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新华:伤痕文学注定是短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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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新华:伤痕文学注定是短命的
1978年初,24岁的复旦大学中文系一年级新生卢新华写出了他的第一篇小说《伤痕》。他将自己的作品交给朋友和老师阅读,反响平平。之后,在一次班级策划的墙报上,卢新华贴出了这篇小说。令他毫无思想准备的是,在复旦校园,这篇小说被迅速传抄。墙报栏前人潮涌动。这年8月11日,在反复酝酿和修改以后,《文汇报》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用一个整版的篇幅刊登了这篇7000余字的学生作品。因为《伤痕》,当天的《文汇报》加印至150万份。一夜之间,“卢新华”这个名字为国人所熟知,“伤痕”一词很快成为追溯“文革”记忆的文学思潮的名称,“伤痕文学”也经由这篇小说发轫、命名。这位务过农、当过侦察班长的老兵,刚刚从柴油机厂的油漆工转变成大学生,从此被写入当代文学史。他很快成为“文革”后第一批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文代会代表……《伤痕》之后,他写过十几个短篇和一个名为《森林之梦》的长篇。“都被《伤痕》的光芒掩盖住了,没有引起什么反响。”赌场里面看佛经大学毕业后不久,卢新华辞去《文汇报》记者一职,下海经商。1986年,在当时的“出国热”中,卢新华去了美国,用两年时间,攻下加州大学文学硕士学位。在美国的卢新华经历了事业和生活的多次起落。他跟人合伙开过公司,也
曾做过金融投资,但都不成功。学生时代,他就曾靠在有“小巴黎”之称的小镇西木村踩三轮车补贴家用,后来一度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以发牌为生。“实际上,我在美国的生活并没有文字描述的那般悲情。你要知道,那个时候在加州大学附近的旅游区踩三轮车,对学生来讲是一项颇为划算的工作。‘小巴黎’一到周末就封锁道路,只有三轮车才能通行,干这份工作的人几乎是清一色的来自我们学校的大学生,而且基本上都是白人。他们踩三轮车固然也是为了挣钱,但好像更是为了锻炼身体,所以,他们干起活来通常都笑容满面,风度翩翩,一举手,一投足,一声吆喝,姿态也很优雅,因此我渐渐地也爱上了这一行。既然做一个中国人心目中的三轮车夫我也不以为意了,我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了。”凭着踩三轮车赚出来的生活费,卢新华拿到了硕士学位,把妻子和女儿从上海接到了美国。不久,第二个孩子和第三个孩子相继出生。7年赌场发牌手的生活,也不像国内想象的那么凄凉。“在美国做发牌手,要读专门的职业学校,拿到资格证以后才能上岗。工作轻松,且收入不错。”当时卢新华在金融、期货和股票生意上赔光了所有积蓄,必须以“短、平、快”的方式补回损失。“上海《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我,初稿中曾说我去赌场发牌是为了丰富创作阅历。我说这不对,我去赌场发牌主要是为赚钱,因为我需要养家。但我的确喜欢从赌桌上看人生。民间有句
俗语,叫‘赌桌上选女婿’,意思是说一个人的品性尽管平时不容易看清,但一到赌桌上,因为有切身利害冲突,很容易就会暴露出来。”每个GAME间歇的那半个小时,这位发牌员常常摸出一本书来读,现在说话满口佛语禅机的他,就是靠这些零碎时间读了大量的佛经。我不想再谈《伤痕》2004年,卢新华带着他的新作《紫禁女》回到国内,小说讲述的是一位天生的“石女”与3个男人的情感故事。评论者普遍认为,在小说表面的情爱故事之下,“紫禁女”沉重地表达了一个打破先天封闭限制、走向自由开放的生命体所遭遇的无与伦比的痛苦历程。学者分析,卢新华以“石女”隐喻半封闭状态下的中国这一意图非常明显。如石女的初恋情人吴源象征着儒家,他入世、积极,作者对这个人物批判居多;另一个恋人常道则是道家的代表,以天地和谐为理想,以退隐无为看人生,看似能够达到最高的人生境界,其实却缘自生理上的缺陷;石女的“假丈夫”大布鲁斯则是典型的基督教文化象征。女主人公与这3个人物的纠葛,揭示了多种文化在互相激荡、碰撞中对中华民族的影响。重新回到祖国的文坛,卢新华依然绕不开《伤痕》。许多记者找他访问,谈《紫禁女》者甚少,谈《伤痕》者甚多。他一再对记者“申诉”,“我已经不想再谈《伤痕》。”他甚至公开“自我革命”:《伤痕》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伤痕文学”必然是短命的。为了《紫禁女》一书,他辞去
了工作,在上海购买的寓所住了半年多,等小说弄完,他还得回到美国,重新找职业谋生。“这些年关于我的传言基本属实,又基本失真。我不奢望大富大贵,但还是会想办法赚点小钱来养我的文。目前我的生活方式是,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往返于中美之间,‘此岸、彼岸且跋涉,空花水月浑不觉’,但可以肯定的是,今后我的生活中,写作的比重比起从前会要大一些。”人物周刊:《伤痕》当时“让全国人民泪流满面”,你自己哭了几次?卢新华:我能够记忆得出的是写《伤痕》时曾大哭过,《伤痕》最初在学校墙报上登出来以后,许多围观的读者都是一边读一边流泪。人物周刊:客观地说,现在回过头来看《伤痕》,不管它在当代文学史上地位多么卓著,它依然只是一篇青涩的、有点牵强的学生习作。它的意义在于,在时代最需要的时候喊出了第一声,全国人民哭,其实都是在哭自己的遭遇。你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比较独立和批判地看待你的《伤痕》的?卢新华:我并不认为《伤痕》是一篇“青涩的、有点牵强的学生习作”。它可以说是“稚嫩的”,但并不“青涩”和“牵强”。它能够打动那个时代的千千万万读者,靠的是“真实”和“真情”。你可以说当时全国人民都在哭,都在哭自己,但你得承认,人们首先还是在为作品主人公的悲惨遭遇而一洒同情之泪。比如,我的母亲、北京的表姐,还有身边的许多朋友,他们都明知作品是我虚构的,而他们自身
也没有类似《伤痕》主人公那样的遭遇,但他们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对于它的“稚嫩”,我一直是心知肚明的。而且,我也知道,它的影响力和震撼力其实来自当时的天时、地利、人和的众缘相助。经商打零分也不要紧,当作家能及格就行人物周刊:据说中国文人下海,你也是第一个,当时离开《文汇报》去经商的真正动因是什么?卢新华:就我所知,在我之前肯定还有别人,比如女作家黄宗英那时就在蛇口开办有“都乐文化娱乐公司”,因为赵丹先生生前曾计划过拍摄《伤痕》,我和她一家都很熟,初到深圳时还常去拜访她。但黄宗英之前还有谁,我就不甚了然了。我是1985年辞去《文汇报》的记者职务,和上海的几个作家朋友一起到深圳办公司的。最初的想法觉得自己一生中“工农兵学”都经历过了,惟独“五行”缺“商”,从文学写作需要生活体验的角度出发,觉得也应该补上这一“行”才行。此外,也有赚一些钱获得经济上的自由后,可以不必再看“领导者”、“审查者”的眼色,随心所欲,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的想法。人物周刊:说说当时经商的经历吧?卢新华:最早是和云南省农场局在深圳开办的一家“深圳云兴公司”合作,创办了“新亚洲实业有限公司”。开业不久,因为与几位作家朋友为人事问题发生一些分歧,我就主动辞去了原来内定的董事长和总经理职务,转而去上海外国语大学出国培训班进修英语,预备出国留学。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