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追忆似水年华”中寻找生活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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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追忆似水年华”中寻找生活之美:
我过去的二十年都生活在一种对外部世界的无知无识当中。但却从不认为这有多可怕,就像普鲁斯特说的是强大的习惯遮蔽了我们的双眼,使我们眼中所看到的只有丧失生机的、毫无趣味可言的生活,它们是那么微不足道,在普鲁斯特眼中显得如此特别的云层的变化、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一块小点心的味道以及各种各样光线的明暗游移、山楂花的某种姿态,这种种的能够唤起他对美的思考、对存在的感知、对生活真相的发现,在我们看来并不意味着什么,甚至对于我们身边的人,也往往是从他与自身的联系上来作出极富功利性的评价。生活在初时只是我们被迫接受的客观物体,后来它与我们融为一体,最后就变成了我们自己。
然而,我们对于自己也看不明白,感知到的乐趣、痛苦、哀伤仿佛并非发自我们内心,因为它如此短暂,如此流于表面。这些感受来的快也去的快,从不给我们时间去细细品味,进一步挖掘这其中所包蕴的丰富多彩的内涵。或者它持续了很久,但我们感到的忧伤或者快乐就像吞没一切的海水,将我们吞没在里面,以至于竟认为自己本来就是水中的生物了。不管怎样,我们的心灵,那颗敏感的、天真的、充满着美的知觉的心灵却一直好好安放在那里,它睁着渴望的双眼望着我们,期望我们有朝一日能够开采它,就像普鲁斯特对于自己的身体内丰富的精神矿脉感到自己或许已没有多少时间去将它整个儿的开采出来了,他希望能将它完好无缺的奉献给后人,他那么急切、焦虑,认为对于人的精神来说,这个终会消亡的肉体却限制了它们将自己神秘的光芒照射在更多人身上,无限的精神却必须要依赖有穷的肉体方能生存实属悲哀。不幸的是,我们对这颗拥有发现美的一切工具和途径的心灵却视而不见。我们看不见它,因为我们自以为现实生活不需要它,现实生活需要的是符合逻辑的,用所谓“理性精神”来命名的一切概念和思维方式。
我想起马塞尔对埃尔斯蒂尔的那幅巴尔贝克海滩画的描写,这段对印象派油画的解读让我首次认识到“印象”这个词的意义。那海天不分的色彩,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隔着一大段距离的悬崖和教堂,很多人第一眼看去可能会觉得怪异,他开动自己的智慧,妄图通过逻辑推理来解释其中到底做了怎样巧妙的安排,运用了怎样的透视法则,结果却是徒劳无功。因为作者在作这幅画的时候正好做了和那个人截然相反的路——剔除摒弃掉所有智力对于人在认识客观事物时的干扰,用纯然第一眼看到时,在智力还没来得及出来对“悬崖”、“大海”、“教堂”作出普遍意义上的辨别时捕获到的一定程度上说是人的视觉所造成的错觉画面,即人们在看到某样事物时的“第一印象”,而这个第一印象往往为我们的视觉——在没有智力的指导下——所扭曲、颠倒。树看起来像人,隔得很远的房屋看起来像连成一体的山脉,倒映在水面的夕阳像是河流本身的颜色,或者是水底下某种还不为人知的金色水草,总之,他它与我们平时所看到的贫乏的生活“印象”截然不同,甚至可说是另一种与“原来”的它毫不相干的新的事物了。
生活的美总是事先就存在的,美作为一个大的整体,需要我们去一点一点拥抱她,就像拥抱一个青春美好的少女。但如果我们只用智力的眼睛来观看世界,显然这些大自然中的如初浴少女般的美便只能成为一堆徒具形式意义的符号、概念。“只受理性辖制的生活是浅表的、乏味的,人的生命在其中不能得到真正的展现。”而美又总是要隔着一段距离才能显示出她的魅力来的。小马塞尔还在贡布雷的时候曾经一度喜爱在梅塞格利丝那边和盖尔芒特那边散步。夕阳西下,他走在田间的小道上幻想着能与偶然邂逅的村姑发展出一段露水姻缘。不是因为她们有何惊人的美貌或者自身有何迷人的风姿,马塞尔为之所深深吸引的(甚至可以说终生他都臣服在这种魅力之下)正是她们拥有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他不曾体验过的生活。在这些村姑、少女的生活中,他——马塞尔是一个真正的局外人,他为她们神秘而多姿的个人生活排除在外,只能通过想象去猜测她们的生活中有哪些是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这些在其本人看来可能枯燥乏味至极的生活经过马塞尔的幻想一润色,立刻变得生动活泼起来,少女们处在这一圈想象的光辉笼罩之下,全身都散发出足以吸引任何绅士的迷人魅
力。马塞尔沉浸在美的幻想当中,真可以说是如痴如醉,所以当他在想象中神秘莫测的梅塞格利斯那边的山楂花下看到希尔贝特,当他在美丽的巴尔贝克海滨看到阿尔贝蒂娜那一伙少女之时,他简直可以说是立刻进入到爱情的状态当中了。
爱情,这让人又甜蜜又痛苦的病,斯万曾经因为对奥黛特的爱情而宁愿放弃上流社会的地位,可事实证明他的爱情说到底竟像是一场笑话——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他娶的却并不是他原本喜欢类型的女人,而奥黛特最后成了福什维尔夫人,他曾经抱在膝盖上用那么慈祥的微笑注视着的女儿最后将她的姓都改掉了——他好像从来不曾出现在这对母女俩生命中似的,连最后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死去的人总是会忘记的,曾经嫉妒的恨不能将喜爱的人儿锁在自己可知的囚牢中的爱情有朝一日总是会被毫无痛苦的遗忘的。时间的力量就是如此强大,或者不如说是习惯的力量,让我们坠入爱情深渊的是它——斯万的问题用习惯便可轻松解答,因为那些我们喜欢的类型的女人往往对我们的一片痴心视而不见,她高高在上的姿态自然不可能介入到我们的生活当中,而那些属于我们原本不喜欢类型的女人却一再的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到最后,我们竟然处在了没有她们便无法活下去的尴尬境地(马塞尔的爱情在某些方面无疑是斯万的翻版)——让我们重回人世的也是它,阿尔贝蒂娜死了,奥黛特是朵人尽可夫的交际花,然而,一时的痛苦终将为习惯的力量所平息,我们不再想起她们了,她们死了,成了任何一个与我们毫无瓜葛的人。我们重又爱上了与当年的她们相似的少女们,这时候我们才发现原来我们爱的不是那个特定的人,而是那些新鲜美妙的青春,是这种青春散发出来的美的香气。
或许回忆正是保存美的一种有效途径。只有在回忆中,那些死去的人们才又焕发出生命的光彩。而只有无意识的回忆——就像从玛德莱娜小点心中回忆起来的莱奥尼姨妈房间的气味——才有可能成为我们生命的绵延。自我总是在不断死去,不断新生,那个过去的“我”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而现在的“我”如果不借助于回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重新体味到当时的感觉的。我们通过回忆一次次的重生,正是如此,我们的生命才可在无限的时间与空间中不至于失落、断层,才可在永恒的宇宙中找到自我存在的意义。同时回忆又像一层少女脸上的面纱,朦朦胧胧中给予我们无限幻想美的权利。这种由回忆造成的距离,往往与真实差之千里,然而经过它的包装,却又给了现在的“我”当初的“我”不曾发现的美。又或者,回忆就像一个宝库,生活的真相以隐晦的方式躲藏其中,我们会发现突然有时候在不知觉中记起来的一件事却能够解开一个多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真正的乐园是已经失去的乐园”。在回忆中体会到的乐趣是多么巨大啊,遗憾的是这些乐趣永远都不能转化成从现实世界中体会到的乐趣。即使时间可以退回过去,如果生活能够重来一遍,我们仍会同以前一样乏味、无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失乐园之所以称其为失乐园,正是因为在对失去的美的回忆中我们才重新回到了那个拥有无限永恒之美的伊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