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人“同形同性”——希腊神话特征探析之一

神人“同形同性”——希腊神话特征探析之一张　岚(咸阳师范专科学校历史系　陕西咸阳　712000)[摘　要]　古希腊文明被誉为西方文化的摇蓝,其起点则是神话传说。

本文从神话学的角度剖析了希腊神话,指出其所以在世界文明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是因为希腊神话具有神人“同形同性”的本质特征。

[关键词]　希腊神话　特征　神人“同形同性”[中图分类号]I1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001(2002)03—0028—03 神话是每个民族早期的百科全书和文化之源,它凝聚着文化命运中的种种积淀,也是民族精神的最初记录。

世界各民族的初始文化与基本精神都集中体现在各民族形态各异的神话中,各种文化的分野都在孕育文化精神母体神话中初露端倪,因为神话以一种“原始的、粗糙的和浓缩的形式蕴含和体现着文化的价值取向、思维方式和审美态度”。

[1]因此,神话不是一种单纯的文学样式,也不是有意识的幻想艺术,而是原始时代人类心理活动和社会生活的复杂结晶,是“万物有灵”观念下人类童年无意识的集体信仰的产物。

古希腊文明被誉为西方文化的摇篮,其起点则是神话传说,它是希腊先民“理解周围现实、扩大自己的生活经验以发泄其创作幻想的偿试”。

[2]希腊神话享有如此高的地位与其自身特点是分不开的。

希腊神话由两部分构成,即神的故事与英雄(半人半神)传说,与世界各民族神话相比,希腊神话传说内容十分广泛,有相当分明的谱系(它构成了英雄谱系的起源与神话的主线),有维系神话发展内在逻辑(内部自我否定机制)的神谕。

希腊神话基本保持了原始、古朴的色彩,脉胳清晰的系统,而最重要的最大的特点则是希腊神话具有神人“同形同性”的特征。

神话被现代人视为“幻想”,但它既有审美功能,更有宗教含义,希腊神话也不例外。

希腊神话基本分为前奥林匹斯神系(提坦神族)和奥林匹斯神系。

从希腊神谱中我们可以清楚看到神族的历史:从原始神卡俄斯(沌混)到提坦诸神(巨人神系列)再到以宙斯为首的奥林匹斯神系,神的衍生、交替大多体现为自然的发生、嬗进,绝大多数神都是某种自然现象的象征(如天神、地神、海神、河神、冥王、司雷电者等),这种自然的分化演进一直延续下来,直到宙斯下一代神那里才去掉了自然性而获得了社会性(如战神、商业神、锻造神、狩猎神、法律的赋予者等),充分反映了希腊先民的宇宙观和自然观。

而且从神系的演进中可以看到,提坦神系是“原始的、骚动的自然力”的化身,而奥林匹斯神系则是“智慧与意志”的化身,希腊神话中奥林匹斯神族战胜提坦神族,“既是神的胜利,也是人的胜利”。

神从自然现象到社会现象演变是许多民族神话发展的共同趋势,这充分说明了人类文明程度的提高与社会的进步。

在上古时代初期,人类面临的主要威[收稿日期]　2002—06—24[作者简介]　张　岚(1961—),男,陕西乾县人,咸阳师范专科学校历史系讲师。

・28・胁来自于自然而非社会,智力相对低下的先民对不可思议的自然力(如刮风、下雨、打雷、闪电、地震、日、月食等)——对人类有一种潜在的威慑力——以及生死等问题迷惑不解,于是把自己心目中信仰的最高的东西(即神)当作未知的自然力的象征而产生了神话。

古代希腊先民生活的希腊半岛,境内多山,海岸线曲折、河流短小,适宜农耕的平原稀少,古代文明发展的条件远不及大河流域优越,但是希腊人是一个乐观的、善于拓展和进取的民族,他们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仍创造了光辉灿烂的古代文明。

贫脊的山地、丘陵、匮乏的生活资料,使古希腊人不断地想超越现实而达到突破、创新。

神话中神从自然力到社会现象的转变正是希腊人征服自然的结果。

因此,希腊神话,“并不是一堆无机的沉积,而是发挥着弥补生活中不足之物的积极作用”,它表现了希腊先民渴望幸福生活、力求控制环境的愿望,但同时也含有“初萌的反省意识”及其“克服自身弱点的升华倾向。

”而神话本身允许人们从心理上去适应一个“异己的敌对世界”[3]并把人们的认识扩展为现实,作为“满足欲望的手段”,希腊神话就是希腊先民适宜其“生活和环境”的独特的“最古老的创造”和满足被压仰的欲望的最好手段,就是古希腊“人的现实生活的理想化形态”。

从而使希腊神话演化出神人“同形同性”的特征。

著名学者威廉・福克斯给我们描绘了希腊宗教的独特性和使诸神人格化的倾问:“诸神和人们的尘世利益之间的密切关系给希腊的宗教打上了清楚的烙印,它使诸神下凡,具有人的模样和情欲,因此,崇拜者在需要的时候,只要伸出手去就能触摸到帮助他的神”。

[3]在希腊神话中,人们把自己信奉的神人格化为许多形式:如太阳变成一个可爱、温暖而有创造力的具有特殊个性的神(阿波罗);睡眠之神、死亡的亲戚被人格化后变成一个很吸引人、象一个“美丽的、皮肤柔滑的、惹人喜爱的青年”(许普诺斯)。

古希腊人完全按人的形象创造了神:神与人同一形象、同一性格,神同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同人一样有勇敢、残忍、嫉妒等品行,同样会犯错误,甚至不免于循私护短、挟嫌报复。

而神与人不同之处在于人食粗茶淡饭,神享受仙家美肴和琼浆玉液,人衣粗制亚麻布,神着绫罗绸缎,人总归要死去而神却长生不死,而且神比人更聪明、更有力、更高大,但神却没有主宰人类命运的决定力量(这从柏拉图的“会饮篇”中可以看出)。

在一些时候,人可以跟神对抗、打仗。

充分显示了希腊神话的现实性与进步性,与宣扬迷信、悲观、宿命论和对神盲目崇拜的宗教神学有本质的不同。

这样一来,希腊人在神话中,“把人抬到神的中间,神是人的最高典型,在神的形象中可以想见人的智慧和美德可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2]因而神的形象和故事都变得美丽动人,而且具有生活气息,更使得希腊文明带有人本主义色彩,即“以人作为衡量一切的尺度和出发点”。

[2]而神话中神的生活也就成为希腊人“现实生活的理想化形态”。

[2]在希腊诸神中,我们从神话中得知除普罗米修创造了人类并为人类盗来火种之外,其他神多有弑父食子等荒诞暴虐的行径,对此罗素也谈到:“必须承认,……在道德上,他们(指诸神)没有什么值得称述的,而且也很难看出他们怎么能够激起人们很多的敬畏”。

这正体现了希腊人对待生活的现实主义乐观态度和对美的理想的孜孜追求。

有人指出:“各种形式的宗教的出现,说明人们需要与不可见的精神世界建立更好的关系以及人们渴望得到比人力所能做到的更大的救助”。

[4]在古希腊人看来,神的生活是人的另一种生活,是更好、更高的生活,它是理想的,此岸的、人身边的、感情的和人性的,尽管诸神有种种劣迹,但神是“人性的神”[1]、“神化了的人”。

[4]因为古代人把神话(当然,当时人的意识并无“神话”这一概念)叙述的东西或内容都当作真实无误的客体景观看等,神更不例外地是真实的存在。

因此,诸神都是一些相貌俊美、体魄健壮、智慧超凡的血肉之躯,特别是奥林匹斯诸神,成为希腊人追求的生活理想:宙斯、波赛东、普鲁同三兄弟的威严、术阳神阿波罗的俊美、战神阿瑞斯剽悍、天后赫拉的美丽、智慧女神雅典娜的睿智、美神佛洛狄忒的娇艳,先知普罗米修斯的机智等等都成为古希腊人所羡慕和讴歌的对象,“客观地美丽的个性”使得希腊诸神与中国古代神话中形态怪异、面目狰狞、具有人兽杂糅的体形特征相比显得更真实、可爱。

在古希腊,神对于凡人来说是模仿的楷模,神的生活是他们追求的目标和美的理想。

那么,神的存在就成了人的另一种理想的生活形态,只不过在这种形态下,人超越了本身的局限性和缺憾性,通过对神的崇拜和企图通过与神的融合混一而去体验神的生活,以实现自己追求的理想——包含着人的各种欲望最大满足的充分感情化生活。

因此,希腊神话给我们暗示着希腊人精神追求的方向。

在希腊社会中,人与神,现实与理想水乳交融,希罗多德在《历史》一书中把神说成是“希腊人不死的祖先”。

希腊人又往往将传说・29・中的英雄说成是人与神的后裔和后来王者的始祖,“对于头目们最常用的词是,‘宙斯所生的’、‘宙斯所养的”……”希腊人对此深信不疑,而且认为“在古代历史中神积极参予了活动”,“神就是从前活着的帝王”。

[5]因此,他们对神的态度颇类似于氏族成员对猷长的态度。

从这个意义出发,我们可以感觉到希腊神话是一种与现实最贴近的神话,神与人之间并无不可逾越的鸿沟。

但是,在希腊,诸神没有被打上伦理的烙印,或者说希腊诸神“缺乏道德特征”。

[3]他们终日“饮宴娱乐”,游手好闲,并经常到尘世干一些风流勾当,滋生是非(如宙斯变成牡牛诱拐腓尼基公主欧罗巴等),他们以神的身份制定法律,又象凡人一样动辄践踏、破坏法律,正如有人所言的那样,“古代希腊人既赋予他们的神以超人的力量,也赋以人的弱点。

在他们的眼里,宙斯既是法律的制定者,也是个调戏妇女的伟人。

[6]对此,古希腊人没有迁就他们的神,在古希腊诗歌、戏剧中,我们既可看到对神的力量、智慧的赞美,同时也可看到对神的劣迹、愚拙、偏狭、凶残、狡黠或无所顾忌的描写,或淋漓尽致的揭露,使得神与传说中的英雄大多具有又重性格:宙斯的威严与荒淫、赫拉的端庄与嫉妒、阿佛洛狄忒的温柔与虚荣、波赛东的气势宏伟与心胸狭窄、阿加门农的勇猛与刚愎自用、美狄亚的真挚纯情与残忍等。

在荷马和悲剧作家笔下,宙斯有时凶暴得象尼禄,有时又愚蠢得象莎士比亚笔下的福斯塔夫爵士。

天后赫拉温柔、端庄、美丽,但其嫉妒和偏狭却令街头悍妇也自叹莫如。

然而,正是上述这种非伦理化的感情特点构成了希腊神话的特殊性和可亲近性而为希腊人接受,诸神在人们面前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既存在于现实生活,又高于现实生活,“既不是遥不可及的,也不是完美无缺的;他们是相当超人且富权力的,但并不全然善良……但他们也是逗人喜爱和迷人的”。

希腊人真正信奉的神是从宙斯开始的,这要归功于荷马与赫西阿德。

特别是赫西阿德,其《神谱》继承了《荷马史诗》的传统,“树立了宙斯在天上和人间的统治地位”,[2]也使希腊神话具有了“内在一致性的整体结构”。

[7]但如前所述,此时诸神大多体现为自然物,宙斯也仅是一“司雷电者”,神尚停留在物、自然的阶段,神尚未脱离形体,诸神并未得到纯粹意义上的神性[1],不是超自然的神或抽象的精神。

对此,大哲学黑格尔曾作过精辟论述。

实质上,希腊神话是古希腊人的一种努力、偿试、追求,面对自然的困惑,他们“企图通过自然力的人格化来解释自然现象”,即通过神话这种“象征性的记事”,表现一种宇宙的过程,以期“在个人和周围世界之间传递必要的信息”。

[3]宙斯之后神由自然力转化为社会力,才意味着神的具体化和世俗化。

但其仍属此岸之神,它并非超验的东西,更不是对现实的截然否定,而是理想的现实。

神与人亦并非不同质的另一存在,差别仅停留在量上。

[1]赫拉和美狄亚一样易嫉妒,宙斯常象帕里斯王子一样堕入情网,波赛东也有“阿喀琉斯”式的愤怒,完全与凡人无异,神与人正如贵族与平民的差别一样,对人来说,神的生活只是此岸世界中存在的另一种现实、一种更高的希腊人不断追求的理想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