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太战略”视域下美越围绕南海问题的战略互动：路径、目标与影响

“印太战略”视域下美越围绕南海问题的战略互动：路径、目标与影响成汉平［内容提要］继《国家安全战略》、《国防战略》和八年来的首份《核态势评估》报告之后，美国官方又于2019年初发布了《国家情报战略》报告。

这几份报告的共同特点是，公开而明确地将中国和俄罗斯列为对手，重启零和博弈的冷战思维。

在其指导下，美国军方践行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与越南围绕南海问题在军事、法理、外交、经贸、舆论和海洋开发六大领域展开密切的战略互动，凸显在新的地缘政治背景下美越对彼此关系的高度重视。

尽管美越各自的战略考量不尽相同，但对南海稳定的负面影响却是巨大的。

［关键词］美越战略互动南海问题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地缘政治［作者简介］成汉平，南京大学中国南海研究协同创新中心高级研究员、教授，江苏省东南亚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南京邮编：210093）［中图分类号］D83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0484（2019）02－0072－13［基金项目］国防科技大学校级立项课题“南海争端背景下对越陆上牵制行动研究”（编号：JS17－03－13）DOI:10.19780/ki.2096-0484.2019.02.005在当今国际格局中，国际形势的变动首先是由大国战略互动的态势决定的。

①本文以过去两年中特朗普政府出台的多份重要的战略报告为依据，分析在特朗普政府推出的“印太战略”背景下美越两国之间战略互动的真实意图与路径，从中得出对我影响及未来发展趋势的结论，并在这一基础上提出相应的对策思考。

一、特朗普政府深度介入南海的战略信号美国和越南之间的战略互动，是在特朗普政府推出“印太战略”后欲深度介入南海的背景下展开的。

判断特朗普政府现在或未来是否会深度介入南海，参见金灿荣：《大国战略互动新态势》，《国际展望》2015年第2期，第12页。

必须先找到理论上的依据，再从其初步实践中展开学理推断与分析。

“战略互动”（strategic interactions），是指双方或多方围绕共同的目标而进行的“连横”与“合纵”，以让事态朝向有利于己方的方向发展。

我国古代《战国策》中就有着类似的记载：楚军向东西两周之间借道以进攻韩国和魏国……①笔者认为，就理论而言，特朗普政府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美军的《国防战略》报告、《核态势评估》报告以及《2019年国防授权法案》和《国家情报战略》等，均可视为美国将在南海问题上进行搅局、加大遏制中国的力度的重要信号。

美国政府发布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是自里根总统以来每届美国总统都会做的一件事情，该文件通常被视为白宫国际战略与对外政策的主导框架。

由于非建制派总统特朗普给外界的感觉始终是政策不清晰、思路不明朗，②而执政两年来，除了专注国内事务之外，特朗普的对外战略依旧没有完全成型，甚至连主管外交的国务院主要官员们要么频频离职（或被革职），要么没有配齐，因而外界高度关注特朗普版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

（一）多份战略报告揭示其欲深度介入南海通常说来，历任美国总统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都是以一些原则性的政治纲领为主，注重的是口号式的表述，极少出现过激的言辞，更不会直言不讳地抨击某个国家。

③然而，在特朗普于2017年底发表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他对中国和俄罗斯进行了肆无忌惮的攻击。

他在解释这一报告时强调：“如今，中国和俄罗斯挑战了美国的国力、影响力和利益，试图侵蚀美国的安全和繁荣。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份战略文件还公开指责中国正在设法“取代”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地位，并且罗列了一系列的所谓案例，行挑拨离间之实，煽动南海声索国对中国的不满。

特朗普还特别强调称：“令我们失望的是，中国在扩张自己实力的同时，不惜以别国的主权为代价，以大欺小。

”报告中还有较大的篇幅提及所谓“中国的海上胁迫”等。

④统计显示，在这一报告中，共有70多次提到“竞争”，30多次提到“中国”，甚至声称中国“窃取了美国的网络数据”，但对导致美国自身实力和竞争力的下降的原因却只字不提。

2018年1月19日，美国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在华盛顿的约翰·霍普金斯高级国际研究学院发布了《国防战略》报告的公开版，全文共有11页。

这也是自马蒂斯上任后的首份国防战略报告。

除了公开版，还有非公开的机密版，“印太战略”视域下美越围绕南海问题的战略互动：路径、目标与影响□①②③参见钱超尘：《战国策译注》，北京：燕山出版社，1993年，第38页。

参见袁征：《试论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趋向》，《和平与发展》2017年第1期，第27—33页。

参见《公开指责中国，特朗普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是啥意思？》，文汇网，http：//www.myzak-/article/5a3883f91bc8e0f07b000003/［2018－11－02］。

参见胡波：《特朗普政府南海政策的“军事化”》，《中国新闻周刊》第843期。

而机密版的页数为公开版的五倍之多。

这份报告首先对美国在全球的地位做了一个详细的分析和定位，认为“我们将继续打击恐怖主义，但是现在有效维护美国国家安全的主要焦点，已经不再是恐怖主义，而是来自于那些强国的激烈竞争”①。

显然，在军事版的安全战略报告中，“竞争”也成为了一个重要的关键词。

而在过去十几年里，美国的战略重点一直是打击诸如“基地”及“伊斯兰国”等极端武装组织。

如今把“与大国间的竞争”放到了战略对手的首位，而将“打击恐怖主义”降为次要的位置，这是一个非常显著的重大变化。

外界认为，《国家安全战略》《核态势评估》《2019年国防授权法案》以及2019年初出台的《国家情报战略》《中国军事力量》等报告的显著共同点，就是把中国（及俄罗斯）列为主要的竞争对手，并且发出了要全方位遏制中国的明确信号，而南海问题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抓手。

除此之外，在2018年1月底发表的首份国情咨文中，特朗普再度强化了上述理念，声称要应对那些“来自流氓政权及中国、俄罗斯对美国价值观的挑战”，同时呼吁“强化美国的军事实力”。

②剔除了奥巴马政府时期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之后，特朗普将过去十余年中一直争论不休的“印太战略”搬上了政治舞台。

从“亚太”概念扩大到“印太”概念，其实反映了冷战结束20多年来广义上的亚洲地区力量对比和地缘战略局势变化的事实，揭示了美国欲在地缘政治上威慑和牵制中国的真实意图。

③（二）特朗普政府深度介入南海的初步实践2017年4月，美国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将一份规划了2017年全年美国将派军舰和战机在南海挑战中国海洋权益主张的年度计划送交白宫审批，特朗普很快便批准了这一计划，并将权限下放到了“印太司令部”。

相较于奥巴马政府时期，这一申请是将全年的计划整体打包交由美国军方去处理操作的。

这种做法不仅加大了中美在南海对抗而擦枪走火的风险，也助长了美国军中的鹰派色彩，尤其是给了美国军方强硬派利用南海问题来挑衅中国的机会。

而特朗普政府从思维理念、物质基础到上层建筑都带有少见的“军事色彩”④。

在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军在南海开展所谓“航行自由”的挑衅行动是按□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19年第2期①②③参见于义：《美军再度发布国防战略报告，与以往比有何不同》，文汇网，2018年1月20日，http：///zhuzhan/huanqiu/20180120/187156.html［2019－01－02］。

转引自赵衍龙：《特朗普首份国情咨文，应对方式：强军》，《环球时报》2018年1月31日。

参见朱锋：《“印太战略”阴影下的南海大国较量》，《世界知识》2018年第1期。

参见胡波：《特朗普政府南海政策的“军事化”》，《中国新闻周刊》第843期。

“印太战略”视域下美越围绕南海问题的战略互动：路径、目标与影响□“一事一报”的方式进行的，这不仅拉长了批准的周期，也能有效管控好中美之间可能在南海出现的海上摩擦与冲突。

它意味着奥巴马政府在处理中美间的南海问题时总体上比较克制，因为它给外界留下此类行动是针对中国某次具体行为所作出的特定反应的印象，而非例行性的军事行动。

①就所谓“航行自由”的频次而言，在奥巴马政府的整个八年任期之内，美军在南海总共执行了四次类似“航行自由”的巡航行动，应该说是比较克制的。

然而，在特朗普上台不到两年的时间中，即从2017年5月到2019年初则已经进行了至少9—10次所谓“航行自由”行动。

除了频次更高之外，美军在南海的“航行自由”还呈现出新的特点，包括离《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中所规定的“无害通过”的原则越来越远，而离我实际控制的黄岩岛则越来越近，美军航母打击群也进入了南海，频频举行军演或与他国的联合军演，挑衅的意味日益浓厚等。

表面上看，美国加大了在南海的资源投入，但实际上则是急需以军事行动来弥补其在亚太地区的政治影响的衰退。

除了军事层面，特朗普政府还在外交上加大介入南海的力度，有层次、有区分地拉拢南海周边国家共同围堵中国，释放出了欲深度介入南海问题的战略信号。

2018年1月下旬，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来到两个重要的南海声索国———印尼和越南访问，抨击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做法，煽动它们在南海问题上公开叫板中国，离间中国与声索国的关系。

紧接着，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邓福德又马不停蹄地来到泰国等国，意欲通过双边军事合作来进一步密切美国与这些国家的关系。

同时，美军航母“卡尔·文森”号编队进入南海，先后访问菲律宾、越南。

同年7月，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专程访问越南，协调双方包括在南海行为准则（COC）等一系列涉海问题上的立场。

在此期间，蓬佩奥宣布美国出资1.3亿美元旨在帮助印太地区发展，随后又于8月间宣布追加3亿美元，帮助这一地区加强安全。

特朗普执政两年多来，美国在南海问题上的行动步骤可归纳为两大要点：一是南海问题的权重在外交、政治与军事体系中迅速上升，二是在南海问题上的军事化色彩日渐浓厚。

二、美越战略互动的基本路径与目标2017年上半年，越南总理阮春福率先访问了美国，在整个东盟国家中是自特朗普入主白宫以来第一个前往美国进行正式访问的国家领导人。

此举所释放出来的政治信号是，越南政府需要了解美国新政府的立场，更需要美国在未来参见朱锋：《“印太战略”阴影下的南海大国较量》，《世界知识》2018年第1期。

□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19年第2期更加给力地替其撑腰。

同年8月，越南国防部长吴春历访问了美国，正是在此访中他与美国方面敲定了在2018年实现美军航母首次前往越南访问的计划；11月，特朗普利用出席APEC峰会之机抵达越南。

2018年年初，美国防长马蒂斯回访越南。

在访越期间，被称为“四驾马车”的越方高层官员悉数会见了马蒂斯本人。

在此次会晤后，双方高调宣布，美军航母将于春季访问越南的砚港。

2018年7月，蓬佩奥在当选国务卿之后首访的第一个东南亚国家正是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