布纳成的鞋底，后跟已经磨去了一半。妈妈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鞋往地上一扔，大声说：“你怎么一到星期五就往家里跑呀？上次把钱花了，这次又把鞋给磨成这样！”妈妈又捡起鞋，掸掸鞋上的土，说，“这鞋，好容易赶做出来让你开学穿，才几天就穿成这样！”

我看看鞋底磨坏了，心里也很难过，小声哭着，说出心里话：“妈！到星期五下午，寝室里的同学都回家了，我也想回家！想妈妈！呜呜……”

妈妈气还没消：“想我干什么？我又没死！我说了，就是忙死累死，地里的活，妈妈来干！你一心一意念你的书！过几天就往家跑一次，过几天就往家跑一次，这书还念不念了？”

妈妈这样说我，我心里更难过，就大声哭，边哭边说：“我就想回家嘛！我就想你嘛！我就想回来帮你干点活嘛！你一个人要是累坏了，我怎么办嘛！”

妈妈声音小了点：“妈妈好好的，累不死！要你看什么呀？”

听妈妈还是这么说，我知道妈妈真的生气了。

三

一个星期过得真快！就像同学们编的《礼拜歌》那样：星期一，硬如铁；星期二，一枝花；星期三，如爬山；星期四，没生气；星期五，归山虎。到了星期五，住宿生们个个归心似箭。许多同学嫌学校伙食不好，要回去补充给养，享两天口福，星期一返校，再大包小包地往宿舍里带。

这个星期五，我本不打算回家的，可等同学们都走完了，整个宿舍里连说话的人也没有，觉得一个人实在太孤单了！我觉得，妈妈反对我星期五回家，那是心疼钱，心疼她亲手做的鞋子。我知道，实际上妈妈还是很想我的。她一个人在家累死累活多可怜哪！我赶紧把作业做好了，星期六星期天，到底能帮妈妈干点活的，帮妈妈干一点，妈妈就能少累一会。还是回家吧，妈妈心疼钱，我就不坐车回去。妈妈心疼鞋子，我就不穿鞋不就得了！

我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回家。

我一个人走出学校，等没有同学看到的时候，我脱下鞋，用纸裹好，放到书包里，光着脚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