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味道

丹河伴太行，清水漫流，涓涓不息。郁郁葱葱的河边上散落着星星点点、高矮错落的青石瓦房，屋顶上飘出袅袅婷婷的炊烟，又闻鸡鸣犬吠断断续续传来，好似天籁之音，恍见桃源之地……这便是我的家乡——太行山脚下一个宁静安详的小山村，却是我儿时的乐园。

那时，玩伴们总喜欢上山玩。每逢夏天，总在丹河里洗澡，猛抬头，看见巨人脑袋一样的山头，便突发“少年狂”，携三、五小伙伴，赤条条光着脚丫子往山上跑。一路的碎石荆棘，在我们脚下，争相躲避，都没了脾气。一会儿工夫，我们一伙就骑在了巨人的头顶，扭头再看，才知道，在山下看见的巨人脑袋，不过是整座大山的一个小小台阶而已，远处的山还高着呢！此刻，我们这帮山野的小精灵，拍着黑肚皮，野着小嗓子，冲着山下的村子手舞足蹈、大声吆喝着。对面街道上行走的大人们便停下来，急忙用手比划着，我们只看到他们嘴巴开开合合却听不到声音，精灵鬼似的我们肚子里都清楚，那一定是村里的大人们在骂我们淘气，喊我们下来。我们看着他们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便笑，大声地笑，朗朗地笑，好象上山来，就是为找骂的。

其实，上山最高兴的事还是摘野果子吃。夏秋两季，荆棘丛中、悬崖边上的各色野果子，逗引着我们这帮伶伶俐俐小馋鬼，漫山遍野地找。瞧，那酸倒牙的是满树沉甸甸的山里红，那酸里带甜的是万绿丛中星星红的桑椹，更逗人的是红得发紫的野葡萄，虽没有家葡萄甜，但儿时的我们就喜欢这野葡萄又爽又野的味道。

当然，我们老家山上最有特色风味的还是那绿油油的山韭菜。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石头缝里、荆棘丛中，只要有丁点站得住脚的黄土上，都摇曳着山韭菜顽强生长的身影。当然，长得最旺盛的是悬崖边的山韭菜，蓬蓬勃勃、郁郁葱葱，仿佛绿色瀑布，沿悬崖飞流直下，那壮观的气势，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山韭菜不仅色鲜，而且味美。它辣中含苦，苦中透香，那是一种融合了山间青草、云雾、晨露等太行山所有灵气的味道。一到韭菜的旺季，山外的人便成群结队地闻香而来，他们说这里的韭菜，不仅有真气，还有“仙气”呢！确实，这有着仙气的山韭菜，还真和一位大慈大悲有神仙有关。很久以前，怀庆大地遇旱灾，赤地千里，瘟疫流行，民不聊生。二仙奶奶（怀庆府一带流传的、救苦救难的仙姑。）巡视人间，路经此地，顿生恻隐之心，于是，长袖一挥，光秃秃的太行山上，顿时钻出了水灵灵的山韭菜来。那些饥渴的人们蜂拥而至，争相拔食，场面蔚为壮观。说来也怪，这神奇的山韭菜，人们越拔越多，越割越稠。吃了之后，既能充饥，又能治病，于是，一方百姓得救了。怀庆大地的人们世代感激二仙奶奶，香火侍奉，世代延续，直到现在，我们这一方山上还有多处奶奶庙呢！

后来，我上学了，但还总爱往山上跑。

记得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时是小学的毕业班，老师想让我们有个好成绩，不管我们愿不愿意，要利用星期天给我们补课，我们当然心里不爽，儿时的七个小伙伴一商量，干脆来了个集体大逃学，背着书包上山了。

此时，已是初冬。我们在山沟里走着，西北风旺盛，吱溜溜地，挺贼。于是，有人说：“咱们找个背风朝阳的地方，弄堆火烤烤吧？”山沟里的干柴很多，一会儿，便找了一大堆，又拔了些干草引火。马上，一堆小篝火就噼里啪啦地烧起来。我们七个小“逃兵”，围着篝火，尽情说着笑着，大声吆喝着。空旷的山沟里，到处回荡着我们欢快的笑声。

半晌的时候，我们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但肚子都叽里咕噜地乱响。有人建议：“我们烧红薯吃吧？”大家异口同声：“好！”便雀跃着向半山腰的红薯地跑去，红薯却早已被农人们收回家去了。我们四面散开，专门在地的犄角旮旯里找残留的红薯秧。找到后再拿根木棍，跪在地上，顺着秧的根部使劲往下刨。大约刨下半尺来深，便会露出红薯来，我们乐得两眼放光，嘴里兴奋地直嚷嚷。后来，干脆扔了小木棍，用双手去刨。最终，这个侥幸躲过农人锄头的红薯，却没有溜过我们稚嫩的十指关，硬是让我们这帮小家伙给抠了出来。虽然累得满头大汗，浑身是土，有人手指头也抠烂了，但看着地上躺着十几个粉嘟嘟、小脑袋一样的

红薯时，所有人都笑眯眯的。然后，便抱着红薯往山下跑，吵着、嚷着，一阵风，就到了沟底。

有人急不可耐地往火里扔红薯。这时，有一个比我们年龄稍大，绰号叫“老三”的同学连忙阻止：“这火太旺，烤出来的红薯外焦里生，不好吃，不如找些干牛粪来。”“找它干吗？”我们都不解地问。老三诡谲地一笑：“烤红薯呀！”“呸！别恶心人。”我们笑骂着。“真的，我用牛粪烤过红薯。那味道，好极了！又酥又软，又面又甜。”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们半信半疑。最终，还是经不住这美味的诱惑，四下里找干牛粪去了。

老三把拾来的干牛粪拢成一堆，用干草燃着。他一边把红薯放进里边烘烤，一边对我们解释说：“烧干牛粪是文火，红薯容易烧透，所以好吃，好事多磨、好味慢炖嘛……”

在老三不紧不慢的叙述中，红薯终于烤成了，饥肠辘辘的我们争着、抢着吃，七嘴八舌夸赞是人间美味。真的，那感觉真是那么又酥又软，又面又甜，现在细品品，还能嚼出一丝清淡的牛粪味呢！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让人回味不已。

吃饱了，却又口渴了。

于是，便上山采摘山菊花。听大人说，这不起眼的山里货，清肝明目，竟是保健极品，不由我们另眼相看。忽又瞅见山崖下挤挤挨挨的冬凌草，我们一哄而上，眨眼的功夫，每人的怀里都抱着一大把。有人在沟底又意外地捡到了一个被人遗弃的烂茶缸，手勤的人用山泉水洗干净了，又舀了满满一缸子水，放在火上烧。水开的时候，我们便泡了冬凌草，又喝了菊花茶。

吃饱、喝足、玩够的我们，高高兴兴地返回学校。见到老师的时候，发现老师面沉似水，吓得我们大气都不敢出，乖乖地站在老师面前，一字儿排开，整齐地耷拉着小脑袋。老师的怒气终于象火山一样爆发了，指着我们的鼻子，好一顿训斥。末了，拿起桌上的马棘棍——那是我们刚给老师做的教鞭。菩提祖师在调皮的猴头上敲打一样，老师的教鞭轻轻地落在我们的头上。在品尝了牛粪烤红薯的美味之后，很快又尝到了马棘棍涩涩的味道。

从此，我再未逃过学。

如今，我亦为人师。每当失意或闲暇之时，总爱想起家乡的山。回味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