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_寻根_到_审根_论苏童的_河岸_和艾伟的_风和日丽_
苏童文学年谱
一九六三年一月二十三日,农历虎年的小年夜里,苏童出生。
苏童,原名童忠贵,祖籍江苏扬中。
老家住在苏州城北的一条名叫齐门外大街的小街上,这是一条很窄的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老街,从名字看叫齐门外大街,其实是一条小街巷。
苏童家里有六口人,除了父母外,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
“我父母除了拥有四个孩子之外基本上一无所有。
父亲在市里的一个机关上班,每天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来去匆匆,母亲在附近的水泥厂当工人,她年轻时曾经美丽的脸到了中年以后经常浮肿着的,因为疲劳过度,也因为身患多种疾病。
多年来父母亲靠八十多元钱的收入支撑一个六口之家,可以想象那样的生活多么艰辛。
”①一九六六年,四岁。
这一年的五月十六日,历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全面发动。
对于只有四岁的苏童来说,“意味着我逃脱了许多政治运动的劫难,而对劫难又有一些模糊而奇异的记忆”。
②“我对‘武斗’的印象是一阵枪声。
我家后窗隔河相望的是水泥厂的一座大窑,夜里有人在高高的窑顶打枪,子弹穿透了我家后门的门板”,“墙上刷写着打倒×××、×××的标语”,“一个干瘦的中年女人经常挂着纸牌在街上走来走去”……这都是苏童的“一些模糊而奇异的记忆”。
成年后的苏童回到老家,再看见那个干瘦的女人,“脑子里立刻闪过‘历史’这个沉重的字眼”。
③“革命”、“历史”在苏童幼小的心灵里留下的是残酷、血腥、暴力的印记,这样的童年记忆与经验对他后来的“文革”背景小说产生了深远而潜在的影响。
一九六七年,五岁。
苏童第一次去学校,不是去上学,而是去玩或是因为家中无人照看,所以跟着大姐到了她的学校。
“一个学龄前的小孩坐在一群五年级女生中间,怯生生地注视着黑板和黑板前的教师,那个女教师的发式和服饰与我母亲并无二致,但清脆响亮的普通话发音使她的形象变得庄严而神圣起来,那个瞬间我学术年谱苏童文学年谱张学昕①苏童:《过去随谈》,《河流的秘密》,第76页,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无处安顿的灵魂_评苏童长篇_河岸_
贰零壹零年第贰期在1960年代出生的作家中,苏童是为数不多的,至今仍保持着旺盛创作生命力与不懈探索热情的作家之一。
很多评论者都注意到了他从先锋到新历史主义再到新写实写作的平稳转型,这是确实的。
但苏童的小说无论在形式上如何变换,都有一个不断推进深入、愈发丰茂的叙事主题——“打开人性的皱折”①,还原与探索个体在强大的历史、现实推力下所经受的心灵疼痛。
在这个意义上,2009年苏童推出的长篇新作《河岸》(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4月第1版,原载《收获》2009年第2期)堪称又一篇力作。
但是,与此前不同的是,苏童在处理个体与历史与现实的关系上有了新的突破,将小说的表现深度推至一个新的境界。
此外,在苏童的艺术世界中,不断出现有关南方河流和以城镇街道为依托的陆地意象,它们互为参照地承载着作品的美学功能。
如《南方的堕落》中,嘈杂、拥挤的街道与水面浮着垃圾与油渍的河流一道成为堕落、颓废的精神世界的隐喻与象征。
《河岸》沿用了这两个意象,然而,呈现出的是更为暧昧、复杂的意味,展示了一个更富意蕴的审美世界。
一在个体与历史的关系上,《河岸》与苏童以往的“新历史小说”写作有着明显的不同。
在《红粉》、《米》、《妻妾成群》等作品中,“个人从历史宏大的视野中走出,以个人的自在性抵抗历史的束缚;甚至,个人不再是历史的同路人,而是历史的陌路者。
”②但在《河岸》中,作家在时间维度上展示了个体与历史的复杂关系。
个人不再是历史的“陌路者”,历史是以一种时间速滑的惯性参与了对现实人生的建构。
这种建构也不是单纯的“影响说”,因为《河岸》中所叙说的历史对象不再是一个固定的原点,而是随着现实状况的变化,其来龙去脉有着不同的叙事。
这种叙事一方面让置身其中的人倍感历史传统的沉重,另一方面让人强烈地感受到历史的嘲讽意味及其虚无之处。
这出悲剧的根本原由在于家族的身份根基遭到挪移。
家族身份是一个人得以存立于世的最基本的认同表征,尤其在那个“血统论”至上的年代,有多少人间悲剧都因它而发。
苏童《河岸》笔记
苏童《河岸》笔记《河岸》是苏童的一部长篇小说,这部作品以独特的视角和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段特殊历史时期下的人物命运与情感纠葛。
小说的主人公库东亮,生活在一个以河为界的世界里。
河的此岸是现实的陆地,彼岸则充满了神秘与未知。
库东亮的父亲库文轩曾是烈士邓少香的秘书,这个身份让他们的家庭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经历了种种波折。
库文轩被认定为“历史有问题”,家庭因此陷入困境。
库东亮在成长过程中,承受着来自外界的压力和歧视。
他试图寻找自己的身份认同和归属感。
河岸成为了他心灵的寄托,也成为了他逃离现实困境的一种象征。
在这个过程中,库东亮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苏童在《河岸》中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十分成功。
库文轩这个人物,一方面他曾经有着辉煌的过去,但在时代的变迁中,他的命运急转直下。
他极力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却又显得力不从心。
他的性格复杂而多面,既有固执的一面,又有着深深的无奈和悲哀。
库东亮则是一个在迷茫中不断探索的少年形象。
他对父亲的情感既包含着敬爱,又有着怨恨和不解。
他在成长的道路上,不断地受到外界的冲击,内心逐渐变得坚强。
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也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比如慧仙,她的出现给库东亮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变化。
她美丽、聪明,但又有着自己的私心和欲望。
苏童通过对这些人物形象的细致刻画,展现了人性的复杂性和多面性。
在叙事方面,《河岸》采用了多线叙事的结构。
通过库东亮的视角,穿插着回忆和现实的场景,让读者逐渐了解到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这种叙事方式不仅增加了故事的层次感,也让读者更深入地感受到人物内心的变化。
同时,苏童对于环境的描写也为小说增色不少。
河流、驳船、小镇等元素,营造出了一种独特的氛围。
河流既象征着生命的流动,也象征着时间的流逝。
驳船则是库东亮一家生活的载体,也是他们漂泊命运的象征。
小说中还蕴含着深刻的主题。
它不仅仅是关于一个家庭的兴衰,更是关于历史、人性、身份认同等诸多问题的探讨。
在特殊的历史时期,人们的命运往往被时代的浪潮所左右。
”河“与”岸“论”河岸“的意象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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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点击
文 2010.01
学教育
轩、库东亮、江慧仙等四人不同的 “河”与“岸”的人生旅程:邓少香的 人生止于岸上,她的儿子代替她完 成了河上的人生里程;库少轩是由 岸上迁移到河里;库东亮在岸上与 河上之间游走;江慧仙人生指向是 由河上到岸上。对四人的河里岸上 的生命旅程的反复叙述之中,“河” 与“岸”已经从简单的物质与地理 空间,演化为小说的意象。因此, 《河岸》中的“河”与“岸”具有不一
苏童在处理“河”和“岸”的意 象时,从不同的方面把二者作为 对立的两极来设置。因此,“河”与 “岸”两个意象又具有中国传统哲 学的阴阳两极对立互补的思维特
征。“岸”在小说之中具有历史场 景的具象意义。在岸上的历史可 以是十分具体的历史表象。清查 库小轩的身份、建设样板小镇等 历史活动是“岸”的最真实的写 照,显得热闹而又喧嚣;而“河”被 叙 述成游 离于历 史事件之 外,与 岸上的喧嚣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岸”还指向不确定人生与世事, 邓少香从事革命的动机、儿子、籍 贯、革命历程等问题,一直被岸上 的人们反复清查,以至无法形成 定论。因此,“岸”是变幻的时世与 人事。而河上的向阳船队则有着 和岸上迥然不同的景象,无论一 个人在岸上的历史如何,它都不 在意,都被它接纳。因此,“河”呈 现出恒定的、宽容的姿态。同时, 苏童也把个人与“河”及“岸”的命 运,当作对立的两极来设置。对于 邓少香来说,“岸”是生命的终结, 而“河”则是生命的 延续;对 于库 少轩而言,岸上的人生是欲望的 华章,而河里则是生命的本真;对 于库东亮来说,岸上的世界是人 世的尘嚣,而河上的人生则是精 神的家园;对于江慧仙来说,岸上 的人 生是 权力和 异化 的猎物 ,而 河上的生命则是生命的滋养与真 爱的乐园。“河”与“岸”两个意象 作为对立的互补两极,支撑起了 小说的结构。因此,“河”与“岸”两 个意象已经深入到了小说的深层 结 构 方 式 ,支 配 了 小 说 对 于 人 生 、 对于历史的深层思考。
无处逃遁的历史幽灵——读苏童的长篇小说《河岸》
关键词: 苏童; 河岸》 逃遁 ; 《 ; 悬浮
谈 起苏 童 , 《 妾 成群 》 《 粉 》 《 的帝 王 生涯 》 从 妻 、红 、我 、 《 十八 相 送 》 《 蝶 与 棋 》 《 萨 蛮 》 、蝴 、菩 …… 到 《 奴 》 《 碧 、 河
人生 无穷 的可能 贴 补 为 现 实 , 人性 的 恶被 无 限 激 发 却 无 需 承担 任何 道德 、 律 的责 任 。这 样一 段荒 诞 而 反 人 性 的 历 法 史本 身就 是一 部 人 性 的 百 科全 书 。苏 童 用 自 己的 绵 密 , 书 写了 从 “ 革 ” 文 后期 17 90年延续 到 “ 革 ” 18 年 间十 三 文 后 93 年的 故事 。过 去 , 评论 家 在谈 论作 品 的“ 文学 语境 ” , 时 前提 是假 定这 个语 境 ( 史 背景 ) 有 文 学 作 品 所 无 法 抵 达 的 历 具 真实 性和 具体 性 。“ 图把 某 个 思 想 家 放 回 他 自己 的时 代 试
岸》 我们不难体味到其小说中那种难 以掩映的贵族典雅之 ,
气 。他 塑造 了一 系列 活 色 生 香 的 女性 形 象 , 他 的作 品 中 在 充满 着 亦真 亦假 的 乡愁 , 有 那屡 屡 出现 的 惊人 的 敏 感 、 还 神 秘 的启 示 、 老的 寓言 、 苍 酸甜 的死 亡 气息 以及挥 之 不 去 的命 运 的 阴影 。然而 , 如果 我 们认 真地 追 寻苏 童 写作 脉 络 的话 ,
父亲就被岸放逐 , 而收留父亲的 团体金雀河上 的向阳船队 里是一群“ 融化” 了故 乡的人们 , 船队的人们把 自己的“ 故 乡” 和他们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起埋葬 , 而父亲的故乡随着他
身份 的被 质疑 与邓 秀香 烈 士 的故 乡疑 团而 漂 忽 不 定 起 来 。
时空的寓言_解读苏童的_河岸_
河与岸是对立的。库家父子包括小慧仙都是被岸上遗 了传统的象征意义,将河流定格为相对静止的概念,
弃的“没有身份的人”,从岸上到船上,他们最终被河流 以河流的静貌来观看岸边不停的变化。小说中不断地
包容。
写道岸边的新建水电站、公里大桥等等迷糊了库东亮
从小说人物描写的空间来看,与同时期其他作家 的眼,“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和父亲,已
给他带来的副作用,坦白人性错误也不可能恢复烈士
意思叠加起来,其实比空更虚无,比屁的船舱最终成为了库文轩后 成为库东亮面对现实残酷的自我调侃,他没有把灾难
半生的归宿。“家”— ——“阁楼”— ——“船舱”,库文轩的身 推咎给谁—— —那个神秘的工作组、油坊(下转第38页)
[1] 麦礼谦.从华侨到华人— ——二十世纪美国华人社会发展 史[M].香港:三联书店有限公司,1992.
[2] 刘伯冀.美国华侨史[M].台北:黎明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 司,1984.
[3] 《美华文化人报》由黄运基创办于1995年2月1日,是美国 唯一的华文纯文学双月刊;后于1998年6月改版为杂志 型的《美华文学》,出版至今,由黄运基任社长。
及几个伙计日常生活的叙述,呈现出了各自的人生状 说中所反映的都是一些平常而并不鲜见的主题,但在
态,方言、口语、本色生活语言构成了其文本的主体。作 平静的叙述中,通过人的心理刻画、语言等来展示命运
家以朴实无华的文字讲述着一个个华人的生活故事, 支配中的人物生存环境与精神搏斗,他那种追求完整
这些故事具有真实感、充满骚动的生命气息,呈现出一 周密、轻松明朗的叙事风格一般人却并不容易达到。
自 1983 年发表小说以来,苏童创作生涯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他的每一次创作都试图带来创新,从《1934 年 的逃亡》对历史虚构的热情到《妻妾成群》对传统白描手法的忠实,再到如今这部《河岸》,苏童一步一步在实践自 己的文学创作理念。《河岸》中苏童通过运用独特地理空间和时间因素来构架小说,选取了一个特定的历史空间, 以一个家庭两代人的故事为侧面,并以寓言化的方式来展开叙述,苏童“试图在对文革历史肌理的触摸中,反思我 们民族文化心理的某些范式”,使小说成为“一种民族志式的文化考察和‘现代中国’的文化寓言”①。
苏童河岸读后感
苏童河岸读后感苏童的小说《河岸》是一部充满着浓厚乡土气息的作品,通过对农村生活的细腻描写和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深刻剖析,展现了一幅生动的乡村画卷。
小说以一个小孩的视角展现了乡村的生活和人物的命运,让人感受到了那种朴实而真挚的情感,引人深思。
小说以小孩子的视角来展现乡村的生活,这种叙述方式让整个故事更加真实和生动。
小孩子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抱有好奇和向往,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对世界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
在小说中,作者通过小孩子的视角展现了乡村的美好和悲哀,描绘了一个真实而充满温情的乡村世界。
在小说中,作者通过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深刻剖析展现了人物的命运和情感。
小说中的人物形象鲜明,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命运,他们在生活中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挫折。
作者通过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描写,让人们更加深入地了解了这些人物,他们的内心世界充满了对生活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同时也充满了对命运的无奈和对生活的苦涩。
这种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深刻描写让整个故事更加真实和感人。
小说中的情感描写也是其魅力所在。
作者通过对人物的情感世界的细腻描写,展现了人物之间复杂的情感关系。
在小说中,人物之间的情感纠葛和情感交织让整个故事更加丰富和深刻。
作者通过对情感的描写,展现了人物之间的真挚情感和对生活的热爱,同时也展现了人物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让整个故事更加真实和感人。
通过对《河岸》的阅读,让我感受到了乡村的朴实和真挚,感受到了人物的命运和情感,也让我对生活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这部小说不仅展现了乡村的生活和人物的命运,更让人感受到了那种真挚而温暖的情感,让人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和向往。
这部小说让我感受到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也让我对乡村的生活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这部小说不仅是一部展现乡村生活的作品,更是一部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温暖的作品,它让人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和向往,也让人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勇气。
苏童河岸读后感
苏童河岸读后感《河岸》是苏童的一篇短篇小说,它以细腻的笔触和深刻的内涵展现了人性的复杂与无常。
小说通过讲述一个13岁的男孩阿东在一个暑假里与生活中各种人物的接触,揭示了社会底层人群的悲欢离合。
阿东是一个被生活磨练过的孩子,他的父母都在外打工,他和弟弟独自生活。
尽管生活很艰辛,但阿东并没有沮丧,反而骄傲地自称是个“大男人”。
他的一天从早晨的钓鱼开始,一条大鱼使他洋洋得意,几个大男人眼红不已。
在和三次夫人的交往中,阿东用自己稍显幼稚的方式表示自己的情感,表达了对父母的思念和对家庭的渴望。
在和黑一舅、大妈的生活中,他感受到了充实和温暖。
而在与刺猬之王的交往中,他虽然表面上是在帮助刺猬,但内心深处却有着难以言表的苦痛。
整篇小说通过阿东的成长过程展现了人性的复杂性。
每个角色都有着各自的善恶、激情和迷茫,而阿东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在和不同人物的互动中,既受到了他们的帮助和关怀,也遭遇了他们的欺骗和背叛。
这让他逐渐明白了人性的无常和社会底层的残酷现实。
尤其是在和刺猬之王的经历中,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改变某些事情,也无法预料未来的发展,从而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奈和无助。
通过这个故事,苏童揭示了人性的复杂性和社会底层的残酷现实。
每个角色都有着各自的故事和命运,他们的善恶、激情和迷茫共同构成了这个社会的底色。
而在这个底层的人群中,生活充满了艰辛和不可预料的挑战。
小说以一个13岁的男孩为视角,让读者从一个孩子的眼中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疾苦和无奈。
《河岸》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苏童用细腻而真实的笔触描绘了不同的人物和他们的故事,展现了底层人群的生活状态和思想感受。
阿东作为主角,他的成长经历和观察力让我不禁思考人性的本质和社会的冷漠。
尽管小说中有着许多无法改变的悲剧,但苏童通过描写阿东的内心世界,呼唤了读者对善良和温情的思索。
通过阅读《河岸》,我深深感受到了苏童对生活的思考和对人性的拷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命运,他们的善恶、激情和迷茫交织在一起,构筑了一个复杂而真实的社会。
苏童小说的离乡与回归情结
苏童小说的离乡与回归情结世俗之恋与精神之乡的二律悖反——论苏童小说的\"逃亡\"和\"还乡\"情结内容提要:苏童用其无边而瑰丽的天才想象创设了一个灵气飞扬的\"枫杨树\"世界,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很多人物的一生都经历了一个\"乡村——城市——乡村\"的轮回,这是一种\"逃亡\"与\"还乡\"的记忆。
而苏童正是通过这种传奇式的“记忆”表达了世俗之恋与精神之乡的二律悖反。
本文正是力图通过分析苏童相关小说的中\"逃亡\"和\"还乡\"情结,进而阐明其潜在的文化内涵。
关键词:\"逃亡\"和\"还乡\" 乡村与城市精神家园苏童用其无边而瑰丽的天才想象创设了一个灵气飞扬的\"枫杨树\"世界,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灵魂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孤独、苦闷而焦灼无比,它们飘荡在苦难的乡村,又沦落在罪恶的城市,而在心灵最柔软的深处,它们又不断地频频回首于故乡的黄色稻谷和火红罂粟。
这种\"乡村——城市——乡村\"的轮回,是一种\"逃亡\"与\"还乡\"的记忆。
在这种记忆之中,我们可以惊奇地发现那些或轻或重的、或黑或白的灵魂,无论其逃亡抑或还乡,全都只是宿命式的徒劳。
这是一群无\"根\"的灵魂,这是一群除了流浪仍只能是流浪的灵魂。
在苏童的相关小说中,逃亡首先表现在对固有生活环境的摆脱。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其《肉联厂的春天》中的金桥,从第一天上班起,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设法逃离那个肉联厂,因为这污浊、腥臭而鄙俗不堪的环境显然与他向往的那种体面、优雅而高贵的生活是想抵牾的。
可以说,逃亡即是整篇小说的叙事动力。
《园艺》中孔令丰醉心于戏剧演出这一具体行为,其实也仅仅只是一种\"逃亡\"的方式而已,正通过这种方式,他成功地逃离了那种压抑郁闷的家庭气氛和父母那种阴暗人性的无聊角逐。
219339646_论苏童《米》的人性叙事——以五龙为中心
004《名家名作》·评论[摘 要] 苏童的《米》以细腻的笔触书写残酷现实下畸形的人性。
五龙作为小说主人公,其一登场便展现出动物般的本能。
仇恨与欲望贯穿着五龙起伏、挣扎乃至毁灭的一生,他以非人道的复仇方式向现实抗争的过程,所展现的是人性在荒诞现实下的扭曲和异化。
《米》通过对小说主人公五龙命运的聚焦和人性的书写,呈现出在历史风云际会的裹挟下人物际遇的偶然流转与生活景观。
[关 键 词] 苏童;《米》;人性;五龙论苏童《米》的人性叙事——以五龙为中心王 一一、引言如果说《罂粟之家》中苏童以家族结构、南方情怀等叙事要素开掘日常生活中的人与历史的关系,《黄雀记》以资本、暴力等隐喻式的意象勾连人性与历史,那么《米》则是苏童以细腻的笔法和深邃的思考写作的一部以“人性”为核心的长篇。
苏童曾这样回忆他写《米》时的状态:“我怀着一种破坏欲和颠覆欲,以异常鲁莽和冷酷的推进方式将一个家庭的故事描绘成一个近乎地狱的故事,我要破坏和颠覆的东西太多了,被认定的人性、道德、伦理框架,能打碎的统统打碎。
”[1]小说《米》主要讲述了逃亡到异乡城市后的“枫杨树人”五龙在面对城市的诱惑和罪孽中经历浮沉起落,从人生发迹到理想幻灭的全过程,深刻揭露了在汹涌的物欲浪潮下人性本质的裂变,清晰地展现出“人的故事和处境”[2]:生命的荒谬背后是“悬而未决”的现实“真相”。
以往的研究以《米》的文本修辞阐释、象征意蕴探究和游民生存哲学审思等方面为主,本文则以《米》中不同人物所展现的人性维度为切入口,揭示苏童是如何在小说中呈现人类于腐朽、丑恶的现实下畸形变态的人性和在野性横流的欲望中走向虚妄的终局,考察小说所暗含的苏童对人性临界于“非人”境地时人的生存状态的深切隐忧,并探究苏童是如何“用强烈的人性启蒙叙事去挖掘‘历史’的疼痛、伤感、疯狂与荒诞”[3],又是怎样将个体生命的叙述融于现实的幽暗之处的。
二、原始本能·灵肉毁灭苏童曾说:“写《米》这部小说,我感觉像是在做数学,在做函数。
河与岸_苏童的_河岸_
① 苏童:《河岸》,原载《收获》2009年第2期;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4月第1版。
江苏文学论坛河 与 岸———苏童的《河岸》①王德威 苏童是当代大陆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
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来,他以《妻妾成群》、《一九三四年的逃亡》、《红粉》、《米》、《城北地带》、《我的帝王生涯》等一系列作品倾倒中国大陆和海外读者。
这些作品多以想象的南方城镇为背景,回顾历史人情,状写风月沧桑,笔触细腻精致,而字里行间透露的神秘颓废气息尤其引人入胜。
作为一个专志的作家,苏童显然不希望原地踏步,重复已然叫好的题材。
最近十年来他屡屡寻求突破,像《蛇为什么会飞》(二○○三)白描现代都会志怪,《碧奴》(二○○七)重写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的传说,都可以看出努力的痕迹。
然而这些作品刻意求变,反而事倍功半,不能让读者满意。
《河岸》的出现因此代表苏童创作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这部长篇小说应该是他近年最好的作品。
《河岸》的故事发生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一个靠河的小镇上。
狂暴的时代,混沌的河流,一切如此荒凉,只有当漂流河道的船队靠上岸边时,才带来一阵骚动。
少年库东亮生活在船上,对岸上的世界有无限好奇;东亮的父亲库文轩却以待罪之身寄居船队,再也不愿离开。
与此同时,身份暧昧的女孩慧仙一心要上岸出人头地。
库家父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女孩慧仙是否能够成就自己的野心?烘托这些情节的,则是一段神秘的革命历史,还有眼前铺天盖地的革命运动。
熟悉苏童的读者会发现《河岸》汇集了不少他此前作品常见的题材:变调的历史,残酷的青春,父子的僵局,性的诱惑,难以言说的罪,还有无休止的放逐和逃亡等,共同构成苏童叙事的语码。
如果我们仅仅专注情节主题的安排,《河岸》也许并没有太大突破。
然而细细读来,我们发现比起《一九三四年的逃亡》或是《刺青时代》,写作《河岸》的苏童毕竟有所不同。
他的叙事变得缓慢绵密了,而他对人物情境的铺排有了以往少见的纵深。
更重要的,苏童所擅长的抒情语气现在有了更多沉思、反讽的回声。
生命在寻找中归于虚无——评苏童长篇小说新作《河岸》
生命在寻找中归于虚无——评苏童长篇小说新作《河岸》郑艳;李敬巍
【期刊名称】《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10(033)006
【摘要】<河岸>是当代作家苏童继<碧奴>之后的又一部长篇力作.该部小说的主题可以用"寻找"二字概括.主人公库文轩因为"身份"的迷失而寻找自我,其子库东亮因为萌动的青春而寻找爱.这一"迷失"和"寻找"的过程让人联想到了卡夫卡<城堡>中的K和<荷马史诗--奥德修纪>中的奥德修斯父子.但两代人终究又因为生活信仰的差异,一个在寻找中归于虚无,另一个则选择在寻找中继续坚守.
【总页数】3页(P82-84)
【作者】郑艳;李敬巍
【作者单位】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29;大连理工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辽宁,大连,116023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8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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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与反思——从〈河岸〉与“香椿街系列”试论苏童的文革小说
记忆与反思——从〈河岸〉与“香椿街系列”试论苏童的文
革小说
潘灿
【期刊名称】《《21世纪》》
【年(卷),期】2010(000)004
【摘要】“文革记忆小说”是指有文革经验的作家在创作中以文革为大背景,借
助自己的文革经验创作,所叙写的内容不超出作者文革时期的认知范围,并多采用与自己在文革中的角色相适应的叙事视角的一类小说。
苏童的最新创作《河岸》重新回归了“七十年代”和“少年成长”的主题,这一点“香椿树街系列”小说曾经有很深刻的表现。
但不能忽视的是,两者之间是有一定差别的。
同样是“文革”背景和“童年视角”,“香椿树街系列”属于“文革记忆小说”,而《河岸》则不算。
【总页数】2页(P79-80)
【作者】潘灿
【作者单位】湖北大学文学院本科生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7.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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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推出新长篇《河岸》
作者: 无
作者机构: 不详
出版物刊名: 文学教育
页码: 159-159页
主题词: 长篇小说 苏童 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新 《情感教育》 著名作家 《收获》 重述神话
摘要:著名作家苏童近日透露,他刚刚完成了一部2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河岸》,将在《收获》第二期上首发,并于4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
这是苏童自3年前完成重述神话作品《碧奴》之后的首部长篇。
苏童坦言,他永远不满意现在的作品。
“我认为想象力和题材是不会枯竭的,可是我不知道怎样去满足自己对自己的期待。
”苏童一直对法国作家福楼拜重写《情感教育》的做法推崇备至,他说“我写《米》只花了三个月,以后老了可能也重写一遍。
”。
苏童《河岸》读后感
苏童《河岸》读后感美国著名小说家约翰·厄普代克曾这样评价苏童:他近乎病态的狂想曲,仿佛穿着黑漆外套,任性而优雅。
的确,苏童的小说中充盈着一种近乎颓唐的美,他在一系列小说中构建了两个独特的精神故乡——“香椿树街”和“枫杨树乡”。
这两个漂泊在纸上的故乡和鲁迅笔下的鲁镇、沈从文笔下的湘西、萧红笔下的呼兰河、以至当代作家莫言笔下的高密东北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很早就读过苏童的《妻妾成群》、《1934年的逃亡》等中篇小说,不过真正让我深入了解苏童的还是他的长篇新作《河岸》。
《河岸》问世后,各界的好评如潮。
有人说它是2019年度中国长篇小说最重要的收获,还有人说《河岸》是超越《妻妾成群》、《红粉》、《米》的扛鼎之作。
对于外界的激赏,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过多听取媒体的渲染和颂扬会逐步消减读者个人对一本书的领悟与看法。
我是带着期望与质疑来阅读这本书的,在我掩卷之后,我对它的评价只有一句话:“《河岸》确实是一本好书,至少是一本可读性极强的书。
”《河岸》讲述了在文革时期一段关于身份丧失、妄想爱情、残酷青春的小说。
主人翁库东亮的父亲库文轩原本是烈士的儿子,担任书记的职务,一家人生活得幸福,骄傲,而又满足。
然而随着文革的到来,父亲的烈属身份不断遭人质疑。
调查组最终认定他不是烈士之子,还查出他生活作风有问题。
这一切彻底摧毁了幸福的三口之家。
母亲为了和阶级异己划清界限,与父亲果断地离了婚。
父亲在漫长的审查中也不再被陆地上的人们所接受,被发放到向阳船队——一支由犯过错误的人所组成的赎罪船队。
主人翁库东亮在父母离异后选择了跟随父亲,他也从岸上转移到了船上,过上了在船上的生活。
漂泊:漂泊在河流上的人性向阳船队十一条驳船,一条船上住着一户人家。
向阳船队家家有污点,家家历史都不清白。
他们是一群流放者,他们是陆地的客人。
在长期的流放生涯中,船民们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俗。
他们一律称吃饭为“点”,称解手为“断”,对于岸上人们轻易不谈的性爱之事,他们毫不忌讳,称这个事情为“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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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文学论坛从“寻根”到“审根”———论苏童的《河岸》和艾伟的《风和日丽》洪治纲 对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来说,成长一直是他们倾心探讨的生存主题。
像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兄弟》(上),毕飞宇的《玉米》、《平原》、《地球上的王家庄》,东西的《耳光响亮》、《后悔录》,以及刘庆的《长势喜人》,陈昌平的《国家机密》等等,都是以“成长”作为叙事核心,展示了个人的身心启蒙与历史意志之间的复杂冲突,传达了强大的社会伦理对个体生命发展的制约与规训,并在文坛上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在这一作家群里,苏童和艾伟的创作更为突出。
无论是苏童的《桑园留念》、《城北地带》等“香椿树街系列”,还是艾伟的《回故乡之路》、《越野赛跑》、《田园童话》、《乡村电影》,可以说,他们的一些代表性小说,都是有关“成长”的叙事,都展示了他们那一代人在特殊历史语境中的个体精神启蒙史。
尤其是他们的长篇新作《河岸》和《风和日丽》,更是以锐利的笔触,让主人公置身于幽暗的历史深处,通过“无根”而又无序的成长历程,表达了创作主体对于革命化历史的独特思考。
一为了建立个人成长与宏大历史之间有效的精神通道,《河岸》和《风和日丽》都是以“寻根”作为基本线索,让人物通过对自身血缘身份的不断寻找和求证,从而一步步地深入到革命化的历史之中。
在《河岸》里,这个“根”是革命烈士邓少香;在《风和日丽》中,则是战功赫赫的革命将军尹泽桂。
因为特殊的政治历史身份,他们的存在,并非只有某种单纯的血缘意义,而是聚集了鲜明的革命化的历史信息,负载了深邃的历史意志和现实社会的共识性价值,并直接影响到人物社会身份的自我确认。
也就是说,作为一种生命之“根”,他们虽然具有血统上的伦理功能,但同时又承载了复杂的历史镜像,与历史意志保持着天然的亲和力,是个人与历史产生关系的核心纽带。
一旦拥有了这个“根”,人物不仅可以摆脱世俗伦理上的道德尴尬,更重要的是,还可以获得现实社会中集体价值的高度认同。
事实也是如此。
当这种革命化的历史之“根”被确认之后,人物的生存处境便拥有了某种特殊的优势。
在《河岸》里,它具体地表现为,“一块革命烈属的红牌子在我家门上挂了很多年,证明着我们一家的光荣血统和显赫门第”。
作为烈士的遗孤,库文轩不仅大权在握,成为油坊镇的书记,还顺利娶到了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美丽妻子乔丽敏,而他们的儿子库东亮则天天吃着奶油面包,在一年一度的公祭邓少香烈士的盛大活动中,代表着全镇少年儿童向烈士献花。
可以说,在革命烈士的历史庇护之下,十三岁之前的库东亮一直过着天真烂漫的生活,拥有同龄人无法企及的优越性,尽情地享受着成长的快乐。
《风和日丽》里的杨小翼也是如此。
她虽然没有见过“父亲”,但是她知道“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凭借父亲的革命光环,新中国成立之后,杨小翼有幸进入了永城干部子弟学校。
与以前就读的慈恩学堂相比,杨小翼觉得,“这里简直像天堂……就像范嬷嬷所说,天堂里什么都不用干,天堂的河里流着蜜汁,食物随处可得。
范嬷嬷说得多好多准确。
在干部子弟学校,每天中午都可以喝一杯热热的牛奶,还可以吃上一个白白的馒头”。
这种特殊的生活待遇,显然超越了一般孩子对生活的想象,也使她从小就感受到了“父亲”的革命身份所拥有的巨大的优越性。
但是,在这两部小说中,这个血缘之根却并不牢固。
他们要么被现实无情地篡改,要么无法获得公开的确认。
也就是说,当库东亮和杨小翼认为自己与革命化的历史已经形成清晰的血缘关系时,现实却轻松地改写了这种关系,并将他们置入某种无法理解的困境之中,使他们的生活骤然出现了根本性的错位。
这种错位,不仅对他们的身心成长构成了巨大的扭曲和伤害,也对他们今后的人生命运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正因如此,作为对这种生存困境的反抗,“寻根”便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生命难题,也使他们开始了个人与历史的漫长交锋。
在这里,所谓的“寻根”,就是人物为了摆脱世俗伦理的挤压而寻求血缘的确认,并进而找到革命化历史对个人身份的价值认同。
遗憾的是,这个过程太艰难了。
正因为曲折和艰难,各种荒谬和复杂的历史镜像,也终于在他们的面前缓缓地打开了沉重的帷幕。
在《河岸》里,这个揭幕人就是从地区派来的一个“神秘的工作组”。
随着他们的到来,“父亲的历史像一块布满荆棘和沼泽的土地,悬疑丛生,工作组在这片土地上挖地三尺,快刀斩乱麻,努力发掘所有的矿藏”。
在经过了一番没有多少科学依据的调查之后,他们不仅无情地剥夺了库文轩与邓少香之间的血缘关系,而且推定他可能是风流河匪封老四的后代。
这个血缘之“根”的变化,迅速将库文轩划入了“阶级异己分子”的队伍,并彻底改写了这一家人的命运,“我父亲不是邓少香的儿子,我就不是邓少香的孙子,我父亲不是邓少香的儿子,就什么也不是,我父亲什么也不是,势必连累到我,我库东亮什么都不是了。
我不是白痴,但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变得这么快,仅仅是在第二天,我就成了一个空屁。
”于是,父亲库文轩的风流账被彻底清算,具有“革命浪漫主义气质”的母亲怀着耻辱和愤怒走出了这个家庭,少年库东亮从此告别了家园,告别了岸上的岁月,跟随父亲在金雀河上开始了长达十三年的漂泊生活。
在《风和日丽》中,迅速变化的社会现实,也同样让杨小翼深切地体会到了革命的吊诡和强悍。
身为革命豪杰的“父亲”,因为特殊的政治身份和新的家庭关系,已无法与她们母女团聚;慈爱的祖父被迫在历史清算中自杀身亡,舅舅也因为自己的阶级出身,对人生充满怨恨和绝望;一批又一批人被作为反革命或特务,在一场场规模盛大的公审之后当众枪决……曾经让杨小翼备感荣耀的“革命”,开始以坚硬而冷漠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为此,杨小翼开始了执著的“寻父”历程。
这种寻父的冲动,与其说是为了寻求自我生存的伦理尊严,还不如说是为了求证生命存在的合法性。
然而,当她进入北京,不断地向那个光芒四射的将军父亲尹泽桂靠近时,她并没有意识到革命与亲情之间有着无法统一的冲突。
虽然她赢得了尹南方兄长般的关爱,却无法走近真实的父亲。
生命之根,对她来说,仍是一个虚拟的存在。
问题并不仅仅局限于此。
当这种革命化的历史之根被剥夺之后,在那个唯阶级论和唯身生论的年代,成长便成为一场场不可避免的、漫长的生命劫难。
这种“根”,以高度的革命化的强权意志,不仅剥夺了一个孩子成长所必需的家庭伦理,掏空了他们的生存安全感,而且导致了他们的精神启蒙频频出现偏颇,使正常的人性启蒙受到不断的扭曲。
由是,《河岸》里的库东亮被迫中断了学业,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空屁”。
面对强权意志的潜在规训,年幼无知的他,只能接受被社会抛弃的事实,一次次孤独而又绝望地站在船头,眺望着岸上的世界。
他不断地将“空屁”作为口头禅,忍受着母亲的拒斥,父亲近乎变态的训诫,以及强大的社会伦理的羞辱。
呈现在他面前的现实,不再有温暖、微笑和赞美,而是始终保持着冷漠和暴力。
尽管他渴望亲情的抚慰,但他总是在收获失望。
尤其是在父亲自戕式的生存方式影响下,长期浸泡在孤独、绝望和惊恐中的他,终于在青春期的煎熬中,走向了性格的变异,以至于不断地伤害别人,同时又不断地自我伤害。
在《风和日丽》里,革命化的历史不仅剥夺了杨小翼的父爱,剥夺了她对正常家庭伦理的渴望,还使她的人生发生了不可挽回的逆转和失控。
当她以决绝的姿态自愿下放到广安,以赎罪的心理与伍思岷组成家庭之后,她那无根的身份再一次让自己饱受凌辱。
她以全部的精力苦苦经营着自己的婚姻,遗憾的是,革命的风暴再一次席卷而来,并卷走了丈夫伍思岷。
多少年之后,当她忍着内心的剧痛,终于看到儿子天安长大成人,她的灵魂似乎找到了归宿,可是,革命风波又一次夺走了她的儿子。
因为革命化的血缘之“根”,库东亮和杨小翼都曾享受过短暂的幸福童年;又因为这种“根”的变化超越了任何个人意志,使他们的成长过程布满了荆棘和坎坷。
他们以弱小的生命在打开历史的同时,揭示了革命与强权、人伦与政治、亲情与信念之间隐秘而又吊诡的关系,也展示了历史意志与个人命运之间无法协调的生存困境。
二如果说“寻根”是这两部小说的一条叙事主线,通过这条线索,作家揭开了沉重的历史帷幕,展示了特殊历史境遇中个人成长的苦难史,那么,透过“寻根”的过程,我们同样可以清晰地看到,创作主体又以“审根”的方式,向革命化的历史意志发出了尖锐的追问。
《河岸》以河与岸的对立,隐喻了现实世界对库东亮的无情拒斥,包括被规训了的集体意志对自然人性的摧残。
因为革命之根被剥夺,库东亮被迫跟随父亲来到了向阳船队,终日囚禁于小小的船舱之内,原本充满了飞翔意愿的少年生活,从此只能与孤独相伴。
他在孤独中怀想,在孤独中窥探,在孤独中变得沉默寡言。
小说一次次书写了他对岸上世界的遥望,对岸上生活的渴慕。
然而,当库东亮每次踏入岸上的世界,不是被母亲责骂和羞辱,就是被王小改之类的“治安小组”所欺凌,或者被理发店店员追赶和辱骂。
即使是傻子扁金,也不忘排斥他、羞辱他。
因为探望自己心仪的少女慧仙,他甚至被人民理发店和油坊镇的治安小组以“通报”的方式,严禁上岸。
这一系列公开的羞辱和残踏,使他不自觉地远离了尊严和爱,也远离了健康的人性启蒙,从而在一种阴戾而乖张的现实伦理中愈陷愈深。
也正因如此,《河岸》对岸上世界的书写,与其说是展示特殊历史境遇中的价值理想和人性面貌,还不如说是通过库东亮的遭遇,向非人道的革命化现实发起了执著而顽强的反击。
在它的背后,凸现了苏童对那种极“左”历史的强烈质疑:它以阶级的归属性规训了任何个体的存在方式、思想行为和价值观念,从而将普通的人群分成了岸上与河上生活的两类。
这里,我们姑且不去追究这种阶级的归属性本身所隐含的极为诡吊的历史意志,单就岸上和河上的两种生存方式而言,就是一种规训和流放的历史寓言。
岸上的生活无疑是一种被规训的生存象征,它体现了强权意志对个体价值的制约,包括对个体血缘关系的审定;而河上的生活则意味着规训尚未完成,需要通过流放的手段进行改造,是强权意志通过惩戒形式发出的专政信息,只不过这种专政并未进入法律的程序。
如果从这个层面上来理解《河岸》,那么,库东亮和父亲的流放生活,就不是一种简单的权力排斥的结果,而是革命意志通过武断的阶级界定,随意炮制出来的一曲人间悲歌。
因为,革命化的现实所尊崇的不是法律,而是自我的意志,所以这对父子便被轻松地踢出了岸上的世界。
这也恰恰印证了别尔嘉耶夫对“革命”的阐释:“不能把革命看作是新的更好的生活,实际上,革命是一种病,是灾难,是穿越死亡……革命的本性,也就是被解放了的集体的无意识,充满着复仇。
”①库文轩的自宫和库东亮的压抑,其实就表明了革命化的伦理对人性的强行阉割。
但人毕竟是一种社会性的存在,用马斯洛心理学来描述,“社会归属感”和“尊严感”显然取消了库东亮的归属感和尊严感,使他的人生无法获得一个基本的发展方向,而只能以“空屁”诠释自己。
他总是以近乎疯狂的姿态,一次次地向岸上的世界发起冲击,正是源于这种本能的心理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