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木心先生再次打开爸爸的小柜子，翻出装有全家福的相册。

照片在手指缓慢地拨动下，一张张从眼神里闪过。

记得小时候，偷偷打开这个上锁的小柜子，最担心被爸爸捉到，因为会免不了受一顿责怪。

毕竟小柜子里存放着爸爸很多珍贵的回忆。

即便如此，那两本爸爸拼贴的日记，还是被我和弟弟翻了好多遍。

此刻依旧能漫幻出日记本的内容。

印象里，本子中爸爸记录着他那个年代的歌曲，有许多首他自己创作的诗文，几乎每个页面都绘着幅漂亮图画，用简单色调的水彩涂抹填充。

我很喜欢爸爸画的花鸟，以及短小的诗句。

虽然距离久远了，但当时我期待自己变成爸爸一样厉害的心情，如今仍感受的到。

想画出美丽的图画，想写出真挚的诗句。

或许，我之所以喜欢美术和文学，定是受了爸爸爱好的影响。

这样单纯地想着，许久之后也真的这样做了。

在小学二年级，我临摹了床头大板箱上的喜鹊图、被面绣着的戏水鸳鸯，和一块布料雕绘的云隐飞龙。

到底画的怎么样，早已消磨在岁月，云雾缥缈了。

写诗大概在初三结束，那时没有条件读到大作家诗集，也不懂写诗的意义，只是感觉好玩，就模仿着爸爸的诗开始写。

第一首诗的名称好似是《我愿做一叶扁舟》，在诗里我把爸爸比作了灯塔，给我指引前进的方向，把妈妈比作了波浪，载着风给我前进的力量。

而我自己则是那一叶扁舟，在爸爸妈妈的关怀中探索远行。

匆匆忙忙，时间在照片掀去中流走。

从牙牙学语在地上摸爬打滚，到乘着记忆里的扁舟离开避风港远行。

光阴折片里，趴在爸爸拉着去集市的人力架子车，仔细翻看日记本的我，正期盼着长大。

爸爸双臂间坐在凤凰自行车大梁上的我，第一次去县城，听爸爸说买完东西要去邮局。

我迷糊地问：“爸爸，去邮局做什么啊？”“寄信”爸爸答道。

在县城的老街逛了好几圈，应该是买完了东西，我惊奇地跟在爸爸身后，进了间厅堂偌大的屋子，个子矮小的我在厅堂跑跳玩耍，偶尔无知地仰头望向厅台，看眼握笔填写东西的爸爸。

早上骑着自行车出发，下午才回到家，迎来的是弟弟快跑到车子前，强着背装东西的布袋。

过了好长段时间，爸爸又去县城，取了件信封，刚到家便放下手里的包裹，揭开贴着的封头，取出信坐在床头看了很久。

同样的信封，在爸爸的柜子里，整整齐齐放了厚厚的一叠。

还有那本老旧的集邮册，里面装满了爸爸从信封上剪下的邮票，小到几分，大到几角。

翻到相册里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说来为更好的留存，前几年爸爸拿到照相馆又复洗了张，而且把原相片封了层保护膜。

这张照片是爸爸和妈妈唯一的结婚照，泛黄的画面遮蔽不了年轻的模样。

随着掌心的相册越来越薄，照片翻到了现在，相片的时间跨度也越来越大。

中间大多是我和弟弟的，唯一接近现在的，还是一年前我离家远行，坐车去外地上学出发前，紧凑到相馆拍摄的。

因为当时弟弟在外工作的缘故，镜头里只有我和爸妈。

在这张留存的照片里，可以清晰看到，爸妈花白的头发，脸颊手掌也不如往前光滑细嫩。

是呢！爸爸记忆和分析力正慢慢变差，很多时候担心会忘记，手机里的短信存储了好多，重要的东西都会记在本子上。

每次教他用手机软件，教过不久就忘了哪个功能在哪里？怎样使用？之前收到爸爸的一个电话，他问我微信登陆不上了怎么办，因为要设置绑定手机号，他不会操作，给他说了步骤，却听不懂，在千里之外的我，瞬间不知……而且我写的诗，他慢慢看不懂了，以前我给他读诗，总能给我提几点建议的。

爸妈的身体状况也一天不如一天，很容易生病，抵抗力下降，冬天怕冷穿的特别厚，棉衣层层裹着，棉被比前些年多加了双，生活里变得善于怀念了。

从前的车马、邮件都很慢，走一步是一步，相片梦幻有故事，传来的信息可以留念。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离得再远情在心间，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现在时间变得快，车马、邮件都很快，距离早已不遥远，心却越来越孤单。

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满行人，日色悄然变得快，一生难寻爱的人。

现在的锁看不见，钥匙繁杂凑不来，上了锁，别人就走了。