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无形之手说的流行与教训

市场“无形之手”学说的流行与教训
荆楚网消息 (湖北日报) □苏小方
关于市场的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市场开始于人们的交易活动或交易行为发生之时；市场运行于人们的交易活动或交易行为的实施中；市场结束于人们交易活动或交易行为完成之后。

因此，市场的本质是由人们的交易活动或交易行为构成的，并且这种本质不以市场的任何具体形式为转移。

正因为市场只能由人们的交易活动和交易行为来定义，而人们的交易活动或者交易行为又是通过人们之手来实施的，所以市场便可以恰如其分地叫做“有形之手”，从而市场学说便可以叫做市场“有形之手”学说。

然而，在现代西方经济学的发展史上，不知从何时起，流行的不是市场“有形之手”学说，相反是市场“无形之手”学说。

尽管现代西方经济学文献中的市场“无形之手”学说由来已久，但现代西方经济学文献从来就没有证明过市场为什么是与人们的交易活动或者交易行为无关的“无形之手”。

如果说还做过一点点解释的话，那就是现代西方经济学文献都认为自己的市场“无形之手”学说来自于英国古典经济学家斯密。

固然，斯密在其《国富论》中说明市场的作用时，的确
使用了“无形之手”（或“看不见的手”）这一概念，但这种情况并不等于斯密把市场视为与人们的交易活动和交易行为无关的“无形之手”。

恰恰相反，斯密论及的市场是由人们的交易活动和交易行为构成的“有形之手”。

换言之，斯密的市场学说是市场“有形之手”学说。

例如，斯密认为人们的交易活动或者交易行为是由他们的利己心引起的。

所以，斯密指出，我们达到自己的目的既不是由于强迫我们的交易伙伴，也不是由于乞求于他们的善心，而是由于在交易过程中他们的利己心相契合。

我们不能期望从屠户、酿酒师和面包师的慈善心去得到我们的晚餐，但能从他们关心自己利益的过程中得到。

斯密市场“有形之手”学说在当时的一个独到之处是，人们的交易活动或交易行为不但能够有效实现交易者的个人利益，同时也能够有效地实现交易者完全可能考虑不到的社会利益或公共利益，因为社会利益或公共利益在斯密心目中不过是个人利益的一种数学上的加总。

为了反对重商主义经济学所持有的只有国家实施有目的的人为干预，才能实现社会利益或公共利益的主张，斯密有针对性地强调了只有人们的交易活动或交易行为才能更加有效地实现社会利益或公共利益的理论观点。

所以斯密说，在人们的交易活动或交易行为中，交易者“通常既不打算促进公共的利益，也不知道他自己在什么程度上促进那种利益。

……他所盘算的也是
他自己的利益。

在这场合，……他受着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指导，去尽力达到一个并非他本意要达到的目的”而且，“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能使他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效地促进社会利益。

”
从这段论述中不难看出，斯密所使用的“看不见的手”（或“无形之手”）概念并不是用来描述人们的交易活动或交易行为的，而是用来形容人们的交易活动或交易行为除了能够实现交易者个人利益之外，同时还能带来一种非故意的结果，即能够有效实现为交易者个人所不曾考虑的社会利益或公共利益，从而完成了对重商主义经济学国家干预论的一个批判。

上述分析表明，斯密在论述市场能够有效实现社会利益或公共利益时，虽然使用了“看不见的手”（或“无形之手”）一词，但这并不是为了说明市场与人们的交易活动或交易行为无关，仅仅只是为了说明实现社会利益或公共利益并非是人们在实施交易活动或交易行为时的一种有目的有意识的结果。

因此，斯密提到“看不见的手”（或“无形之手”），并不构成斯密市场“无形之手”学说。

现代西方经济学文献把市场“无形之手”学说归根于斯密，是对斯密市场“有形之手”学说的误解。

一个颇费思考的问题是，现代西方经济学把斯密的市场“有形之手”学说误解为市场“无形之手”学说，并把他们
自己的市场学说看成来自于斯密的市场“无形之手”学说，从而表明他们自己的市场学说是市场“无形之手”学说，但他们自己的市场学说实际上也是市场“有形之手”学说。

这听起来很矛盾，然而却是事实。

例如，斯蒂格利茨认为市场包括任何进行交易的场合，并认为现代市场与传统村镇市场的区别之一是大多数物品（例如照相机和布匹）都不是从生产者手中直接卖给消费者，而是由生产者卖给批发商，批发商卖给零售商，零售商再卖给消费者。

认为在考虑市场经济时，经济学家关注的是个人（或家庭）与厂商之间相互起作用的三大类市场，即产品市场、劳动市场和资本市场。

产品市场是厂商与家庭之间和厂商之间的交易；劳动市场是雇用工人或购买劳务的交易；资本市场一般指取得和转让资金的市场。

也就是说在斯蒂格利茨看来，无论什么市场都是不同经济主体间的交易，都是实实在在的人的活动，都是人的“有形之手”。

但是，面对市场“有形之手”，斯蒂格利茨却又说，现代经济对私有市场的信赖可以追溯到斯密的“无形之手”。

再例如，在创下了两项吉尼斯世界纪录的《经济学原理》一书中，曼昆将市场定义成某种物品或劳务的一群买者与卖者。

买者作为一个群体决定了一种物品或劳务的需求，而卖者作为一个群体决定了一种物品或劳务的供给。

供给和需求是人们在市场上相互交易的行为。

物品与劳务市场是由企业
作为供给者的出售行为和家庭作为需求者的购买行为共同构成的；生产要素市场则是由家庭作为供给者的出售行为和企业作为需求者的购买行为共同构成的。

不难看出，曼昆所理解的市场也是人们的“有形之手”，但是他却又说本书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解释市场这只“无形之手”如何施展它的魔力，他就是要更充分地分析市场这只“无形之手”的力量。

又例如，在被认为是证明了斯密市场“无形之手”学说的完全竞争市场理论中，市场也是人们的交易活动或交易行为构成的“有形之手“。

这可以从该理论对完全竞争市场必须具备的五个重要特征的描述中看出来。

这五个重要特征是：（1）产品必须有足够的买主和卖主，使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单独影响价格。

（2）每个卖主必须提供标准化的产品。

当消费者同样乐意从一个卖主或其他任何一个卖主那里购买产品时，这个条件要得到满足。

（3）产品价格必须要在没有政府或任何其他方面干预的情况下自由上涨或下跌。

（4）买主和卖主必须不是固定的。

这意味着任何买主可以自由地与可供选择的卖主联系，并向他认为出价最低的人购买。

同样，卖主必须能自由地与任何潜在买主联系，并向愿意为产品出价最高的人出售。

（5）卖主如果愿意的话，必须能自由离开自己所在的产业，而且潜在的卖主如果感到他们可以比现有卖主更有效率地生产这种产品的话，必须能自由进入。

不难看出，由这五个特征所定义的完全竞争市场就是
交易双方的“有形之手”而不是在它之外的什么“无形之手”；即便是价格，也不过是交易双方签订的买卖契约中的一个具体“条款”。

在现代西方经济学文献的这种把市场“有形之手”用市场“无形之手”学说来表达的流行思潮影响下，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内的经济学理论界的市场学说也犯了类似的错误，并且这样的错误也成为了中国经济学通行的标准理论。

现代西方经济学文献把市场“有形之手”错误表达为“无形之手”学说，其教训是现代西方经济学文献对斯密“无形之手”概念的误解已经在此方面对斯密的盲从。

国内经济理论界把市场“有形之手”错误地表达为市场“无形之手”学说，其教训除了对斯密“无形之手”概念的误解以及在此方面对斯密的盲从外，更在于国内经济理论界对现代西方经济学的盲从。

现代西方经济学对斯密“无形之手”概念的误解和在此方面对斯密的盲从会造成怎样的问题不是我们要关注的，但国内经济学理论界对斯密“无形之手”概念的误解以及对现代西方经济学文献的盲从却要引起我们的警惕。

因为我国30年来的经济改革要建立并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而这样的经济体制是前无古人的，这就意味着中国事实上需要一种前无古人经济理论为其提供支撑。

如果国内经济学界连把
市场“无形之手”学说还原为市场“有形之手”学说的勇气都没有，那么关于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种高难度课题的种种研究就是令人怀疑的了。

作者系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