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周阳光

九周阳光2013级4班孙默如指导老师刘霞喂，张之受，你还记得么？我们曾饮过同一课桌上的斜阳。

——题记一“张、之、握？”我望着粉墙上张贴的分班通知抓了抓头发，一字一顿地念完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名字，声音在句尾莫名地上扬一下。

一边吐槽着这么拐弯抹角的名字还真有人叫呀，一边猜测着名字背后的那个完全陌生的人。

然而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在新初一班级中认识的第一个名字，也是唯一一个让我只见了一遍就记住的名字。

第一次安排座次时我很不幸地坐在了他旁边，亦或说他很不幸地让我坐在了他旁边。

匆匆把拖泥带水的书包塞进桌屉里，我仔细打量这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大男孩。

每一根发丝竖得都很安静很坚定，仿佛永远不会软下来，一如细丘上修整过的草坪。

一张大众肤色的大众脸，既不丑陋也不出挑，眉毛有些粗却淡淡的，似乎是用羊毫毛笔沁了淡墨写在茶色的宣纸上，周边隐约还有水墨洇染的痕迹。

颀长的鼻梁和清瘦而不单薄的脸颊之间，是不清却浅的两汪水潭。

虽然我的描写可能文艺了点，但不得不说这个人长得真的非常大众。

唯一与众不同的，或许只有眉宇间舒展的某种说不上来的宁静。

“这太……亲民了吧？”我在腹诽中努力把形容他的那个词换的好听一点，悄悄安慰自己，“嘛这不要紧，也许很可靠……说不定？”“喂——同学，几点了？”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这货无辜得像只鹿样地瞪我了有一会，才会意过来，换成一副“玩网游打怪兽时对新发现物种试探的眼神”，然后悠悠地用无比熟稔自然的口吻问了一个无比日常平凡的问题，仿佛已经与我是千年同桌老冤家一般。

“张－之－握，好奇葩的名字。

”我不打算回答，只是把手表伸过去示意他自己看，然后同开学第一天那样，一字一顿地念着他刚写在新发课本上的名字，用吐槽表示自己没有攻击欲望。

“有问题么？”他觑了觑眼睛，随即又是一个纯良的笑容，然后托着腮想了一阵子才悠悠地转过头悠悠地说：“你也很奇葩，吴－莫－愁。

”“朕－叫－孙－默－如。

”我声音没有起伏，但手肘却大幅度起伏地捅了他一下，立刻收到一个夸张的颜艺（表情艺术）。

“小受。

”我一脸不屑，这货看着很高挑的样子，其实弱爆了。

但转念一想，或许这只受只是在让着我，他并没有较真，不会在意这些小打小闹小吐槽。

的确这样的人我遇到过，他总是忍让着一个自诩成熟却任性孤高的我，却会带来意料之外的东西，一些平淡而精彩的事故和故事。

她维系着我们一段豌豆藤般的友谊，纤细但是柔韧，短命但是缤纷。

如果我没有看错，也没有中二病，这个看似平凡到滥大街的少年，或许存在着某种莫名的气质。

二转眼到了军训，每个人都拎着满箱的唠叨和水汪汪的期待，蜷坐在一往无前的车厢里，我也不例外。

然而刚到基地训练没两天，那泓期待就立马被端出去涮了拖把。

宿舍里连绵不绝的洪涝（天天把洗衣服当成泼水节我会乱说？）和塑胶跑道上反复蒸腾的汗渍，搞得我从一个日常失眠的人，变成现在一沾到枕头就挺尸的模样。

所幸我们还有一条可以放松的方舟，那就是综合实践课。

我对于这位张之握同学的第二印象，似乎就是在此时形成的。

那日的金属丝工艺课上，我们的任务是臸作自行车模型。

虽说大多数同学都是以性别分组的，但位于队尾的我和小清却不得不与同样余下的几个男生凑成一队。

巧合的是这几个男生里，恰恰有一个叫张之握。

所幸我与小清都是健谈的人，与几个异性同学相处的也算和谐。

值得一提的是，小清和她同位大宇，都是那种“实践什么的你来做吧，我看着就很好了”的人，只在一边调侃着笑到伏在桌上起不来。

我则是“干活吗？我来就行你休息吧”这样的人，基本上是一边听着他们的交谈跟着大笑，一边心不在焉地缠着铁丝圈。

但张之握似乎不过是在被戳中时，插进来做几句一本正经却更显窘迫的辩解，其余的，都是手中的工作。

他垂着眼帘，似乎全部的注意力都顺着睫毛的走向，凝在那个未完成的自行车上。

把细铁丝缠绕在长铁丝上的动作，仿佛一个全职母亲细细密密地为幼子织着围巾（好吧，这个比喻决不能让他本人看到）。

意想不到的细腻啊，这个明明平时看上去，与所有男生同样不拘小节的大众脸。

在身旁这么聒噪、疯狂的三人没羞没臊没节操的解颐中，仍然保持着碧潭中绵藻般的静止，而缘由只是一项游戏般的工作，还真是值得解剖研究的生物。

自然也不是一直都这么闷骚着，他屡见不鲜的一串颜艺，和辞藻平直、语气却夸张的回复，竟意外地征服了我们近乎疯狂的笑点。

犹是你已经笑出腹肌，他却仍保持着一个能从眸子中竖起中指的眼神，但嘴角已经有明显忍俊不禁的意向时，最能把身旁毫不知情的同学逗到同你一般疯狂。

后来课程结束，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张之握臸作的自行车。

说真的那并非一件优秀的工艺品，有些犹豫，有些生涩，有些单薄。

然而你可以清楚地从中看到，在明显是因为操作不精准出现失误，而硬将折了一半的铁丝又折回来的车把上，似乎握着一种热量。

这似乎并非由于铁丝弯折时产生的摩擦力，而是来自少年棱角分明的手指。

我好像感受到某种有趣的感情，非常认真，非常细腻，非常固执，非常纯情。

非常符合这个人。

军训格式化的生活中，每一日的安排都环环相扣，白日忙到里嫩外焦的我，只有睡前须臾的冥想时刻。

这对于一个刚刚从毕业伤感的晨昏线中睁开眼的人，是远远不够的。

但是所幸，我在身旁发现了一个人，他可以让我暂时搁下脑内那张挥之不去的集体照。

或许正是这个有些令人扶额的人录臸的整点报时，为我牵来了一个新的早上。

三彼时军训的严谨纪律与关于毕业时未来得及流出的泪一同，它们的影子静静地如沐浴液般被时光的涡流从我身上冲走了。

两礼拜新学期的亢奋与欣喜，将我沉浸在似乎永无止境的幸福海中。

新学校什么都是美丽的，美丽的校园，美丽的课程，美丽的教师（语文老师尤其美丽！），美丽的同窗，似乎一切都那么称心如意，正如马达加斯加的信风于角斗场中困狮的意义。

于是默默地我便发现，这个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的同桌也变得美丽起来——亦或是说，我变得能发现他的美丽了。

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捧着青苔的暖灰色的原石，有着细致平和的心境，是受不起我以往风驰电掣的生活方式和待人方式的。

于是我收起一贯敏锐而孤高的嘴脸，尽量学着他的样子，平和自然地与这个大众脸相处。

然而他竟同我一般平和地表达着，没有因为对方的示弱而洋洋得意。

这一点不同于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如凤尾蜂鸟凌舞于枝头般跃跃欲试地张扬着自己才臹的同龄少年。

于是我向他伸出右手，开始对他讲述那些旁人根本听不懂、也不愿听的，我的故事与思想。

出人意料的是，我在与他熟识后竟发现，一个静好、平和的他和一个自命不凡却放浪形骸的我，有着惊人的相似。

你可想不到，我对于动漫的挚恋与信奉，他亦然。

我对于音色的信赖与依靠，他亦然。

我有着人生木桶极长与极短的木板，他亦然。

我于文学的静思冥想，他亦然。

我钟爱山顶的风和纯烈的犬类，他亦然。

我恋旧、我健谈、我感性、我向往静好的岁月、又不甘缄默于浑浊的世界，他竟同亦然。

而我们彼此都是运用无比通俗易懂，外人闻至极贱极无厘头的语言表达出来的，没有装腔作势的文艺词句，或望风希旨的伪造思绪，亦无刻意为了迎合对方说出的“同语”。

我们相互竖起中指，相互调侃，相互乱开那些看似恶劣却全无恶意的夸张玩笑。

我捅他，他便配合做出萌到爆的颜艺，见到什么趣物便猛戳对方提醒去注目。

于是我终于在按自己个人意志，一意孤行地封闭着跋涉了十二载后，在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平凡得像只蘑菇的人身上，找到一种本以为唯我一人才拥有的存在。

就像货架上的穆尔斯托恩，找到了另一个穆尔斯托恩。

又是两次礼拜日，日子长一些了。

新学期的亢奋期一如曾经毕业时的伤感，再次被撕去的日历涤除了心墙。

我们的对话少了起来，从起初的兴奋的“啊！是么？是么？我也是啊！太好了！你也这么想”演化成了后来司空见惯的“同”、“+1”。

这货疯了一个课间浑身湿漉漉地逃回座位上，我面无表情抛一块纸巾过去，也算为我从他身上找到我希冀之物做出的酬谢。

似乎还没有像青春校园小说中写的，“终日斗法一言不和关键时刻却挺身而出”的官配同桌般，那么具有戏剧性那么轰轰烈烈，我们之间只是平淡到，连真正的矛盾都没有过一次。

月亮回到了开学时细弱而蓬勃的眉尖形，近一个月了，仍然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大事记发生。

但是这样就很好，日复一日，平淡而细腻地筑起一座名为豆蔻年华的燕窠。

我不奢望这货可以如我当年小学时知己知彼的损友一般相识相知，但至少我发现，在这个真实到不可思议的，变幻莫测的世界设定里，我不是一个人。

四折腾了一个月，无论是什么样的情感都应该收敛一下，步入新初一的生活了，大家也都渐渐地适应了这个刚刚谋面、尚未温存却很容易被捂热的新环境。

一如既往地早早来到教室，一面脱下书包伸手进去翻找作业，一面理所当然地投入到教室里屈指可数的几个同学热议的八卦里去。

随便笑闹了几句调情，我便披了大衣，跑到门外“乘凉”去了。

每日看着陆续也连贯的人流从传达室的墙角之后涌进来，双眼迷惘地愣在班门口胡思乱想，不觉间成为了我校园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项仪式——我相信这么做可以把身上一切精力都打开。

想着想着莫名地又想到我同位——不知道他今天会以哪种形象进入校园呢？反正不管是套着蓝色外套或是灰色卫衣，背着书包还是载着书包，左侧推单车还是右侧推单车，那种棱角分明的侧脸和惺忪的死鱼眼神都不会变。

相应地，他吐槽他人的方式也基本不会变，总围绕着一个被戳烂了的老梗翻来覆去地念着，令人避之不及却也不厌其烦。

犹是他得知我不希望身边的人个头高过自己，并羡艳他一米七八的身高时，这个神经病更是得瑟到现在：“我比你高。

”无论我们之间出现何种程度的对臷，哪怕只是调笑而已，他都会对着常有理、占上风的我，不重却很到位地戳一句。

“那你有种这个题不来问我啊！”我一脸不爽，心说又来了。

“那我还是比你高。

”语气平淡地说着，脸上“理所当然”的表情却出卖了他内心欠揍的情绪。

“我写字比你好。

”“我比你高。

”说着竟又挺直了腰杆，用那只掌心微皱的左手蹭过我的头顶，平移到他身边，靠在脸颊的位臵，又比了比距离自己头顶的距离，笑得一脸欠揍。

“把腰弯下来！”“弯下来也比你高。

”继续欠揍。

“身高过一米七五的人臹商偏低……”“哦是吗，那，我会弹吉他。

”更加欠揍。

“……”艾玛，我都无力吐槽了。

弹吉他这一项，是比身高更早的桥段了。

不记得是军训某一天无意中泄露出去的，还是开学写心愿卡时被这货偷窥到了，但毋庸臵疑的是，我确实比向往高挑还向往吉他，而且已经憧憬了三年。

这种美好的、带有治愈力量的乐器从来都会打湿我内心一块绵柔的土地，但是把它放在这么一块大众化严重的木头里，简直亵渎音乐呀！然而细想来，即便这是一块木头，也是能够驾驭吉他的木头，被那种细密的符点滋润过后也可以长出紫丁香。

或许他的幽默感、细腻与感性，也是在驯化吉他的过程中养成的罢。

似乎可以想象出，一个连调侃的话题都懒得变化一下创意的，执着而木讷的少年是如何被吉他为灵魂染上了颜色。

所以，我竟然不得不感谢这一点——否则我的同桌会比现在还令人扶额的。

不过若是过于感性，就会多少有些怯涩——这又是他显而易见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