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婚检”制度恢复抑或替代

“强制婚检”制度恢复抑或替代作者：唐芳来源：《法制与社会》2012年第12期一、“强制婚检制度”的困境新生儿的健康关系到每个家庭的生活和幸福，也关系到国家未来发展，降低新生儿出生缺陷率、提高人口质量是各国政府追求的公共政策目标。

我国早在1986年就建立强制婚检制度作为及早发现疾病隐患，减少新生儿出生缺陷率，提高人口质量的一项制度。

1994年《母婴保健法》通过法律形式对强制婚检制度加以确立。

但是由于强制婚检制度严重侵害公民的婚姻自由权和隐私权，2003年《婚姻登记条例》取消了强制婚检制度，改强制婚检变为自愿婚检。

强制婚检制度取消以后，全国各地婚检率普遍明显下降，甚至有些地方出现“零婚检”现象，而一些地方出生缺陷率却相应上升。

对此有些地方政府为了提高婚检率采取免费的婚检制度，如广州市。

但是效果并不理想，2007年在广州实施免费婚检，但当年全市婚检率仅为12.86%。

很多学者认为取消婚前强制检查制度将会危及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民族未来的稳定，因此呼吁为了公共利益恢复强制婚检制度。

我国遗传学家刘权章指出:“零婚检现象的发生，将使出生缺陷率上升80%。

”有个别地方政府通过立法恢复强制婚检制度，如2005年修改后的《黑龙江省母婴保健条例》就明确规定:艾滋病、淋病、梅毒、麻风必须接受婚检。

公民的权利如何与社会公共利益达到平衡似乎成为一个难题，“强制婚检制度”存废之争至今仍在继续。

笔者认为，强制婚检制度并不是简单的“存废”，而是辩证的看待该制度。

一方面强制婚检制度取消后，自愿婚检率普遍明显下降，特别是实施免费婚检制度后，婚检率并未明显上升，一项对准父母、后代健康都有利的制度却受到冷落，说明这项制度存在一定问题；另一方面强制婚检制度取消后、出生缺陷率的上升说明婚检制度对于预防出生缺陷具有一定的积极因素，需要我们重视。

在对婚检制度利弊分析基础之上，应该转换思维，寻求设计更为合理的制度替代。

对于防止新生儿缺陷这一目的，有多种相同有效的制度措施，“如果还有对个人利益限制更小的可替代的措施，政府就不应该采取现有的措施来实现既定的合法目的”。

二、强制婚检制度的基本假设之局限性社会对强制婚检制度防止新生儿缺陷赋予的过高的价值，仔细分析强制婚检制度的基本假设就会发现其对防止新生儿缺陷的具有局限性，强制婚检制度对于预防出生缺陷的基本假设是通过婚检发现具有对新生儿有健康影响疾病的人群，从而暂缓或者禁止其结婚，防止其生育。

即通过限制具有特殊疾病之人的结婚权来禁止其生育权，从而防止下一代出生。

该制度基本假设的缺陷在于将婚姻与生育完全等同，事实上婚姻和生育是可以分离的。

具体包括：假设一：具有不宜生育疾病的公民缔结婚姻后必然生育子女。

传统观点认为婚姻是以生育为目的，《礼记》认为：“婚姻者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

”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缔结婚姻的家庭都会生儿育女，但是也有一部人缔结婚姻并非为了生育。

社会实践已表明，随着社会转型期文化的变迁，人们的两性行为已发生了明显的裂变，生育并不完全是结婚的目的。

男女双方结婚不一定要生育，现实生活中出现的越来越多的“丁克”家庭就充分证明这一点。

婚姻和生育是可以分离的。

在结婚与生育环节出现分离裂痕的社会背景下，固守于原有的惯性思维，即为控制人口出生缺陷而把眼光停留在婚检门槛上，似乎存在着与社会现实渐行渐远的困难。

如法国法律早在1942年就规定结婚前必须做健康检查，欲结婚的男女去市政府登记结婚，必须提供两个月内所做检查的“婚前健康证明”，否则就没法成为法律认可的夫妻。

但现在很多人选择长期同居而不结婚，甚至有了孩子以后才决定办理结婚手续，对这一部分“新人”来说，婚检显然已失去本来意义，只能是“走过场”而已。

事实上，法国43%的孩子是非婚生的。

正如康德所言:“他们(指缔结婚姻的男女———引者注)生养和教育孩子的目的可以永久被认为是培植彼此欲望和性爱的自然结果，但是，并不一定要按此来规定婚姻的合理性，即在婚前不能规定务必生养孩子是他们成为结合体的目的，否则，万一不能生养孩子时，该婚姻便会自动瓦解。

”具有不宜生育疾病的公民完全可以结婚，婚后不生育孩子，只要夫妻双方协商一致。

事实上，《母婴保健法》也意识到这一点，其规定，经婚前医学检查，对诊断患医学上认为不宜生育的严重遗传性疾病的，医师应当向男女双方说明情况，提出医学意见；经男女双方同意，采取长效避孕措施或者施行结扎手术后不生育的，可以结婚。

假设二：具有不宜生育疾病的公民禁止结婚后就不能生育。

强制婚检制度意在对具有不宜生育疾病的公民剥夺其缔结婚姻权，从而防止其生育，防止新生儿缺陷。

这种观点同样不符合现实。

现实生活中有许多非婚同居、非婚生育的情形，尽管这种行为是不符合主流价值观，不应该提倡，但是仅凭取消其缔结婚姻权并不能完全阻止其同居，具有不宜生育疾病的公民只要双方自愿同样可能同居、生育。

孩子不同于商品，非法生产的产品可以销毁，而非法出生的婴儿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享有完整的生命健康权。

我国民法规定，无论婚生与非婚生的子女都具有同等的法律地位。

因此社会应该重视，采取相应的制度措施，告之生育缺陷子女对家庭的重大影响，引导其采取节育措施。

假设三：健康的公民缔结婚姻后必然生育健康的子女。

强制婚检制度假设是经过婚检健康的夫妻双方就能够生育健康的子女，这种假设同样忽视一个现实，就是结婚与生育有一定的间隔期，每一个人的健康都是不断变化的，医学的发展对于疾病的发现与治疗也在不断变化。

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工作和生活压力巨大的城里人，一结婚就生育的越来越少，结婚四五年，甚至更长时间后才生育的大有人在。

在这段间隔期内，造成夫妻双方生理和健康状况变化的因素很多，在这段间隔期中，夫妻同样可能患上对新生儿健康有影响的重大疾病，如艾滋病、性病等。

这就意味先前的强制婚检制度并不能防止夫妻婚后染上疾病导致新生儿缺陷。

综上所述，强制婚检制度对预防新生儿缺陷的作用是有限的，许多人不愿意婚检也正是基于上述原因。

三、婚检制度的积极意义——与我国目前孕产期保健制度比较自从2003年我国取消强制婚检制度以后，有多篇调查文章显示，我国新生儿缺陷率上升。

我国预防新生儿缺陷制度并非只有婚检制度，还有孕产期保健制度。

为何孕产期保健制度不能有效降低新生兒出生缺陷率？不能不令人深思。

这说明我国传统的孕产期保健制度存在缺陷，或者说婚检制度具有当前的孕产期保健制度所不具有的积极因素。

这也是一些学者提出恢复强制婚检的原因。

仔细对比两项制度，可以发现婚检制度的两个特点：1．婚检在怀孕前进行生殖健康检查，起到预防作用。

妇女怀孕之前就能对自己及配偶的身体，状况有一个全面而真实的了解,可以根据双方健康状况选择最佳受孕时机、做好孕前准备等工作。

目前我国缺乏孕前保健制度，只有一少部分人在怀孕前作健康检查，绝大多数人还是以孕期检查和住院分娩检查为主。

事实孕前检查非常重要，它可以在怀孕之前对夫妻双方的健康有所了解，有助于采取相应的措施，特别是有助于女性的身心健康。

因为孕检只是怀孕后的孕妇身体及胎儿常规检查，查出问题只能选择流产或引产等事后补救措施，可能会极大地影响妇女的身心健康。

2．婚检健康检查的对象是夫妻二人，不仅包括女性，还包括男性。

在众所周知，新生儿的健康不仅取决于母亲，也取决于父亲。

很多新生儿的遗传性疾病是在受精卵形成时已注定。

父亲的传染性疾病和遗传性疾病同样会给新生儿健康造成影响。

婚检的积极意义在于能够在结婚时通过对父母双方的健康检查，发现是否存在对未来子女健康有影响的疾病。

目前的孕产期保健制度也缺乏对胎儿父亲的身体健康检查，其检查的对象只针对孕妇和胎儿。

当前医生在孕期检查时只是就父亲的健康情况向孕妇询问，并无具体措施。

事实上很多孕妇并不清楚丈夫的身体健康情况，特别是一些遗传性疾病。

而一些由父亲原因所致的遗传病或传染病在孕检中根本无法查出，这就大大增加了新生儿出生缺陷的几率，既影响了后代的身体健康，也给家庭和社会带来沉重负担。

由此可见婚检制度与我国目前的孕产期保健制度相比，其积极作用在于兼顾生育男女双方的健康检查，特别是对父亲生育健康的检查，而且发生在孕前，具有积极的预防作用。

四、强制婚检制度的替代性选择——建立新型的母婴保健制度，完善生育保障制度新生儿的健康涉及既关乎社会公共利益，又关乎每个家庭私人利益。

既然强制婚检制度在预防新生儿出生方面存在不足，又严重侵害公民的婚姻自由权和隐私权，因此应该寻求更好的替代方式，而不是局限于传统思维牺牲私人利益服从公共利益。

我国应该通过建立新型的母婴保健制度，即建立免费的孕前保健、孕产期保健制度，在孕前、孕产期医学检查中增加对父亲生殖健康检查项目，完善我国的生育社会保障制度，既可以既避免权利冲突又可以更好的预防新生儿缺陷。

（一）实行新型的母婴保健制度具有重要的意义1．建立的孕前保健、孕产期保健制度才是避免新生儿出生缺陷的关键。

为了预防出生缺陷的发生，世界卫生组织提出了三级预防体系：一是孕前干预，重点是开展生殖健康教育、遗传咨询、婚前孕检，重视孕前保健等。

二是产前干预，产前筛查及产前诊断可早期发现胎儿发育异常，终止妊娠。

三是出生缺陷的治疗，是对新生儿疾病进行筛查，并给予及时治疗，避免新生儿发病。

长期以来，我们将孕前干预等同于婚检，这在传统的婚姻家庭观念中是可行的，然而随着时代变迁，结婚并不等于立刻生育，因此婚检不能等同于孕前保健，因此有必要建立孕前保健制度与孕产期保健制度共同构成预防新生儿缺陷的屏障。

2．实行免费的孕前保健、孕产期保健制度与公民的需求和利益一致，有利于实施。

每一个父母都不希望生育一个有缺陷的子女，实行免费孕前、产前检查，既可以防止新生儿缺陷，又可以节省费用，自然会受到父母的欢迎。

据宁波市江东区妇幼保健院有关负责人介绍,自从2003年10月份强制婚检取消后,平均每天连一对婚检的人数也达不到。

不过，现在却出现了一个新变化，自愿来参加孕前检查的却逐步上升，一个月至少有50对以上，孕前检查率升到30%左右。

武汉市江汉区实施免费孕期医学保健政策后，2008年孕产妇产前检查率、孕产妇管理率、孕产妇保健覆盖率分别为86.31%、97.17%、97.17%，到2010年全部达到100%。

3．在孕前、孕产期医学检查中增加对父亲生殖健康检查项目。

我国有的学者提出“婚检”不如“孕检”，如前所述，仅仅建立对母亲的孕产期保健，缺乏对父亲的相关健康检查，同样不能避免婴儿的出生缺陷。

因此为了保证婴儿的健康，必须将父亲的身体检查纳入孕前检查和孕期检查，包括严重遗传性疾病、指定传染病和有关精神病的检查。

（二）我国新型母婴保健制度的构建与生育社会保障制度的完善1．我国应该将强制婚检制度变革为免费的孕前保健制度，同时扩大孕产期保健医疗服务对象的范围，转变过去仅仅对怀孕女性的检查方式，将父亲生育健康检查也纳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