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世比黄连还苦

我的身世比黄连还苦
陈桂芳;蒋黎
【摘要】<正>我于1932年3月3日出生在重庆,抗战时期,家住江北陈家馆田家院。

父亲陈万金是四川广安人,12岁来到重庆。

母亲谭陈氏,与父亲结婚后,在家操
持家务,父亲则在外帮工。

家里有3间房,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直到有一天,噩梦降临。

瞬间成为了孤儿1939年5月3日中午,空袭警报拉响了,我们一家三口与邻居
们慌忙离家,纷纷找地方躲
【期刊名称】《红岩春秋》
【年(卷),期】2016(000)005
【总页数】2页(P25-26)
【关键词】空袭警报;邻居们;四川广安;陈万金;三口;裕华纱厂;日本鬼子;就这样;见势不妙;苦命人
【作者】陈桂芳;蒋黎
【作者单位】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K265
我于1932年3月3日出生在重庆，抗战时期，家住江北陈家馆田家院。

父亲陈
万金是四川广安人，12岁来到重庆。

母亲谭陈氏，与父亲结婚后，在家操持家务，父亲则在外帮工。

家里有3间房，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直到有一天，噩梦降临。

1939年5月3日中午，空袭警报拉响了，我们一家三口与邻居们慌忙离家，纷纷
找地方躲藏。

很快，我们与父亲失散，母亲带着我躲进离家不远的“生基坟”（俗称“生坟”“寿坟”，重庆、四川地区较多——作者注）。

我当时年幼，从未见
过飞机长什么样子，很好奇，小脑袋不停地伸出洞外向天空张望。

不一会儿，只见日机黑压压地向我们躲避的地方飞来，母亲见势不妙，一把将我拽进洞去，双手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

只听见一阵轰炸声，噼哩啪啦像下雨一样，周围顿时火光冲天，四处惊叫声、垮塌声、哭泣声、爆炸声汇成一片。

我心惊胆战，死死地把母亲抱住。

突然，刺耳的爆炸声在我耳边响起，只见和我们一起躲藏的邻居嬢嬢，她的一双手臂被齐齐炸断，鲜血不止。

她痛苦地喊叫着，很快就昏死过去。

烟雾弥漫，弹片横飞，我感到头、手一阵剧痛，血不断地往外淌。

母亲更惨，她的腹部受伤，肠子都露出来了，身体随之重重地倒在地上。

我哭喊着：“妈妈！妈妈！”，拼命用没有受伤的手去推，可她一动不动。

再后来，我也昏迷过去。

父亲也没能躲过这场劫难，在空袭中头部受重伤。

我们先后被抬到相国寺陆军医院救治，母亲因伤势过重，于第二天中午不治身亡。

晚上，父亲也随她而去。

我虽然捡回一条性命，但身体从此落下残疾：左耳受伤后，长期耳鸣；右手臂炸伤，不能使重力。

由于伤病的折磨，我常常失眠，无法入睡。

这一年，我7岁。

父母双亡后，我跪求好心的邻居，请他们帮我埋藏了父母。

我孤苦伶仃，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父亲以前的工友，见我实在可怜，就在路边给我搭了一个遮雨篷。

那时的我又瘦又小，整天以泪洗面，路过的行人见了都流泪，大骂“日本鬼子太可恶了，遭千刀万剐”！由于举目无亲、风餐露宿，邻居们可怜我，东家一碗饭，西家一碗水，就这样艰难度日。

邻居张婆婆，是从南京逃难来重庆的，她本想收养我，却无能为力，于是叫我去捡煤渣换点钱，买平价米充饥。

可是，没人教我怎么识别煤渣，经常很辛苦捡回的一筐煤渣，里面不少是别人不收购的、没有用的“夹子炭”。

因为没有鞋子穿，我光脚踩在尖硬的煤渣上，脚板被划伤是常有的事。

有时候，我正在捡煤渣，突然一下子失去知觉，昏倒在地，过一阵子才慢慢苏醒。

当时并不知道
这是弹片残留脑部留下的后遗症，有的人便说我得了“癫痫”，于是每当头痛时，我就用牙齿使劲咬住舌头。

舌头咬破了，连饭都咽不下去。

1943年，我11岁。

邻居刘姐姐在裕华纱厂上班，听说厂里招童工，于是赶来帮
我把头发剪短。

由于长年在外流浪，我的头上长满了虱子。

梳洗一番后，我穿上她的衣服去报考。

可是，因长期营养不良，又吃不饱饭，我的身高不足1米，厂里
不收。

怎么办？刘姐姐想到一个办法：把我弄到军政部纺织厂去偷学技术。

每当工头巡查时，厂里的姐姐们就用大箩筐把我盖住。

军政部门口有一个卖烧饼的，在裕华纱厂有熟人，刘姐姐就给他说好话，说我是孤儿，请他找关系帮我招进厂。

报考时，刘姐姐教我偷偷踮起脚尖。

于是，身高够了，我顺利考上。

进厂后，虽然有饭吃却没工钱。

一个月后，猫儿石的维昌纱厂要开工，招熟练工。

当时我是童工，不能出厂门。

在姐姐们的帮助下，我翻墙出了厂门。

我会做细纱，于是又考上了。

1946年，维昌纱厂把工人分配到两个厂里：一个是裕华纱厂；一个是盘溪纺织厂。

我分到了盘溪纺织厂。

后来，经工友说媒，我与李才长相识。

他也是个苦命人，2岁时父亲被抓壮丁，从此没有音信，母亲靠帮佣把他拉扯大。

我们有相同的经历，彼此同情，很快走到了一起。

新中国成立后，我在厂里入了团，又进了识字班，先后生了5个孩子。

1961年经组织照顾，我调到丈夫工作的重庆造纸厂，于1972年病退回家。

如今我已84岁高龄，但重庆大轰炸给我的家庭及个人带来的伤害至今难忘。

大半辈子过去了，我仍常常从睡梦中惊醒，眼前浮现出当年的血腥惨景。

至今，我耳鸣不断，残留的弹片引起头痛，长期靠吃安眠药入睡。

都说世上黄连苦，想起70多年前的那段悲惨往事，我觉得自己的身世比黄连还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